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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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每天早上很辛苦!她必須清理滿塌子的雞糞,那絕對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活兒!我看著都害怕,因為我擔心會落在我的身上。
    我苦惱的思考,為什麽別人家裏就沒有強製自己的孩子去完成這種又髒又累的活兒?
    她不停的彎腰,還不停的被奶奶催促著:“你快滴滴兒!咧……”奶奶罵罵咧咧的聲音聽進人的胸膛裏,就有一種十足的難受!
    妹妹累了,她用手撐住膝蓋,奶奶看見了便罵道:“咧就吃虧嘢,不允許把腰撐鬥!咧麽一嘀嘀娃哪兒來的腰啊!”
    反正老人總有的罵,她不會停歇。
    我真的感謝上天,要不是妹妹,如果是我來獨自承受這一切,我將活不到少年時。
    後來,我仿佛患了憂慮症,我一想到妹妹有天會不會突然消失了?這光想想都害怕!因為我怕她支撐不住了……所以心裏麵總是在鼓勵她,需要她堅持住。可我實際上又要欺負她。
    我拿著書本在房間小椅子上做作業,老師布置的作業特別多,老師的理由永遠都是“這都是為了你們好!”
    幺叔來到我們房裏。他喜愛翻人家的抽屜,四處找找,看一看、瞧一瞧?這是他的特點。他哪怕到了親戚家裏,也喜歡翻人家的抽屜,看看有什麽值得好奇的。伯伯和大幺在奶奶麵前埋怨過叔叔,可奶奶的話我判斷前八百年兩個兒子就不聽了。叔叔要看好多遍,而且不厭其煩。可惜,我後來在一段時間內也染上了這種“翻人家抽屜的怪病”,到了伯伯家裏,趁他們不在,我就翻床邊的抽屜。其實也看了好多遍了,可就是看不厭,翻好多次了,每次翻人家抽屜都有一種好奇心!
    那父親抽屜櫃中間的抽屜是鎖著的,兩邊的沒鎖。叔叔自己的櫃子從來都是鎖著的,所以他的櫃子裏麵是什麽光景我們從來不知道。我知道,我們家的櫃子一天下來要被幺叔打開搜索好多遍!這種十足厭惡他的感覺真是難以忘懷,光想起來都覺得肩膀極不舒服。
    我和妹妹簡直沒有被尊重的私人空間,這是主要是因為叔叔的剝奪,他可以任意的翻開這個家裏麵的隻要是能夠用手動打開的櫃子或者抽屜。
    “xxx!”他在喊我。
    我在椅子上做作業,聽成了“小學生”,於是回答他:“麽嘚?”
    “喊你‘xxx’你都答應是唄?你準備麽兒噠讀大學的是吧?啊?”他邊檢查我爸房裏的抽屜邊問我。
    我回過神來,原來他在罵我!於是我不理他。可我總覺得身後有個讓我討厭的人,也就不得不帶著厭惡情緒做著作業。老師布置的作業真不是一點點,有時候半夜還在做,像做不完似的。有一回第二天早上清早接著做。
    我成績不好,又沒有某些學生那樣的勇氣,也沒有那種發奮做作業的毅力。一放學回家,忍不住要自己玩會兒,堅持看《動畫城》。周日也是如此,反正沒幾回是完成作業了的。
    班上,黑姐姐有個弟弟,和我一個班。他坐在靠裏邊窗戶那一排,靠後的位置。他能給我們減輕緊張和壓力感。老師在上麵講課,盡管我一句都聽不懂,但還是奮力的在聽。課堂上老師的聲音沒停,卻聽到後麵牆邊傳來“噔噔噔”腳底下發出的聲音。我們立馬扭頭朝後麵望去,他不知道玩個什麽小玩意,總是不小心弄丟,掉到教室後麵然後去撿。他趁老師黑板上寫字的機會彎著身子去後麵撿,結果腳板與地麵發出來的聲音清晰可聞,這聲音聽了我感覺特別愉悅!
    老師當然聽的清清楚楚,全班學生忍不住發出“噗嗤”的笑聲!老師手舞著竹棍,她憤怒的衝下講台,朝黑姐姐的弟弟方向奔過去,隻聽見“抽、抽、抽……”竹棍打在他身上發出來的聲音。他也不哭,他堅持的住,他頗有一股男子漢氣概!我挺佩服他的,我就不如他這點。我沒有成績好的學生那樣的底氣,也沒有成績差的學生那樣的勇氣。
    後來,課堂上,我會忍不住朝他看看,心想,他怎麽還不去撿東西呢?
