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您應該知道，我在家裏，並不受待見。”
    【恩賜之路】外的台階上，羅修抽著煙，看著旁邊的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
    男人的胡子髒兮兮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
    他的手裏，也掐著一根煙。
    羅修剛剛給他的。
    男人叫楊軍。
    在羅家軍裏，威望挺高。
    “我知道你來找我是什麽意思。”
    楊軍跟羅修已經聊了一會兒，大概也聽明白了。
    “嗯，我想接管你們。”
    羅修也不避諱自己的想法。
    楊軍側頭看向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忽然笑了：“你覺得，我們會服你嗎？”
    “叔。”
    羅修輕聲道：“你們不用服我，我也並不指望你們為我做什麽。”
    楊軍挑起眉頭，嗤笑一聲：“羅修，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兵，都是隻能幹活，不能動腦子啊？”
    “叔，這話說得遠了。”
    羅修一臉真誠：“我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在的羅家軍，能夠發揮出來的戰鬥力，真不多。”
    楊軍身子一震。
    他的眼中，明顯帶著幾分不甘。
    是啊！
    老了啊！
    不中用了啊！
    連羅明海都開始嫌棄他們，覺得他們幹吃飯，不幹活了。
    所以他們才會被扔進【恩賜之路】。
    楊軍低頭，看著身上的羅家軍製服……
    好髒啊！
    全都是垃圾的味道。
    自己，好像也和這套製服一樣，成為了被人厭棄的垃圾。
    “所以呢？”
    楊軍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抬頭看向羅修：“羅家三少爺，為什麽還要浪費口舌來招攬我們？”
    “叔，您這聲三少爺，讓我有點紮心了。”
    羅修苦笑了一聲：“我在羅家的處境，別人不知道，您多少也應該聽說過一點。”
    楊軍沒說話。
    他的確知道，相比於羅修，羅明海更喜歡羅希。
    可無論怎麽說，羅修還是羅明海的親兒子。
    打碎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跟他們這群外人不同。
    “我媽是F14區的人。”
    羅修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從來沒跟任何外人，說過自己的事情。
    “我媽跟我說，當初羅明海進區，休整部隊，在區裏停留了大概三個多月的時間。”
    “我外公當時在F14區經營著一家旅店，根據我媽的描述，那家旅館的檔次還挺高的。”
    “說起來，我媽當時在F14區，生活的挺好，家境在普通人家來說，絕對算是富裕。”
    “因為旅館的環境好，羅明海就在F14區總長的安排下，住了進去。”
    “我媽當時年紀小，很崇拜能去野外討生活的行者，更別說是常年在野外尋訪的將領了。”
    “她第一時間就被羅明海吸引了。”
    “小姑娘嘛，都喜歡英雄，在她的認知之中，羅明海這種人，就已經算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羅明海常年在野外尋訪，自然也少見女人，以他的見識，肯定能看出我母親對他的崇拜。”
    “一個小姑娘，年輕貌美，又崇拜他，一來二去，兩人就搭在一起了。”
    “我母親說，那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她一直都不後悔跟羅明海在一起，更是為留下羅明海的血脈而自豪。”
    “就在羅明海打算離開F14區的前幾天，我母親確認懷孕了。”
    “羅明海得知了這件事情，也很開心！”
    “不過他擔心我母親在野外會有危險，而且一個懷著孕的女人，也很難適應野外那種危機四伏，風餐露宿的生活。”
    “所以他把我母親留在了F14區，說等他回到總區就任，再把她接回去。”
    “就這樣，我是在F14區出生的，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
    楊軍側頭看向羅修。
    他猶豫了很久，才低聲問道：“你母親……是這麽跟你說的？”
    這話，讓羅修一愣。
    楊軍則歎了口氣，沒繼續往下說。
    羅修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追問，便繼續道：“後來，我五歲了。”
    “有一天，區外來了很多人。”
    “羅明海找到了我，他問我，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記得我當時嚇壞了，一個勁兒的往我母親的懷裏鑽。”
    “母親告訴我，他是我的父親。”
    “父親這個詞，在五歲之前，我都是很陌生的。”
    “在F14區，沒有父親的人很多，我並不覺得自己跟其他的小朋友有什麽不同。”
    “而當得知，我確實有個父親的時候……”
    “我很開心！”
    “雖然我當時年紀還小，但是我卻能看出，周圍那些人，都挺怕我的父親。”
    “有件小事，我印象很深。”
    “之前在區內，有個比我大兩歲的孩子，經常欺負我，他說我是野種。”
    “那天，羅明海見到我的時候，那個大孩子也在。”
    “他當時說了一句：野種怎麽可能也有爸爸呢？”
    說到這，羅修笑了笑。
    “羅明海的手下，一槍把他給崩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槍打死。”
    “羅明海告訴我，他是在保護我。”
    “做他羅明海的兒子，不該被那些身份低賤的人欺負。”
    “羅明海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就是那把槍。”
    “殺了那個大孩子的那把槍。”
    一個五歲的孩子，收到自己父親的第一件禮物，是一把剛剛殺過人的槍。
    這是羅明海給他上的第一課。
    做人，要狠。
    楊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羅修則悠悠道：“從那開始，我和母親就被羅明海帶到了野風口，同時我也知道，我的上麵，還有兩個哥哥。”
    “有一次，我問羅明海，羅希也總叫我野種，我可不可以殺了他？”
    “叔，你猜猜，羅明海是怎麽說的？”
    羅修的笑容很詭異。
    楊軍看到他的表情，甚至感覺到有些森冷。
    “他說，我的確是不該被身份低賤的人欺負。”
    “但是我大哥……卻比我高貴很多。”
    “他告訴我，千萬別對我大哥有任何惡意。”
    “否則，我的下場會像那天的孩子一樣。”
    羅修抬起了頭，眼眶有點紅。
    “我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我。”
    “但是我真不明白，他如果那麽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把我帶到野風口來？”
    “讓我和我的母親生活在F14區不就好了嗎？”
    “他何必……還要給我一個羅家三少爺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