發燙

字數:8249   加入書籤

A+A-




    黑月光拿穩be劇本!
    老夫人積威還在,杜姨娘隻好應了一聲。
    她倒真有辦法,沒多久,葉冰裳嫋嫋婷婷出現在了葉府門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大夏官兵不敢放葉家的人出去,卻沒有一個人敢攔住葉冰裳。
    葉冰裳一身縞素走進來,屈膝給葉老夫人行了個禮。
    她下巴尖尖,有幾分西子嬌美的病弱感,這病色憑空為她添了幾分風情。要想俏一身孝,說得真沒錯。
    老夫人冷冷看著她,眼裏沒有半點兒溫情。
    “都出去!夕霧和冰裳留下。”
    杜姨娘擔憂地看女兒一眼,葉冰裳點點頭,她這才抱著四公子出去了。
    老夫人閉了閉眼“大丫頭,老身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和澹台陛下有牽扯。這麽些年,老身捫心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是個有本事的人,老身不盼你飛黃騰達以後照顧弟弟妹妹,隻求你一件事。”
    葉冰裳抿了抿唇,腰板筆直“祖母言重了。”
    “杜姨娘和小四你自會照顧,無需老婆子多說。三丫頭年少不懂事,曾經得罪過澹台陛下,柳州乃苦寒之地,三丫頭還不到十八,過去柳州這輩子都毀了。老婆子腆著臉,望你和周國陛下求求情,求他放過三丫頭。”老夫人悲哀地說,“不管是讓她嫁給平民也好,留在上京做個普通人也罷,別讓她去柳州。”
    柳州是什麽地方,到處都是饑民。
    吃不飽穿不暖,最為可怕的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到了那種地方會遭受什麽,誰也預料不到。
    蘇蘇也從來沒想過,到了這時候,葉老夫人竟還盼著保全自己。
    她眼眶裏酸酸的,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像是風幹的橘子皮。
    祖母老了,但祖母也曾是將門虎女。她這輩子應該都沒低頭求過誰,如今卻低下頭來,求自己的庶孫女。
    葉冰裳看一眼老夫人,又看看蘇蘇,淡淡開口說“冰裳會盡力的。”
    老夫人點點頭,竟要起身給她行禮。
    蘇蘇拉住老人。
    “夕霧?”
    蘇蘇說“不用了,我陪祖母去柳州。大姐姐,祝你未來似錦,早日成為皇後。”
    蘇蘇眼神明澈,輕輕看葉冰裳一眼,葉冰裳突然有幾分被冒犯和看穿的不悅。
    “三妹妹,祖母也是為你好,你怎麽還是不懂事……”
    “我一直這麽不懂事,你若真有心,也有那個能力的話,求他放過祖母吧。祖母拿不動劍,撼動不了他的江山。”
    葉冰裳不語。
    蘇蘇不再看她,笑著說“走吧祖母,夕霧給你保證,這輩子就任性最後一回。”
    她們走遠,葉冰裳死死拽緊帕子。
    一月末,葉冰裳被封為昭華郡主,前往周國和親。
    過幾日,葉家被流放。
    男丁和女人分開走,被送往柳州。
    蘇蘇離開那天,許多百姓來為他們送行。凡是大夏子民,都知道葉家出過怎樣的英雄。
    然而他們也隻能以悲戚的眼神看著她們。
    葉家的傾頹換來戰火不朝上京蔓延。自次,夏國成為周國的附屬國。葉將軍的神話不複存在。
    葉家所有人手上和腳上均戴著鐐銬。
    蓮姨娘容顏憔悴,她的兒子戰死那一刻,這個女人仿佛被抽空所有的精力,成為行屍走肉。
    蘇蘇放眼望去,還有幾個自己都不認識的小姑娘。小的才五六歲,在娘親懷裏哭。
    連旁支都受到了連累。
    人群中,沒有雲姨娘,她被葉冰裳接走了,一同接到周國去。不知道葉冰裳是沒有嚐試,還是被拒絕了,葉老夫人並沒有被赦免。
    出了上京,官兵們粗魯地推著女眷“快走,磨蹭什麽!”
    有的作威作福慣了,還想拿出鞭子抽人。
    旁邊的官兵勸道“葉大將軍保護了多少人,想想你的老娘!”
