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重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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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拿穩be劇本!
鐲子戴上少女的手腕,澹台燼低眸,發覺她瘦了太多。
她以前活蹦亂跳,生氣勃勃,如今臉頰瘦削下去,連手腕都纖細了一小圈。蘇蘇很白,澹台燼使力一點都容易在她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印子,現在她的白變成了病態的蒼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並不開心。
她眼睛裏沒有神采,如同寂滅在夜中曇花。
被強行戴上據說是“折磨”她的鳧茈鐲,她沒有掙紮,臉上也沒多少抗拒。
澹台燼突然想起沈五姑娘,沈五也有過這樣乖巧的前夕。
他明明抓住她了,心裏卻像有個沉甸甸的東西壓著,按理這應該叫做難受。然而,胸腔下的心髒跳動始終平緩,他的心是冷的,他甚至覺得,她如今這個模樣也不錯。
至少她再也跑不掉了,他不用一睜眼就問暗衛,她今日還在不在。
荊蘭安說過,他是個披著人皮,沒有感情的小怪物。
他以前不以為然,此刻明白這句話是對的。所有模仿出來的情緒,到底隻是假象,他內心是一片毫無波瀾的冰湖。
恨他又有什麽關係,反正她的愛不會給他,留下恨也是好的。
屋裏的人一直沒走,蘇蘇察覺到,睜開眼睛冷聲催促說“出去。”
澹台燼依稀又看見了童年那尊冰冷睥睨他的琉璃神女像。
都這樣了,依舊那般高高在上。
蘇蘇以為澹台燼聽見這兩個字會走,然而下一刻,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臉。
她聽見他猶豫地問“你想從冷宮出去嗎?”
這是自從六枚滅魂釘釘入他心髒,他第一次沒用想掐死她的力道碰她。
蘇蘇拿開他的手,突然笑了“你能讓我離開周國嗎?”
澹台燼臉色微變,慍怒地說“你現在哪裏都去不了,隻要孤還活著一天,你永遠都別想走。”
蘇蘇說“我要的你給不了,你給的我不想要。所以出去和不出去,又有什麽區別呢?”
澹台燼手指緊了緊,所以這是在說,他的身邊比冷宮更令她煎熬嗎?
他就不該問這個問題,一個要他命的女人,她又冷又餓,憔悴得不成樣子,才是他想看見的。
蘇蘇以為說得這樣清楚了,澹台燼惡劣的虛榮心會促使他迫不及待離開這間小破屋子,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握住,他傾身壓了下來。
澹台燼抿唇看著她,身下少女墨發散開,她永遠也不知道她身上的氣質多麽令人神往。像一塊捂不化的冰,讓他一麵恨著她的尖銳,一麵又忍不住覬覦她的清透。
“待在冷宮的你,不過一個女奴!”
從冷漠折辱的言語中,蘇蘇卻聽出幾分他的束手無策和掙紮的惡意。
蘇蘇突然開口“今日不是十五。”
澹台燼頓了一瞬,冷聲反問“所以呢?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
蘇蘇說“我隻是想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如果這樣你都有興致的話……”
蘇蘇沒有說下去。
身上的人身體僵硬,許是對於男人來說,她的話讓他十分難堪。
他惱羞成怒地握住她肩膀,冷冷審視她“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你對誰有感覺?嗬,蕭凜嗎,可惜,你親手殺死了他,他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蘇蘇抿住唇。
澹台燼終於從她臉上看見了別的情緒,然而這令他更加憤怒。
他咬牙道“你就慢慢在這地方等死吧!”
蘇蘇慶幸自己看不見,不用去看他此刻是怎樣討人厭的神色,她被他禁錮得不舒服,去推他,無意間碰到澹台燼手腕上的鳧茈環。
燭光下她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金色手環淺淺發著光,澹台燼猛地抽回自己手腕,和衣走了。
房間內安靜下來,蘇蘇背過身去,她知道今夜是什麽日子。手指撫上小腹,久久沉默著。
她不會為魔神孕育子嗣,他的孩子,隻會是罪惡的血脈,蘇蘇無比慶幸,能毫無牽掛離開。
葉冰裳臉色冰冷,情緒十分糟糕。
小慧站在她身後,心裏歎了口氣。作為貼身丫鬟,陛下有沒有在這裏過夜,她再清楚不過。小慧十分鬱悶,夫人長得這麽好看,陛下卻不碰她,難道那方麵真的有問題嗎?
