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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二姐坐在秋千上，媽媽站在可以看見秋千的窗戶裏。
    晚上，媽媽做了很多好吃的，幾乎都是二姐最喜歡的。爸爸在他下班回來的路上，給她和二姐一人買了一隻風箏。還說西郊花園裏的芙蓉都開了，已經對外開放，那裏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最適合放風箏。更驚奇的是，向來主張錢要花在刀刃上的爸爸，竟然狠心買了個索尼相機，說是要充實她們的成長紀念冊。
    她開心過了頭，跑回房間裏捧出自己的百寶箱，裏麵有皇冠、公主蛋糕裙，還有二姐給她買的各種發飾……
    爸爸卻轉頭特意問二姐，“艾艾，你高興嗎？”
    二姐全程低頭不停的在吃吃吃，嘴裏塞得滿滿當當，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眼睛腫得像唐姍最不喜歡吃的核桃，她含著飯說，“高興。”像是被飯哽了一下，繼續別扭的說，“謝謝爸爸。”
    她好想知道二姐是怎麽說服自己，帶著‘核桃’去春遊，去拍照的。反正，有了這個‘醜珠玉’在前，之後二姐在她眼裏簡直美若天仙。
    從那以後，她再沒見二姐哭過。媽媽說二姐的淚腺壞了，不能哭，一哭眼睛會發炎，會腫，會變成核桃，從小她就知道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不惹哭二姐，因為她絕對不可以讓她最喜歡的二姐變成她最討厭的核桃。
    這些年，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唐姍放開手，在唐艾麵前轉了個圈，“你看我，都和你一樣高了，我已經長大了，二姐，我也可以像你每次開導我一樣的開導你。如果你有不開心，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
    那個每天守在院門口，等她放學的小不點長大了，有妹妹真好。
    唐艾感覺有一種久違了的東西在眼眶裏發酵，她輕輕地點頭說:“好。”隨及轉過身去，換上輕鬆的語調:“現在幫我一起整理這些書，好嗎？”
    “嗯。”唐姍狠狠點頭。
    兩個人很快就把書櫃和臥室整理的煥然一新，唐姍剛直起腰拍了拍手，發現角落裏懶人沙發上放著一個粉色大盒子。她走過去，打開，驚呆！滿滿當當，全是叫得上名的網紅零食。
    唐艾放下窗簾，走過來，見她口水即將垂涎三尺的憨傻模樣，便笑道:“你的了。”
    “都給我？”唐姍受寵若驚，又瞥見盒子裏的便簽，“隻能獨享，這是那個人送你的……”
    唐艾笑了笑，也許再也見不到了，那個人說的話還能算數嗎？
    “真的不介意了？那我把它丟了？”唐姍拿起便簽，“這字寫得倒真不賴……”
    唐艾溫柔地眸光閃了閃，沒說話。
    “剛才，好像在哪兒見過……”唐姍喃喃自語，走到門口，突然折返，把盒子往床上一放，又跑到書櫃上一翻倒騰。
    唐艾一陣為難，好吧，剛收拾好的書櫃，白幹了。
    “我就說嘛，眼熟的很。”唐姍捧著從書櫃中抽出的一本書，和盒子裏的便簽，拿到唐艾麵前，攤開一對比，“姐，你看，很像周一哥哥的字啊。”
    唐艾腦袋轟的一聲，思維再被震成一堆碎片。
    “二姐，周一哥哥，再也沒回來嗎？”
    “嗯。”
    “你會想他嗎？”
    沒有回應。
    “姐，你睡了？”唐姍側過身。
    半響，唐艾聲音若無似有的應道:“嗯。”
    唐姍敏銳的感覺到被二姐抑製住的那點鼻音，黑暗中她靜靜注視著她，感受到她在自己身邊一長一短的呼吸，慢慢的，她的心也被一點一點的難過給占據了。
    花姐姐說，逃避意味著沒有放下。
    那這些年，她二姐一定過得很辛苦。
    **
    沒過多久，唐姍均勻的呼吸聲便拂在耳畔，像緩慢的安眠曲，唐艾卻依然整夜未眠，她在耐著性子等天亮。
    很多事情，隻要天亮就會明朗。
    天蒙蒙亮，一抹落寞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客廳陽台上，她手裏握著手機，不安的踱來踱去……
    盯著通迅錄許久，時間一分一秒，仿佛停滯般緩慢。猶豫再三，她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已經是第三遍，還是沒人接……又度過了漫長的三分鍾，她再次撥過去。
    好在，這次對方很快接起。
    “唐艾？”傑西頓了一下，摸過搖控，將窗簾打開，一片蒙蒙濃濃的灰色跟隨著窗簾跑進臥室。
    唐艾遲疑了一下，直奔主題:“傑西，關於王燁，我有事情想請教你。”
    傑西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人，捂著手機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
    “你在這裏？”唐艾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她說:“好，一會見。”
    倆人選擇了位置比較折中的星巴克見麵。
    傑西推門進入時，唐艾已經撿了靠窗的位置，安靜的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的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過路人。
    小段時間不見，她又清瘦不少。
    直到他拉開她對麵的坐椅，她才回過神，微起身，回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清亮的眼眸裏是遮不住的紅色血絲，看上去有些疲憊。
    傑西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吃驚道:“你這樣子，是沒睡好？”
    服務員端上兩杯拿鐵，咖啡的香氣，瞬間讓人提神醒腦。
