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蕪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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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的日子裏,騷年們整日價提心吊膽度日如年。
    黎海濤星期一下午‘感冒了’,請假回下關碼頭休息,下午放學甘光複和關係不錯的同學騎車專門去看他,感動的黎叔黎嬸一個勁拿好吃的招呼他們。看著海濤一臉平靜微微搖頭的樣子,同學們也就沒有客氣,陪‘病人’一起心安理得的享用美餐。
    江邊散步的時候,這家夥告訴大家,一切風平浪靜,外甥打燈籠照舊。
    小爺甘光複讓海濤不要掉以輕心,時刻保持警惕。
    星期二下午還沒放學,黎海濤就興衝衝的趕來報喜,美國鬼子的艦隊已經開拔駛往上海,截止離開前,絲毫沒有尋找東西的任何跡象。
    到底咋回事,隻有黑哥巴斯特清楚,要想問個明白也隻能等到八月份他從美國回來。
    這件事敲響了警鍾,小爺在聚會的時候,再三告誡這些鐵杆同學,以後不管幹什麽都要以此為戒謹慎從事。至於交易來的‘小船’暫時隻能在花爺爺的荷花池睡大覺,誰也別想動它,隻有從黑哥巴斯特那裏得到確實可靠的消息,才能決定它的命運,也許它會與騷年們一道領略南京城的湖光山色,也許會腐爛為春泥永不見天日。
    這兩天心神不寧,皮靴該怎麽銷售,一時間還沒顧得上。今天春雨綿綿,甘光複打算溜號,想去和鄺大爺談談,讓商場裏打了一輩子滾的老狐狸支支招。
    撐起一把漂亮的油紙傘,上午學校第三節課的時候,甘光複就踏上了珠玉滾落的櫻花道,走向校門口。
    校門口,老校工正在回答同樣打著油紙傘一對小夫妻的問題,男的中等個戴一副近視眼文縐縐教師打扮,女的一身手工染碎花旗袍清雅脫俗。
    “阿伯,您好,我們前來找人,前幾天剛剛入職貴校不久的兩個大個子,穆鐵楠穆鐵漢兄弟倆。”
    “你倆是大個子他們什麽人?從哪裏來?叫什麽名字?”
    老阿伯一絲不苟,這份嚴肅勁毫不遜色眼下防疫設卡,手持大刀長矛的鄉村大叔。
    “阿伯,我們從安徽蕪湖來,我叫李澤田,這是我妻子阿瑛,鐵楠鐵漢是我表弟,我是他們的大表哥。”
    “李澤田!”
    小爺甘光複的腦海裏劃過一道閃電,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
    奶奶的楊雄,這可是個大家夥,不知為啥蹦躂到南京城來了,先套套交情再說。
    小爺收起油紙傘,湊到跟前,圍著眼前的這對挽著胳膊的情侶轉了一圈,然後仔細盯著這個戴著一副黑色寬邊近視眼鏡的牛人,仿佛要從他臉上瞅出什麽花來。
    “小九哥,這兩位是大個子的表哥表嫂,你小子不要作怪。”
    “阿伯,這兩人是騙子,不能讓他們跑了!”
    小爺冷不丁丟了一個炸彈,他看到‘表嫂’阿瑛挽著男人胳膊的臂膀明顯一抖,一雙丹鳳眼流露出一絲驚慌。
    ‘表哥’李澤田倒是神色如常處變不驚,他輕輕拍拍妻子的手臂說道:“這位同學說笑了,我們夫妻倆怎麽就成了騙子呢,玩笑可不能這樣開。”
    “小九,不會吧?”
    老校工警惕起來,挺起腰板,望著甘光複同學尋找答案。
    “阿伯,你仔細看看,這兩人與咱們學校的老師一樣,都是一身的書卷氣;特別是這位表嫂,一看就是上過洋學堂的白天鵝,雖說配上這位表哥有點強差人意,但絕對不是平常人家的閨女嘛。阿伯,你說說看,我那兩個兄弟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字,哪來這樣的富家親戚。您老得好好盤問盤問,我兩個大個子兄弟太實誠了,現在這世道啥人都有,別剛剛找了個好差事,就冒出一大堆不三不四的親戚,把好不容易積攢老婆本給騙了。阿伯,我幫你審查,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小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好像真的遇到了兩個騙子,阿伯起身關上了進出的小邊門,看來要較真了。
    “噗嗤!”
    阿瑛表嫂望了身邊的丈夫一眼,沒忍住笑得花枝亂顫:“小兄弟,你咋不說‘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
    “唉!”
    小爺一聲歎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做賊行騙也就算了,還把自己比作一朵鮮花就有點過了撒,小子看這位表嫂最多就是一顆嫩白菜嘛,阿伯,您老說對不對呀!”
    嬸能忍叔不能忍,先把老子比作癩蛤蟆也就算了,得寸進尺再說老子是豬也太過分了吧!
    “這位同學,你三番五次胡言亂語,憑空汙人清白,今天不給我說個明白,我要帶你找貴校的顧校長評評理,問問他如何教導學生的德育。”
    “你還說你不是騙子,阿瑛表嫂這樣一個閉花羞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都被你騙到了手中,老實交代,現在是不是又想騙我穆家兄弟?阿伯,要不我倆先把這個騙子捆起來再說?”
