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在黑夜裏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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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並無不適,躺在床上舒坦的睡過去。父親給長沙打電話,無人接聽。
父親對我說道:“咧哪搞喂?人家不接了,咧沒得書讀的都?”
他在竹床上說這話,我聽了無所謂。自己躺在奶奶上頭床上,把臉舒心的貼在被窩上,這不挺好的嗎?讓我舒心舒心的享受睡眠,舒心就好,哪管明朝!
我得到了五中的錄取通知書,這樣也挺好啊。
在家裏,我每天接受父親的指令幹活。我也不懶,反正人生過一天是一天,我的心已不再屬於這人間,而是屬於想象中的世界。我的勞動都不過是在現實中的生存需要,而我的思想已經和天上的星星心意相通了。我的肉體活在這裏,我的心靈寄托在遠方。割早稻的日子,我負責挑,好熱,陽光又刺眼。
兩個妹妹也在太陽地裏接受考驗,炎熱的天氣讓她們的動作快不起來,可父親的脾氣讓她們不敢停歇。慧兒的手上和額頭上長滿了白色的痱子,我們仿佛都在掙紮,田裏的水比冬天裏的洗腳水還燙!田埂上的地麵凹凸不平,踩上去燙腳。
更要命的是,父親他那憤怒的表情……我一直沒有習慣他的脾性。
我感覺自己撿了個輕鬆一點的活兒,因為兩個妹妹隻能老實巴交在田裏忍受著,而我可以趁著歇擔子的機會不停的在家裏喝水。然後到了店裏,看著田裏的網框還沒裝滿,覺得又可以坐一下。我帶著墨鏡,可以不用老是被陽光照射的眯著眼。
我坐在店棚裏,父親從田裏走上來,衝我吼道:“你快點來割你!”
我站起身來,挑了再幫她們割。
到了晚上,脫粒。父親罵罵咧咧的沒完沒了,人家屋裏幹活清清靜靜。現在奶奶的聲音小下去了,父親的聲音又開始爆發了。父親看我的眼神充滿蔑視和仇恨!
不知道到了晚上什麽時候,我從屋後桔林裏上去,進入了鬆樹林。我看了看四周,我一點兒也不害怕了。曾經眼望這裏十分陰森,如今竟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我不害怕了,也不擔心了。我穿過了空地,走上了台溝,往峰子山方向走去。
到了大台溝,就一直往那個方向走去。姚煥霓的一雙腿確實不錯,他就不知疲倦的走著,周圍的山林和黑暗都是那麽的清靜,那麽的怡人,讓人有一種逃離之後的快意!
我的腿不會累,也不會停止,我也不知道具體的目標在哪兒?一個人在黑暗中探尋著未知。
我走了很遠,然後往下,這前麵又是哪裏的公路?不知道最好。於是我往下走去,就一直沿著公路走。我的腳上沒有穿鞋,到了夏季,我向來不穿鞋。腳板貼在公路的石子上,也習慣了,旁若無事的一個人在夜裏行進著。
夜深了,天上的月亮為我把盞,我從來不知道夜原來是這麽的美!我不僅沒有疲憊,反而充滿興奮和希望。
到了一處三岔口,我該往哪兒走呢?沿著一條小路走過去,走了一段距離。覺得不好,因為前麵好多戶人家,於是折回,不遠處有一戶人家,矗立在路邊,裏麵的燈亮著。我何不問問?於是我走了過去,來到屋簷下,我敲敲門,裏麵的人應了。
開門的是一名老人,他問道:“忙麽嘚啊?”
“老爺爺,我迷路了,往縣裏去怎麽走?”我很有禮貌的問道。
“咧!上麵就是縣裏,看得到。”他說。
我仔細看,果然不遠的地方有很多高聳的樓房,原來我都快走到縣城裏了。
“謝謝啊!”我說道。
他關了門。
我到了公路上,是往縣城方向還是往回呢?我來回走了幾遍,猶豫不決。
往縣城方向去,是縣城。往這邊一直走過去,是不知道哪裏?於是我往這邊方向而去。
就一直走,走到一處陡坡下去,看見旁邊田裏有人耕田。原來我已經走了好長時間了!淩晨幾點了麽?不然怎麽會有農夫起清早耕田?
我也累了!想歇歇,可旁邊的草地上有濕的感覺。於是趁那農夫耕田不在意,我往路邊堆起的稻草堆裏鑽了進去。
稻草堆是幹的,於是把上麵的草蓋好,透過縫隙看著路麵。沒人看見,我閉眼。
過了一會兒,蚊子竟從稻草縫裏麵鑽進來,咬我!我於是把稻草蓋的嚴實些,就像整理被窩一樣。
過了一會兒,還是有蚊子咬我,而且這稻草被蓋在身上並不舒服。想睡,但睡不著,頂多歇了一會兒。周圍有屋場,意味著醒來會被人發現。
我還是不放心,從稻草裏麵鑽了出來。看看那農夫,他在“就起”“就起”的耕田,我沒聽見他一句罵聲。想起父親耕田,牛都被他會罵死!