葉冰裳隱在手臂中的青色紋路若隱若現,她握緊了拳頭。
“小慧,你走吧,我想歇下了。”
“是。”
葉冰裳看著屬於潛龍衛的印記,眼裏蔓出一片冰冷。她不甘心,憑什麽葉夕霧這樣背叛澹台燼,她依舊爭不過。
真的抵抗不過命運嗎?
自己得到護心鱗的時候,從裏麵看見過未來的預言——有人終會奪走她的一切。
現在蕭凜沒了,護心鱗碎了,龐宜之作為犧牲品,連潛龍衛也賠上了一大半。
難道真的隻有葉夕霧死了,自己才能握住已經擁有的東西嗎?
葉冰裳看著跳動的燭火,眼睛裏帶上幽幽的光。
說來奇怪,周國的冬日向來不下雪。
今年卻不同,冬月時,周國下了百年來第一場雪。
一夜過去,天地間銀裝素裹。冷宮蕭瑟,蘇蘇本以為這樣的寒冷隻能捱,卻在清晨收到一份“賞賜”。
帶東西過來的小太監什麽都沒說,放下東西就走了。
一如那人冷漠的作風。
蘇蘇的手指撫過厚實冬襖,鬆軟的棉被,還摸到了暖爐。勾玉提醒她“遠處地上還有冬日燒的炭,太監放在了門後,小主人注意些就不會碰到。”
如果真的由她自生自滅,這些東西不該出現在冷宮。
不管是想留著她慢慢折磨,還是別的目的,澹台燼不想她死。
屋裏漸漸溫暖起來。
蘇蘇收集陰氣良久,瞳孔如夜色一般漆黑,眼中卻沒有焦距。
一隻雀鳥輕輕落在窗前,它抖了抖翅膀,抖落幾片雪花。
蘇蘇摸摸它的頭,雀鳥身體隱去,悄無聲息飛走。
勾玉知道她想做什麽,說“小主人,別怕,勾玉陪著你。”
蘇蘇搖搖頭“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陰日陰時就在三日後,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長澤山,這輩子都做不成神女。
她多麽想回家,可是知道永遠不可能了。她的恐懼日複一日加重,到了現在,她心裏隻剩下即將解脫的期待。
這兩年她太累了。
可她不想死在冷冰冰的宮殿,她即便要離開,也想走遠一些。像她跌跌撞撞學禦劍的那年,靠近天空,與自由最近的一次。
傍晚隱身的小雀鳥飛了回來,啾啾叫了兩聲。
勾玉說“陰脈在臨巍城,是叛軍和八皇子所在的地方。勾玉現在不用省著靈力了,小主人,我送你走。”
蘇蘇“凡間有龍脈、陰脈,龍脈保朝代蒼生不衰,陰脈引天雷。兩日後,我們再去臨巍城。”
八皇子殺了祖母,她不會讓他活著。
臨巍城遠在千裏,澹台燼知道的時候,她想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不用再見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風雪夾雜的夜晚,白色衣裙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臨巍城。
她執著一把柳木削成的小劍,踏著積雪,走到城主府裏。
跳動的燭火後,八皇子在尋歡作樂。
八皇子已窮途末路,一牆之隔,葉儲風帶著數十萬大軍包圍了他們。他插翅難逃,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蘇蘇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葉冰裳。
葉冰裳一身青衣,神情厭煩地看著八皇子。蘇蘇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她一驚,站了起來“你……三妹妹!”
葉冰裳有一瞬慌亂,畢竟她和八皇子密謀這件事,從來沒人知道。蘇蘇無聲無息進來,直接打破了她的計劃。
蘇蘇別過臉“注視”著她。
“真是你。”蘇蘇平靜地說。
葉冰裳抿了抿唇,見蘇蘇表情漠然,仿佛在看跳梁小醜,她心中的驚慌冷卻下來,變成嘲弄之色。
“我也不過是爭取我想要的,有什麽錯?你想要那個位置,我也想要。拿不到永生花,救不回祖母,葉夕霧,是你技不如人。”
蘇蘇握劍指向她。
到了現在,葉冰裳還以為自己在和她爭皇後之位。不管是夢裏還是現實,都把自己看作最大的宿敵。
可笑的是,蘇蘇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葉冰裳心裏至高無上的東西,在蘇蘇心中,隻如凡塵朝霧,眨眼就散。
“你不該出賣祖母。”
葉冰裳撫平裙擺,從容站起來一笑,道“你錯了,那本來不是我的計劃,順水推舟罷了。老太婆偏心一輩子,她早該知道自己有這個下場。”
蘇蘇手中的劍飛出去,打在葉冰裳臉上。葉冰裳被打飛出去,臉上瞬間多了一道傷,蘇蘇抬腳,踩住她的肩膀,說“她落難時,你為她付出過什麽?她不夠疼你,你就要殺她。葉冰裳,你是不要臉慣了,以為天下女人皆你娘嗎?”