    阿瑛表嫂已經全無矜持,笑彎了蠻腰;表哥氣哼哼的把手中的油紙傘拋在地上,伸出雙手準備束手就擒,懶得與這個尖牙利齒的小混蛋多費口舌。
    “小九哥,別鬧了,快去幫阿伯把大個子叫來不就全明白了嘛!”
    此時誰都看出,眼前這個小混蛋在作妖故意捉弄大表哥,隻是虛驚一場而已。
    “阿伯,你看好大表哥,別讓他跑了,我去把大個子叫來。阿瑛表嫂,我看你也是受騙的,先到門房喝口熱水,我去去就來。”
    可憐的大表哥氣了個半死,卻又不好發作,隻好堆出滿臉冷笑:“小兔崽子,別落到我的手裏,趕快滾蛋!”
    小爺做了個鬼臉,揚長而去。
    “鐵漢哥,你過來,我找你問點事。”
    小爺和忙碌的劉宇峰老師和籃球隊的騷年們打過招呼之後,便把傻老二叫到了身邊。
    “這兒太吵了,走到你的宿舍我倆聊聊天。”
    “小九哥,聊啥天,在這兒不挺好的嘛。”
    “我給你瞅了個小媳婦,你想讓他們都知道啊!”
    小九哥翻了個白眼,揪住他的耳朵往下拉了拉腦袋悄悄說道。
    “提前說好,個子太矮我可不要。”
    傻二哥嘟囔道。
    “那還不快走,站在這兒淋雨啊!”
    宿舍背靠北牆,接近二十個平方,裏麵拾掇的整整齊齊,完全不像一個大老爺們住的地方。
    “鐵漢哥,到學校還習慣嗎?你飯量大,吃得飽嗎?如果吃不飽,你告訴我,我與劉老師好好理論理論。”
    “小九哥,說實話這兒太清閑了,整天吃飽了就玩,我們擔心到時候學校不給我們工錢咋辦?”
    “那你不用擔心,誰敢少你一個大子我小九負責給你討來。鐵漢哥,你今年多大了?”
    “嘿嘿,小九哥這我記得清楚,我屬豬,今年十八歲了。1911年12月23日,農曆十一月初四生,那天正好是冬至節。”
    穆鐵漢咧著大嘴笑了。
    老人們常說,屬豬的生在十一月臘月是富貴命,小九哥到現在也不明白,馬上就要做年豬挨刀子了,何來富貴可言?
    “鐵漢哥,你老實交代,想媳婦了沒有,如果想,我就給你找一個合適的大姑娘做老婆。”
    鐵漢哥的大臉上升起了兩團朝霞:“我媽早就想抱孫子了,再說村上的同齡人大多都已經有了小孩……”
    大個子搓著雙手,覺得放哪兒都不得勁。
    “鐵漢哥,給我說說你家的情況,你小媳婦就包在我身上。你要一字不落的說實話,可不能騙我,我可是小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奶奶的楊雄,看來說謊的毛病以後真的改改,不過這次為了摸清‘大表哥’的底細,豁出去了,大不了事後央求花爺爺想想辦法,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算事嘛。這年頭鄉下還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訓,自由亂愛的新生活運動真正普及還得等到小二黑結婚以後。
    “小九哥,我家五口人,父親不到五十歲就去世了,是母親把我們拉扯大的。我姊弟四人,下麵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家祖祖輩輩都是石匠,要說打(雕刻)獅子,那可是我家祖傳的絕活;可我爺爺臨終前囑咐我爹,從我們這一代起,堅決不能繼承石匠的手藝,改行幹別的啥都行,不然他老人家就死不瞑目……”
    “為什麽寧肯摒棄祖傳的手藝,也要到碼頭討生活?”
    “唉!”
    鐵漢哥一臉的無奈和悲愴:“說來也是天意,我家祖輩沒有一個先人活過六十歲的壽數,先後都死於一種叫‘石肺’的怪病,村裏的人都說我家打的石獅子太多了,吞了先人的陽壽,所以我爺爺寧肯我們去討飯也不讓我們繼承那門賺錢要命的手藝。”
    小九哥明白,那是一種職業病‘矽肺’,況且攝山營的岩石富含錳鋅鉛等多種重金屬,沒有防護措施,經年累月與這種粉塵打交道,石獅子不吃人才怪呢。
    “鐵漢哥,你姥姥姥爺家在哪裏?”
    “我姥姥家在句容土橋鎮唐王山下,舅舅家祖輩也以采石為生,可奇怪的是他們就沒有這種遺傳的怪病。”
    “你姑媽姨媽有出嫁到外省的嗎?”
    “我小姨遠嫁浙江梅嶺,其餘姨媽和本家姑媽都在本地;至於遠親我就不知道了,應該沒有吧,我媽從來都沒有提到過。”
    穆鐵漢口無遮攔,竹筒倒豆子一點也沒有藏私。
    “鐵漢哥,你姐姐為啥現在還沒有出嫁?”
    “啊!”
    傻大個望著小爺甘光複滿臉的恐慌:“小九哥,這個秘密是不是下關碼頭的老把頭告訴你的?你們是不是不要我姐了?狗r的老把頭斷人財路,他不想活了!”
    穆鐵漢目露凶光,起身就是一副要去找人拚命的架勢,馬丹,這家夥完全就是火炮一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