我站起身來,往不知道去哪兒的方向走了去。走到三岔口那裏,往上一看,不就是從這裏下來的麽?上麵就是大台溝,四周是山林和平坦的路麵,很少有人往上麵走的。心想,我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睡下。
上了台溝,天亮了,我又走了一段距離。外麵的天氣真好,空氣可真棒!吸進去養肺怡人。
啊!要是人不吃不喝也能生存,我的腿又不知疲倦,我們便能一直行進下去。有誰又能約束得了自己?我的肚子餓了,我得麵對現實,步伐往前麵走去。
我來過這裏,這裏是當初搞柴火的地方,所以到了前麵就該知道回家的路了。
我站在台溝上,往下麵一望,好棒的風景!村莊和房子錯落在起伏蕩漾的丘陵波浪之中。田裏和田埂上忙活的村民們很是可愛,他們打理著人間,使天底下豐富多彩!
嗨,還是我回家去吧。
我過了大道,沿著田埂上走回家。
過了桔園崩,路過小徑,真想在這裏歇一會兒。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父親會不會和我發生衝突?我到了屋後的鬆樹林裏,我沒有聽見奶奶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妹妹的聲音,就連父親的聲音也沒有。
我走了下去,從偏屋進了後麵房裏。我已經把鋪睡又從米壇房裏搬到奶奶房裏,睡在上麵杆床上。
我小心的躺在床上,不想發出聲音。剛躺下去,聽見奶奶說話:“弟兒?”
為何這麽小的聲音她居然一下就判斷是我?
她走了進來,把頭躺在我的胸膛上。她傷心的說道:“弟兒!”奶奶抽噎欲泣。
我側過頭,想睡,也含著淚。
“我給你打兩個蛋吃哈好不好?”奶奶說道。
“不了,你們吃了早飯沒?我就麽吃兩碗作數。”我說道。
奶奶站起身來,我也起來,感覺腳底下好痛!
我把飯吃了兩碗。放了碗,十分困倦。把腳底看了看,好多血泡!血泡凝結成了黑色,圓圓的,一處一處。我沉沉的睡了過去。
聽見父親喊我的聲音,無非幹活而已。我得先睡了再說,太困了!
吃了午飯,到了下午。我和父親在門口堰裏忙活,應該是抽水。他在台溝上忙活,他罵罵咧咧,不知道對我凶了個什麽?
我發瘋似的朝他吼道:“****!”
田裏插秧的婦人聽見了,一聲“哎嘢!”
賴子伯伯在父親麵前幫他捆綁,父親說道:“老子講嘀,沒得用嘀娃就是沒得用!”
我也懶得做了,回家睡覺去。
割完了穀子,無非就是曬穀子一類的事情。父親熱愛撒播,這個家如果不是當初親戚幫忙,很少有插秧的風景。
我在家閑著沒事,又把曆史書拿出來看了看,看著看著又傷心!
我來到樓上當初自己房裏,看著架子上自己的書本,有種鑽心的疼。
我何必還要保存?我要是活下去,我一定會通過更好的途徑獲取更多的知識和文化;我要是活不下去,要你們何為?統統的都走吧!
這是我當時的一個失策!
我找來一個袋子,把初中當年的教材全部放了進去,唯獨留下地圖冊。
放進去了,看著房裏清靜,當初的傻事猶在眼前。仿佛如同隔日,轉眼又是一年。時間不能複返,悔之何益?自己一個人的路,自己就是走到黑,也要一路走下去。後悔被人嘲笑,何必呢?
我馱著一袋子書去了柏枝台,賣了它們!
記得像是換了20多塊錢。慧兒也跟著去了。我拿著這些錢買了一本《巴黎聖母院》,我很喜歡!這厚厚的一本夠我看的了,我們坐在周家嘴上轉彎那裏歇腳。我看著封麵,讀了幾句,果然是名著,名不虛傳!我親吻封麵,慧兒看見了一笑。
我回到家,勻了穀,便躺在竹床上津津有味的讀著,從第一頁按順序讀。隨他外麵的太陽怎麽曬,屋子裏麵總是好的光景。家裏的塌子已經不是土的地麵了,早在去年的下半年就打了水泥地麵,這樣曬穀子要可靠得多,而且也快很多。
剛做樓房沒多久,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想把塌子打了。我當時反對,因為家裏不可能還有多餘的錢,所以這事兒就沒理。打這個塌子的時候,我剛從醫院裏回來,在家喝肉湯,吃補血衝劑。
如今終於舒坦的躺下了,身體沒有什麽不適。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