    唐艾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沒睡。”隨及抱歉道:“也擾了你清夢吧？”
    傑西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隨意的將咖啡端在手中，啜了小口。見她垂首盯著眼前的咖啡杯發呆，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你怎麽會叫他汪，我一直以為是你喝醉了，汪王不分，其實是我忽略了，你是外國人，你說出來的話，不一定全是中文……”
    唐艾臉上的笑意閃過一抹蒼白，“因為‘one’，是他的原名。周一，對嗎？”
    “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他？那個時候的他又是什麽樣子？他過得好不好？”
    她清冷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傑西，疲憊的眼神清明執著又帶著一絲期盼。
    “唐艾，”傑西斟酌了一下，“我在英國認識他時，他已經是現在的樣子。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好像出現了問題，你應該知道他性格孤僻，很難與人交心，哪怕作為朋友的我，也隻是碰個杯，以此為他解憂而已。”
    唐艾默然不語，心裏的不安卻逐漸最大化，“他，還會回來嗎？”
    傑西心裏清楚，他一定會，但具體時間，隻怕王燁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若不是那次，他突然暈倒，他也不會知道原來每個月不見他人的那幾天，他都是在醫院裏度過。這幾年他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但一年一次的大檢查必不可少。短時十天半個月，長時一年半載，都有可能。
    “會嗎？”
    看到唐艾滿眼疑惑，如同孩子般無助失措的模樣，傑西於心不忍，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我記得有一次，他病得迷迷糊糊，連續幾天滴水未進，口中卻一直在說‘糖藕，糖藕’，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想吃糖藕，去找了很多家中餐廳，終於找來了他心心念念的糖藕，結果，他卻一口都沒吃。”
    “直到我回國，見到了你。”傑西輕鬆隨意的語氣失笑道，“才知道，讓他心心念念的不是糖藕，是你啊，唐艾。”
    **
    這一切像一匹失控的烈馬。
    唐艾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中對麵的許願廣場，今天是情人節，廣場人滿為患，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在成雙成對的情侶之間，女孩子們幾乎人手一隻鮮豔的玫瑰，被心上人小心的護住，或羞澀，或甜蜜的圍繞在許願池周圍，據說在這裏許願的女孩，都可以找到那個牽手一生的人。
    記憶倒帶，回到12年前的夏夜。
    “聽說，這裏許願還蠻靈驗的呢，我們班小梅她哥哥去年高考，她偷偷來這裏許他哥哥高中，結果她哥哥後來真的考上重點大學了，還有我們班崔文和男朋友吵架鬧分手，來這裏許願後，竟然奇跡般複合了。我還聽大花說，你們班班花暗戀校草，在這裏許完願的第二天跟校草表白，一直對她無感的校草竟然答應了……你說是不是好神奇啊？不過我還是更相信周一同學你說的人定勝天論的……”
    “有硬幣嗎？唐小艾。”
    “硬……幣？難不成……”他要許願？唐艾四處張望，欣喜道:“有，你等下。”
    她從背包外口袋裏拿出五元，跑到不遠處一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前，很快拿回來一串棉花糖和四枚一元硬幣，並將一枚放到他掌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周一溫和著聲音道:“你不和我一起嗎？”
    唐艾微微一頓，眼裏盛滿皎潔月光，手心裏握著的硬幣有些打滑，她仰著脖子，堅定的回答:“要。”
    2007年夏，唐艾喜歡你。
    **
    “周一！周一！”
    “王燁！王燁……”
    唐艾忽然歇斯底裏的喊出兩個名字。熙熙攘攘的人們，各自歡喜各自愁，又有誰會把一個陌生人的失意放在眼裏？
    過了10點，廣場裏的人們陸續散去，隻留唐艾一人形影單隻，她坐在許願池旁，一手撐在池邊，一手沒入池中，冰涼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
    她自顧自的訴說著，“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的眼睛似曾相識，我怎麽會沒有認出你來呢？就算你模樣大變，可是孤傲倔強又拒人於千裏的個性一點都沒變……”
    把手插進硬幣中，唐艾抓了一把上來，攤在手掌，自嘲的笑了笑，手一斜，一個個硬幣從掌中逃難似的竄入水中，她拍打著水麵，不顧水花四濺，打濕了衣裳，聲音輕輕地:“如果許願就能實現，那我過去的12年算什麽？你告訴我？”
    她擰著眉，望著寂靜空曠的廣場，心裏失落的情緒翻湧而出，頹喪的用濕漉漉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你這個傻瓜，怎麽又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低沉微啞的聲音從天而降，明明沒有溫度的聲音裏隱藏著一絲惱怒和心疼。唐艾慢慢鬆開十指，露出一雙被薄霧籠罩的眼睛，指縫間依稀看到一雙蹭亮的皮靴，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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