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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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廷易坐在桌前,那最後一縷斜陽從窗口照進來,他的臉上有奇怪的金色光暈。
此刻,他正閉著眼,雙手小心地拿起那疊畫稿,把它們貼到胸口。墨的幽香仍在,這屋子裏也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閉著眼,恍惚聽到她在屋裏輕聲走動。裙裾的環佩不時發出清越的聲響。他不敢睜開眼,他知道一切隻是夢中。
“珞兒,你說,我這樣做對嗎?”他喃喃低語,“原諒我這麽多年來的漠然。可是自從你死後,我的心早已隨你而去……言兒和清都會幸福的!他們不會像你我這般傻……珞,我很想你,非常想你!如果可以,多想一生隨你而去!你再多待一刻好不好……”無望的淚殘留在眼角,他把她的手稿更緊地貼近胸口,迫切地想從這些已經微黃的紙上觸到她的一點餘溫。風無言而過,不給他一絲幻想的機會。
大漠的夜晚有些悶熱。白天裏,他們已經將身上的盤纏換做了幹糧和水,天完全暗下去了,月亮漸漸升起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大漠外最後一塊綠洲,前幾天也並沒有追兵。西北是奚,北麵是契丹,不管去哪個方向,隻要出了這裏,就是一片新的天地了。
草原上的夜晚很好,星星又大又亮,四下裏隻有草叢中不時的蟲鳴。
清都閉著眼,仰頭,風吹在臉上,吹散了一切煩惱。他的心裏是一點點蔓延的欣喜,在他有生之年,他從不敢奢望,會有這樣的幸福。他知道,這時候的馬一定在不遠處休息。而她正在自己的身後,這樣近,可以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謝他從沒見過的父母感謝他那個殘暴昏庸的先皇祖父,無論如何是他們給了他和她相逢的機會。在他心裏,隻要有她,他真的願意從此遠離一切權利爭奪。可是,她是真的願意嗎?他們真的可以不用管一切嗎?
背後輕輕的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頭,她正赤腳踩在沾了露水的草地上,隨著嘴裏哼的調子起舞。
白色的羅裙風一樣舞動,夜晚有些氤氳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隻剩她含笑的眉眼是秀致明麗的。
他的目光已全然被她所吸引,腦中隻是不斷回響著先人的兩句詩: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珞言,你是我的仙子……”他低語,卻還是拿起馬背上的披風走過去替她披上,又俯身輕輕幫她把鞋穿上。那麽專注那麽虔誠。
珞言看他無言地做著這一切,心裏是難以言狀的感動,無論如何,此生,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這樣待她。就算從現在開始愛他,也不會太晚吧?
他抬頭,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眼神,正色道:“以後,不許隨便在別的男子麵前脫鞋……也不要,給別人跳舞!”
“域!”珞言回過神,不滿地嘟囔,“你在吃醋嗎?”
清都故意裝出惡狠狠的樣子:“對!”
天色很快亮起來,莫府的小丫頭走進房伺候小姐洗漱,冷不防被坐在窗邊的小姐嚇了一跳:莫成瀾坐在窗前,緊閉著窗,窗格在她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讓她平日姣好嫻雅的氣質籠罩得一絲不剩。
她從喉間擠出幾個字:“替我找季傲!”哆哆嗦嗦的小丫頭應聲忙不迭地跑開。
季傲有些心虛地看著已經幾天將自己關在屋裏,一言不發的表姐。
莫成瀾抬眼看看他,聲音沒有一絲感情:“表弟,你確定時清都已經死了?”
“當然,”季傲的回答有些快得出乎他自己的預料,“這幾日,時采薇那丫頭都一直鬱鬱寡歡。表姐,人死不能複生……你就早日看開些……”
“哼,”莫成瀾冷笑一聲,“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都在欺騙我!出去!”
“表姐……”季傲無奈地看看她,轉身走出屋,低聲對她的貼身侍女道,“最近表姐心情不好,你們小心照料她!”
“不要你們的假仁假義!死奴才,還不滾進來?”莫大小姐的聲音追出來,“不要讓和時家有任何關係的人踏進我的院子!”
季傲連忙走出去,心裏盤算著最近該到軍營去住一陣了。
“小姐,有什麽吩咐?”丫頭忙跑進來問。
“把阿密頓給我找來!”莫成瀾看看天,天是該死的晴朗,藍得沒有一絲雲。她的手連同她的心都不可抑製地抖起來:她絕對不會讓他們幸福。無論他們走到哪裏,也休想擺脫她!
清都的馬騎得很快,塞上長大的兒女,馬術都是一流的,時珞言倚在他懷裏,抬眼看看藍瑩瑩的天,望望被拋在身後的草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清都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下顎輕輕抵著她的發:“珞言,你,會後悔嗎?”
她不說話,輕輕把手覆在他握著韁繩的手上。
清都欣喜地吻了她的發梢:“珞言,我會讓你幸福的。”
她笑了笑:“我已經很幸福。”沉默了一下,她眨眨眼睛,抬頭,很認真地看看清都:“你,喜歡我多久了?”
清都收住韁繩,任由馬漫無目的地走著:“很久很久了。”他耳語一般。
珞言有些吃驚:“在你知道自己不是我親哥哥之前?”
清都點點頭:“也許,我一出生就是為了愛你。”
珞言的眼角微微發澀,卻仍假裝不滿地說:“騙人!你出生的時候,世上還沒有我呢!”
“小壞蛋!”清都的眉眼裏都是溫柔的笑意。
“是你這麽多年寵壞我的!”珞言不滿地抗議,突然想起了什麽,又低下頭,她低低地說,“域,也許,我也早就喜歡上你了……”清都心裏一喜,聽她夢囈一樣的話語,“聽到你要成婚的消息,我覺得心裏很難受……我不要你和別人在一起,我不要你對別人好……像對我這樣好……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清都欣喜地看著遠處沙漠深處不甚分明的村落,臉上有少見的意氣奮發,“坐穩了!”
他突然甩了下馬鞭,快馬絕塵而去。
他的馬一路狂奔,遠遠看到時府大門外高懸的白色燈籠,看到那個觸目驚心的“奠”字,他幾乎從馬上摔下來。他極力克製著心裏一陣陣的顫抖,挪動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