就該為你無怨無悔付出,否則都該死。
葉冰裳掙紮不開,屈辱地在蘇蘇腳下,疼痛讓她扭曲了臉色“你當然不懂,你自小什麽都有,怎會瞧得起我們這些庶女……八皇子,你還在看好戲,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八皇子好似才醒過神,興致盎然地拍了拍手,死士和潛龍衛一同出現。
一道冷光襲向蘇蘇,在勾玉的提醒下蘇蘇側身避開,葉冰裳立刻被救了出來。
八皇子盯著蘇蘇,桀桀笑道“你們倆姐妹可真有意思,葉冰裳讓我佯裝捉了她,讓那小孽種用你過來換。你卻自己過來了,還試圖殺了我們。倒是可惜,不知在那小孽種心裏,是葉冰裳重要,還是你重要。”
他摔了杯子,眼睛裏露出狠戾之色“沒關係,試試就知道了。他不來,讓葉儲風選,想必也很有意思。”
葉冰裳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麽,沉默著沒開口。
他們的反應讓勾玉忍不住生氣起來。憑什麽所有人都認為,它的小主人一定會被放棄!大家明明都那麽喜歡小主人。
劍飛回蘇蘇手中,外麵快天亮了。
蘇蘇沉吟片刻,突然淺淺笑了笑。
葉儲風半夜聽見士兵稟告,說臨巍城樓上,突然多出兩個女子。
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走出帳外。
策馬奔到臨巍城下,他現在已經是一雙妖瞳,一眼就看見城樓上的是誰。
葉儲風握緊韁繩,八皇子在城樓之上,冷冷衝他笑“葉大將軍,天亮以後,請你看一場好戲。”
葉儲風眉頭緊皺,立即用老道給的傳聲符稟告澹台燼。
大雪下了一夜,葉儲風本以為小暴君趕不過來。
然而第二天朝陽升起的時候,澹台燼一行人突然出現在了營帳中。
玄衣帝王一身戎裝,肩頭還有未化的雪。
老道畫傳送陣耗了澹台燼許多血液,澹台燼臉色蒼白,在慢慢擦拭一柄鋒銳的弩,比葉儲風想象的要冷靜得多。
葉儲風心想,也不知道澹台燼來這麽快,是為了冰裳,還是……夕霧?
澹台燼“那個廢物想做什麽?”
葉儲風抿了抿唇,如實說“八皇子把夕霧和冰裳抓了,說是天亮以後讓屬下看一場好戲。”
澹台燼諷刺地笑了笑,聽完,拿著弩箭起身。
“發兵。”他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孤要澹台明翰死無全屍。”
澹台燼的語氣極為平靜,如果不是他來得足夠快,葉儲風甚至以為他半點兒都不在意這件事。
黑壓壓的大軍兵臨城下,澹台明翰起初心裏也慌亂過一瞬,想起手上那兩個女人,他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宮中秘聞,聽說這怪物兄長是劃破他娘親肚皮才鑽出來的。
橫豎都是一個死,被逼到了窮途末路,拉他的女人做墊背,倒是自己賺了。
大軍壓境,天色才剛亮,天空開始打雷。
周國今年冬日的氣候本就怪異,今夜更是奇怪,雷聲轟鳴,卻並沒有下雨,甚至看不見雷的形態。
一聲一聲,如同敲打在人的心上。
戰馬被驚得來回走動。
車輦上的澹台燼有片刻失神。
不容他多想,悶雷持續沒多久,城樓之上,八皇子穿著明黃的龍袍,臉上帶著將死之前的瘋狂。
葉儲風忍不住道“夕霧!冰裳!”