    那人愣了愣,倒也沒再催。
    老夫人身體不好,走了沒多久就倒下,蘇蘇接住她,一言不發把老人背在自己背上。
    她身上帶著柄劍,官兵本來想收,後來不知道誰說“算了,她是葉家唯一嫡係,也不知道能在柳州活多久。”
    蘇蘇看著灰沉沉的天空,耳邊聽見鐐銬聲音,第一次感受到人間朝代更替的蒼涼。
    勾玉擔憂地看著她,事情演變得如此糟糕,真的會有轉機嗎?
    投降文書和葉冰裳一起被送往周國。
    葉冰裳到達周國那天,被盛裝打扮過。陪伴的嬤嬤討好地說“姑娘穿這一身,可真是富貴,都知道周國陛下後宮無人,姑娘過去,定是榮寵無限。”
    葉冰裳輕聲道“別這樣說。”
    “隻不過,姑娘先前那身晦氣的衣裳可不能再穿。陛下看見生氣就不妙了。”畢竟葉冰裳嫁過人,她前夫君還是享譽天下的宣王,穿那身衣裳不吉利。澹台陛下的性子本就捉摸不定,葉冰裳最好藏起自己的過往。
    葉冰裳點頭“我知道了。”
    她眉眼間帶著幾分惆悵,讓人憐惜。嬤嬤想到,這也是個可憐人。
    葉冰裳隨著上百石珠寶玉器去周國,說是給葉冰裳的陪嫁,其實誰都知道,這是投降送來的財物。
    抵達周國皇宮那一日,葉冰裳掀開轎簾,就看見了車輦上的玄衣青年。
    他頭上戴著金色玉冠,穿的是玄色龍袍,銀線勾勒衣袍,顯出幾分張狂的味道。
    澹台燼打量著她,葉冰裳隨著眾人朝他行禮。
    葉冰裳心中有幾分緊張,年少時種下善良的種子,在此刻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澹台燼並不是她首選的人,但他最後成為勝利者,站在了最高的地方。
    也不知道這個名聲不太好的帝王,會不會像蕭凜一般珍惜保護她。
    澹台燼走下車輦,親自扶起她。
    葉冰裳受寵若驚抬眸,看見一張俊美到堪稱絕色的臉,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年輕殘暴的帝王,生得這樣好。
    感受著他冰冷的掌心,葉冰裳的心砰砰跳“陛下,妾鬥膽,求陛下赦免娘親。”
    澹台燼扶起她,笑著說“裳兒開心就好。”
    葉冰裳也沒想到他會這麽爽朗好說話,一時間有幾分意外。
    她正要揣摩他的態度,澹台燼已經收回了手,語調溫和地說“迎郡主進玉芙宮。”
    此話一出,羊暨立刻朝著廿白羽擠眉弄眼。
    廿白羽臉色不變。
    葉冰裳來之前,他們打了個賭,賭陛下會不會臨幸這位“和親的郡主”。羊暨賭會,廿白羽說不會。
    玉芙宮是以前貴妃住的地方,意味著無限榮寵,澹台燼親自來接人,並且把人安置在那裏,足以看出他對葉冰裳的重視。
    羊暨樂嗬嗬地想,今夜過後,宮裏就要多出一位妃子了。
    夜深下來,外麵的太監過來請示澹台燼今夜歇在哪裏。
    “昭華郡主”來了,年輕氣盛的帝王自然有了去處。
    連澹台燼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
    他心裏期盼這一刻期盼了很多年。
    當年葉冰裳出嫁時他的不快,到了現在,盡數化作塵煙。
    年少時,那個美麗動人,笑著扶起他為他上藥,替他悄悄求平安符的女子,在記憶裏依舊鮮活。
    他天生難以共情,對人的善意從來沒有感覺,可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動的滋味。眼睛愣愣看著她,移不開目光。
    現在人離得不遠,他伸手就能夠到,甚至做什麽都可以。
    他走了幾步,心裏生出一種可怕的煩躁感。
    他拿出了噬魂幡,放出噬魂幡中的老道。
    老道如今怕他怕得要命,戰戰兢兢問“陛下有何事?”