    一開始和金同桌,反正我木訥了。老師調桌位,我被安排給這名成績好的男生同桌,他十分活潑!但這名學習成績好的同桌是怎麽欺負我的呢?有一次,橡皮擦掉到了地上,我彎腰去撿。他轉過身來,看到我在撿橡皮擦,他摁住我的頭,一按,我掙紮著抬起頭;他又按,我又起來掙紮著抬起頭,而他越發高興了!他說:“我在打籃球!”
    他“籃球”打夠了,我才恢複過來。我沒勇氣告訴老師他欺負我。
    我自卑極了,一年來都是如此,我擔驚受怕。
    此時,天氣已經變冷。我的作業感覺永遠做不完,而且看上去難度極高。天冷,爺爺給我買了一雙新鞋。那鞋薄底,薄幫子,這種鞋談不上保暖,但在那時候很流行的。一年下來我有一雙鞋,或者兩雙,真的感激不盡!
    如果爺爺給我買了一件衣服——這可是件大事情!買衣服的時候,通常要伯伯給我買,實際上是爺爺給的錢,爺爺和奶奶會背著叔叔小聲的叮囑我:“不和幺叔講,他要眼脹!你就說‘這是伯伯給你買嘀’,聽見沒?”我當然知道爺爺的難處和幺叔對我的成見,點點頭,小聲回答道:“哦。”買回來以後,幺叔看見了他會問。
    我9年義務教育,別人家的孩子,最低標準,是一年至少得一雙鞋、一套衣服。當然如此,看得出來嘛!我的堂弟他父親照顧孩子都有這個標準,可我生活在這個家裏竟沒有。父親基本上不管屋裏,後來家裏發生了事情,父親更是變本加厲。主要的農活是爺爺和奶奶承擔,爺爺在農活上需要叔叔的幫助,得哄著他,給他說好話兒。所以除了爺爺和奶奶之外,家裏的主要勞動力就是叔叔了。但恰是如此,叔叔的“眼脹”就能對爺爺發生效力,從而間接的對我進行製裁。於是叔侄二人,誰才是爺爺最疼愛的人?誰能從爺爺身上獲得更多?感覺無形之中竟成了競爭對手。
    蒼天,這個家裏本來應該是最得力的男子,卻對我而言,就連起碼成長所需,都變得毫無意義。豐衣足食的孩子根本體會不到,一件童裝要在我身上穿幾年的那種感覺!我不知道下一件衣服、下一雙鞋,又要等到哪年哪月?
    有一天晚上,我在父親房裏睡下了。到了半夜,爺爺和父親把我叫醒,爺爺吹響一個樂器,好像是父親遞到我的枕頭邊的。我聞到爺爺的氣息,我睜開眼,看見一個金屬白色發亮的東西在我枕邊晃悠。
    爺爺微笑著說道:“這是從縣裏伯伯家裏拿來的……這是把口琴,你吹下看看?”
    我立馬清醒了,我抬起頭來,看著這個小玩意兒!它長方形,中間有許多小孔,上麵和下麵有兩個金屬蓋兒,摸上去很光滑又很漂亮。一側金屬蓋兒上麵角上鋼印有一隻小天鵝,那裏塌下去了一點,似乎被什麽撞的,可就那麽點兒瑕疵。這歸我了麽?我心喜!
    爺爺說道:“縣裏伯伯講嘀她丹丹不要了的,現在拿回來給你,這是把口琴。”
    我大喜!用嘴對著小孔吹了下,我怕驚醒妹妹,所以隻輕輕吹了兩下。這把口琴“嗚嗚”發出來的聲音很好聽,我於是塞在了枕頭底下,我還興奮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爺爺過去了,父親洗腳後也安寢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飯去上學,我不敢帶到學校裏去,我怕丟,好歹放在家裏穩妥。我背上了書包,把口琴吹了下,擦幹淨,放床旁邊的抽屜櫃裏,等放學回來了再吹。
    感覺有個好玩的東西屬於我,上學也高興!很快一天就過去了。放學回來,我徑直進父親房裏,我打開櫃子,一摸,竟沒摸到?再看,還是沒看到?使勁兒看又使勁兒摸,什麽都沒有了!我明明放在靠近床邊的櫃子裏的?我急了!到處找,沒找到。我突然聽到叔叔房裏傳來那個口琴的聲音,不是那把口琴的聲音又是什麽?
    我叫道:“幺叔,那是我的口琴,還我!”