澹台燼抬眸望去,過暗的天慕下,他一眼就看見了城樓上的少女。
蘇蘇換上了他送去的白色冬襖,漆黑的瞳望著大軍,隔著千萬人,一眼準確地“看見”了他。
或許是一種感覺,那一刻,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澹台燼的手死死握緊車輦,他承認,在得知蘇蘇戴上鳧茈環依舊選擇離開了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無盡的壓抑。
甚至是難以言說的恨意,心中陰暗的情緒彌漫。她就那麽喜歡蕭凜,蕭凜死了,她也恨不得殉葬嗎?
葉冰裳臉上一片青紫,看見澹台燼的時候,忍不住掉下淚水。
八皇子哈哈笑道“小畜生,今日孤在臨巍城登基。既然邀了幾十萬大軍來觀禮,孤可不像你這麽無情無義,你心愛的女人孤還給你,留下另一個給孤殉葬如何?放心,孤一定說到做到,你夫人和葉小姐,隻能活一個,你選誰?”
此話一出,葉儲風臉色大變。
對他來說,兩個都是他的親妹妹,他不希望她們任何人出事。
澹台燼沒有說話。
其實對他來說,選誰都沒有區別,隻要她們出現在他的視野,他有能力在最後關頭救下兩個人。
噬魂幡已經悄無聲音縮小,往城樓飛,接近八皇子等人。
暗沉的天幕下,兩個少女,一個咬著唇,哀求而害怕地看著他,梨花帶雨。另一個……
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眸看著灰暗的天幕,哪怕看不見了,她眼裏依舊沒有他的身影。
一如那夜,她別過頭去,連他的氣息都不想沾染。
澹台燼眼神冰冷,喜怒不辨。
八皇子笑容停下,森冷地說“快選!否則我兩個全部殺了!”
這樣的氛圍下,勾玉忍不住看向蘇蘇。
蘇蘇漆黑的長睫顫了顫,她收回視線,望著澹台燼的方向。
勾玉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希不希望澹台燼選自己。可勾玉知道,被人放棄,總是會難過的。
她太久,沒被人珍重愛護過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細想來,蘇蘇和澹台燼也有過好時光,月下赤腳背她回去看桃花樹的少年,漠河下不許人傷她的澹台燼,還有花朝節,橋上他抱住她的模樣。
她若沒有背負著使命來,或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蘇蘇的手指輕輕握成拳。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不幹脆殺了葉冰裳,竟真隨他們上了城樓。
她來人間一趟,一直在付出。她並不是諸天無心無愛的神靈,她也希望這兩年,有人在意過她。哪怕是祖母、二哥,或者澹台燼呢。
風雪肆虐下,蘇蘇聽見車輦上的青年帝王淡淡開口“放了冰裳。”
呼呼風聲在蘇蘇耳邊停下,她的世界變得安安靜靜。
葉冰裳眼睛裏帶上淚水,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澹台燼忍不住去看另一邊的蘇蘇。
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見她什麽表情,哪怕是憤怒,也不要是冷漠和輕蔑。他盼她後悔,也要她濃烈的恨意和不甘心,知道誰才是可以給她一切的人。
然而蘇蘇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隻愣了一瞬,竟然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那笑容沒有半點兒怒意,甚至是帶著幾分解脫。
澹台燼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狂風吹起蘇蘇的衣擺,八皇子的刀朝著蘇蘇刺去,澹台燼眸子一眯,噬魂幡下,八皇子和他的人已經全部大睜著眼,被吸幹了魂魄,倒了下去。
有人說“天上那雷是怎麽回事?”
澹台燼抬頭,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意識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再轉頭時,蘇蘇不知何時掙開繩索,站上了城樓最高的地方。
心裏某個地方不斷下沉,他強硬地撐住冰冷的神色,卻忍不住心慌道“葉夕霧!給孤離開!”