    澹台燼冷冷地說“你曾經給澹台明朗畫過一種傳送陣。”
    老道“是、是……”
    “給孤弄一個。”
    老道說“可是畫陣需要大量陛下的血,陛下身體尊貴……”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伸出手“取血。”
    老道隻好開始畫符。
    他沒說完,不僅要消耗澹台燼的血,還要消耗自己的功力。他好不容易養出幾絲功力,現在全用在這上麵了,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可他不敢拒絕澹台燼。
    陣法畫好。
    老道說——
    “陛下站在法陣內,心裏想著要去的地方即可。”
    因為取血過多,玄衣青年臉色蒼白。澹台燼頓了頓,命令說“廿白羽,廿木凝。”
    廿白羽姐弟悄無聲息出現,還帶著幾個夜影衛。
    澹台燼收了噬魂幡,帶著廿家姐弟踏入陣中,很快,身形消失不見。
    去柳州的夜晚,天氣冷得要命。
    如今淪為階下囚的葉家女眷,衣衫單薄。即便是夜晚,她們依舊需要趕路。
    廿木凝起先並不知道陛下要帶他們去哪裏,直到她看見那個少女——
    背著老人的少女。
    蘇蘇嘴唇幹裂,頭發和衣裙也亂了。她的外衣披在老人身上,鞋子沾滿泥巴。
    甚至一張小臉髒兮兮的。
    但她眼睛幹淨明亮到耀眼,這樣絕望的環境,廿木凝看見她還笑著和背上的老人說著什麽。
    老人毫無光彩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不知道為什麽,廿木凝突然覺得揪心。
    葉家滿門忠烈,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她下意識悄悄看向陛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眼睛裏沒有半分白日麵對葉冰裳的爽朗,反而帶著幾分病態般的陰鬱,盯著蘇蘇。
    澹台燼手指下意識放在唇邊,重重咬了一下。
    廿木凝恍惚覺得,陛下的目光像黏膩的蜘蛛絲,落在蘇蘇身上,想靠近,又害怕著什麽。
    澹台燼看了一會兒,邁步走過去。
    押送葉家女人的士兵們並沒有發現他,等發現的時候,脖子上已經被夜影衛抵上一把刀。
    蘇蘇停下腳步,抬眼看著緩步過來的黑衣青年。
    他神色矜貴,用嘲諷的眼神看她。
    她往上托了托祖母,老夫人的視力在夜裏不太好,沙啞著嗓音問“怎麽了?”
    蘇蘇溫柔地安慰她說“沒事,來了個討厭的人。”
    澹台燼臉色一下子沉下來“葉夕霧,你現在不過一個階下囚。”
    對,她不過一個卑賤的階下囚!怎麽敢、敢還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他。
    蘇蘇說“陛下有何貴幹?”
    “孤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他看她一眼,說道,“你求孤,就可以不用去柳州。”
    蘇蘇看他明明連靠近自己都怕自己弄死他,又非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她心裏很煩,可是蘇蘇明白,縱然這一路細心照顧著老夫人,老夫人的身體依舊越來越差,到不了柳州,老夫人就會死。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小心放開老夫人,老夫人用力拽住她的手,厲聲說“夕霧!”
    “祖母,沒事。”
    蘇蘇往前走。
    澹台燼這才看見,她手腕和腳腕都被鐵鏈磨得發紅,他緊緊抿了下嘴角,聽見她說“借一步說話。”
    他回過神,已經隨她站在遠離葉家人的地方。
    麵前的少女用手背擦擦臉蛋,抬頭問他“你想讓我怎麽求你?”
    怎、怎麽求?
    他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少女麵無表情搖搖頭“你沒聽錯,我輸了,隻要你放過我祖母,答應給她找個地方治病養老。我怎麽求你都可以,跪下、磕頭、哀求?還是陛下喜歡別的方式?”
    他緊盯著她,下意識道“想讓我放過葉老夫人,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
    少女看著他的眼睛“哦,那算了。”
    她轉身就走,手臂被人拽住。他拽得那麽緊,蘇蘇下意識又想揍他。
    蘇蘇回頭,看見澹台燼冷著一張臉,神色緊繃,速調快速說“急什麽,孤在考慮!”
    他說得那麽快,恍然間蘇蘇還以為他怕自己就這樣走了。
    “那你考慮好了嗎?”
    澹台燼神色森冷,威脅地說“你如果不聽話,孤還是會殺了她。”
    蘇蘇點頭。
    他表情放鬆了些,眼裏竟隱隱有幾分心滿意足的笑意“跟孤去周國。”
    見蘇蘇安靜地看著他,他補充說“為奴為婢!”
    蘇蘇懷裏的滅魂珠淚開始發燙。
    已經不再是發熱,而是發燙。
    她盯著他,直到他忍不住率先別過頭去。
    蘇蘇突然點頭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