    我跑了過去,還沒到堂屋裏,口琴的聲音就停了。我肯定口琴落到了幺叔的手上。我到了幺叔的房裏,我問他:“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口琴?”
    幺叔朝我咆哮道:“哪唄兒拿你的口琴哈!你不搞……”他凶起來和父親相似,聲色俱厲!我到底是識相的,爺爺和奶奶約束不了他,我能奈何?
    但客觀的講,叔叔在這個家庭不言而喻,屬於第三個勞動力。那水缸裏的水就是叔叔的任務。有一回下雨,塌子路滑,他從上蕩挑水回來,不小心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快挑到家裏的水,又潑了(我從未看見父親挑過水,無此印象)。奶奶看見了,告訴叔叔:“上蕩路不好走,去門口堰挑。”
    我們家吃水的水源有三處,一個是門口堰,一個是上蕩堰,一個是大毛頭屋旁邊路邊有一口井。那口井不深,但水質很不錯。那時候的環境不錯,就門口堰而言在夏季經常有大孩子下去玩水。上蕩堰更不用說了,是一口活水堰,所以很久之後也還是有村民靠堰吃水。現在這兩個堰,門口堰像洋溝,本來有一條溝與上蕩想通,被堵了之後就成了死水,而且也成了附近人家的生活廢水池。上蕩的處境略好,畢竟是一條活水,但水質也大不如前了。
    因為父親的不顧家,所以就不得不承認幺叔的作用。
    後來放學回家,看見屋後麵爺爺、父親和叔叔,還有奶奶都忙碌著。下邊堆了很多鋼筋泥巴,每天放學回家,看見越堆越多,旁邊一口圓形的坑也就越挖越深。原來家裏在打井。
    大概半個月之後,一口井就出來了。井底出水了,而且井的工藝還真不錯,沒有泥巴掉落下去的跡象。為了加固,井壁都糊了水泥,而且每隔一米有個可供腳站立支撐的圓檻。父親在井底喊,奶奶在上麵答應著,我隻敢伸過頭去看下,好深!奶奶對我訓斥:“走開些,不掉下去噠!”
    之後,井水慢慢上來,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有一天,那天陰天,父親人站在井裏,兩腿站在圓檻上,離井口幾米遠的地方,他的頭頂清晰可見,他在忙活著潛水泵。一根較粗的竹棒插在他的頭頂上方,用來垂吊潛水泵。井口外麵的地麵上有花線,還有一根很長的鐵絲,鐵絲從井口出來連接到灶房屋裏的閘刀開關上。可問題就在這裏!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如下:
    我當時站在灶房屋偏門門口,看著井口,我背靠門框。奶奶也站在門口,和我能麵對麵,隻聽得父親吩咐道:“合閘!”
    開關閘就在奶奶背後,近挨著門口的。奶奶有些顧慮,但還是把閘合了上去。結果一合,那地麵上蜷著的鐵絲竟自己抖動了起來,像凶險的蛇一樣往井口竄了過去!
    奶奶小聲“哎呀!”她趕忙用自己的雙手就牢牢地抓住這根帶電的鐵皮(鋁絲),她真的就用手死死的抓住那根鐵絲!
    奶奶疼的“哇哇”大叫!但即便是這樣,鬆散抖動的鐵絲還是被她緊緊握住的,所以這根帶電的鐵絲才不至於繼續朝井口方向滑落。
    不然,後果可想而知!
    “麽嘚!”父親不耐煩的在井裏喊道。
    爺爺還是叔叔?趕緊跑過來把電閘給關了!於是電停了,奶奶的雙手張開,她滿手都是裂開的“小口”,雖說沒有流血,可一道道口布滿了手掌,我終生難忘老人的毅力!
    老人嗜罵,卻也偉大!
    偉大的母親,給了不孝的兒子第二次生命;可問父親,他可曾感恩?
    這一幕,我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從井裏爬上來的父親竟然給了奶奶一頓數落……他的理由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那麽多?我想不通父親,按照父親的反駁,意思是滑落的帶電鐵絲打不死他,或者不可能傷得到他,倒是奶奶純粹是多此一舉了。罷了,人沒事就好,隻是可憐奶奶的手巴掌,許久之後傷也好了。自此,這個家喝的是井水了。我還忍不住往井裏放魚,以為魚多了,一定能從水管裏抽上來的。
    有一天,背了書包放學回來,快到家門口,看見一件事,我終生不忘!
    我記得幼兒園的課本上,寫道:“撿到一分錢,要交給警察叔叔,然後警察叔叔會表揚我!”記不清原話,但就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