蘇蘇眼中的紫氣和黑氣交織,原本隱匿在天上的紫雷,全數聚集到了她頭頂,匯集成了驚魂動魄的一幕。
手鐲散發著耀眼的白光,變成一塊彎玉形狀,在她周圍飛舞。
葉冰裳看見蘇蘇所在的地方,眸光一閃,朝潛龍衛遞了個信號。隻要現在……
蘇蘇抬起手,隔空掐住葉冰裳的脖子。
葉冰裳不知道蘇蘇是怎麽發現的,她神情驚恐,仿佛蘇蘇是什麽怪物,雙腿不斷掙紮“放……放過我……”
“你說得對,我從來就沒有瞧得起你。”蘇蘇在紫雷之下,聲線清冷宛如神祇,低眸說,“世有蜉蝣,朝生暮死,也比你這樣的生命幹淨。”
蘇蘇收緊手,又在最後一刻鬆開,葉冰裳從高處掉落在地,驚恐的眼淚流了滿麵。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蘇蘇不答,一絲細小的雷落入葉冰裳體內,葉冰裳劇烈顫抖著,經脈經脈破裂,葉冰裳痛叫出聲。
紫雷越發粗壯,蘇蘇紫色的瞳孔並不妖異,反而有種讓人心顫的安靜。
纖細蒼白的手指結了一個漂亮的印。紫雷開始被一道道引入勾玉中,她嘴角也開始溢出鮮血。
大道本無情,也當無恨無怨。勾玉的犧牲,她的犧牲,會讓五百年後的世界開出馥鬱的花朵。
——她的道心,徹底堅定。
少女閉上眼,身後緩緩出現一朵盛開紫色花朵的形狀。起先含苞,後來漸漸在她身後盛放。
看見傾世花的輪廓,澹台燼手指僵了僵。一年前桃花樹中,他見過一模一樣的花,隨即掉入無盡的噩夢。可那朵花不是變成了自己的眼睛嗎?怎麽會在蘇蘇那裏!
左眼澀疼,澹台燼捂住自己的眼睛,猛地意識到什麽,臉色漸漸白了。
不,不可能的,她向來都討厭他。人都是自私的,她怎麽可能把眼睛給他!
他死死咬住嘴裏的肉,朝蘇蘇說“不管你要做什麽,孤命令你,立刻停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驚慌過,連死死握住手中的鳧茈環,都不能讓他安心半點。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澹台燼。”蘇蘇聽見他的聲音,睜開眼,漆黑的瞳安靜“看”向他,釋懷地說,“六枚滅魂釘,是我抱歉。”
不,不是的,他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不要這樣,不要道歉!
他突然恐懼將會發生的事,全身微微顫抖。
城樓上的少女眼睛變得溫柔而暖,她依舊處在一片黑暗中,說“我拿走你的邪骨,還你神髓。你曾在蒼生符裏見過蒼生,若可以,願你此後仙道通途,予天下福澤。”
別再做魔了,成神吧。
他全身冰冷“不……不……”
蘇蘇張開雙臂。
讓她做一場不會醒的夢,夢裏有蒼生,長澤山上不化的雪,師兄和師姐,出生的靈泉,她的家。
沒有黑暗,沒有人間的悲歡,沒有絕望和害怕。
澹台燼意識到她要做什麽,跌跌撞撞從車輦上摔下去。
“不要!不要!”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錯了,他不該報複她。六枚釘子一點兒都不疼,真的不疼!隻要她活著,不喜歡他又有什麽關係,厭惡他又有什麽關係。
然而蘇蘇並沒有看他,也聽不到他的話。
白色的光影一縷縷從她身上飛出去,她的靈根和魂魄進入勾玉那一瞬,紫雷也全部進入神玉中,變成一塊純白的神髓,沒入澹台燼身體中。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雷雲散開,天空變得明亮。天地一場大雪,紛紛揚揚。
她張開手,像隻輕飄飄的蝶,從城樓一躍而下。
而城樓之下,那個玄衣的身影,仿佛瘋了般,想過去接住她。
他跑得那麽快,跌倒了立刻爬起來,但他離得太遠了,遠到像一條永遠看不見希望的路。
就在他想起用噬魂幡接住她的時候,噬魂幡被神髓劃破,通體漆黑的邪骨從他身上一寸寸抽離,那一瞬他完全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看著,空中的雪變得安靜又緩慢,像驟然被劃開兩個世界。
世界外麵,少女手腕上的鳧茈環,碎裂成一片片。
她也像那金色手環一樣,碎在了城樓下,他的眼前。
世界裏麵——
他的右眼冷硬無情,像個局外人般注視這一切。
然而他的左眼,血淚如珠,大顆大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流了滿麵。
他朝她伸出手。
觸不到她的溫度,隻碰到了冰冷的雪和刺骨的風,冷得讓人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