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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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牽冷郎君(辛凝)
楔子
一道白影,如閃電般從對麵的山坡上飄飛而下,手中寒劍在日光下閃出刺眼的冷芒。山坡上陪王護駕的將士,怎麽也想不到主君會親自飛往山下廝殺的戰場,一個個瞠目結舌,一臉驚色。
劍氣所指,血沫飛揚,白色的身影巧妙地躲開飛射而出的血線,在烏鴉鴉的敵群中輾轉騰挪,身形如輕盈的猛鷙,直奔層層保護的敵國首帥楚宣王而去。
楚宣王向後急退,驚駭地看著逼到眼前的少年煖王,眼中溢滿驚恐,絕望地閉上眼眸。難道眼前人就是曾經受他百般淩辱的人質煖嗎?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頑童,沒想到十年的時間,他竟然成長為功高蓋世、文武雙全的一代霸主英王!
楚宣王閉目良久,沒發覺煖的冷劍刺過來,睜開眼,看到自己的將士齊刷刷地跪拜在地,高呼著聖主,已盡皆卸甲歸降。
煖目光如電,冷劍橫胸,俊逸的容顏,在飛飄的長發掩映下,冷酷、慘白。
楚是最後一個與煖抗衡的國家,煥池會,煖成為名副其實的一代霸主。
第一章密桑
南虞公主頭遮麵紗,靜靜地跪在金階下,等待著君王的發落。龍座上的煖不屑地瞟了一眼,眼前女子就是聞名遐邇的美公主——南虞嗎?這個傲視天下所有男人,又讓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佳人,如今以戰敗國公主的身份,送到大齊,送到煖的駕前。
煖到了大婚的年齡,太後芝莆在各國的公主中精挑細選,最後選中楚國的公主南虞。可南虞對齊的求婚不預理睬。氣絕的芝莆把此事告知煖。正在讀書的煖聽了太後的哭訴,隻是輕撩一下眼皮兒,不以為意地拂了一下袍袖,“不日大軍將討伐不馴的楚王,到時他們會把您相中的兒媳親自送來。”說罷就又低頭看書。
煖的話說在三月前的殘冬,薄雪映梅花的時節,南虞公主跪在柳絲飄長的春光裏。
煖輕揮了一下手,怏怏地說了一句,“送到夕麗宮。”
南虞心頭一震,誰都知道夕麗宮是偏遠的宮室,隻有被貶的妃子才會被送到那裏。她抬起眼眸窺向高座上的煖,驚悸之餘又添了幾分訝異。在楚國時,隻聽說齊國出了一個凶狠殘暴的君主,繼位後,以風卷殘雲之勢,橫掃六國,成為中原霸主。心想他定是一個虎麵獠牙、粗獷野蠻之人,沒想到竟是這般俊雅脫塵,看上去像是一代儒生。
南虞叩首謝恩,起身離去。
山濺亂飛,如散碎的珠玉,飄落在溪畔嬌嫩的山花野草上。溪澗的旁邊是茂密的榆樹林,枝葉深碧,偶爾有鳥雀從林子中飛出。林子的邊兒上,有一開闊地,繁生著平整的蔭蔭碧草。
煖飛行於碧草之上,舞動雙劍,身形急轉,周圍百步,被劍氣所逼,發出獵獵風聲。十飭劍法狠厲刁鑽、威力無比,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遠處的侍衛,都驚得一個個目瞪口呆。
“有刺客!”突然暴喝一聲,十餘名幹練的侍衛,身子略躬,如閃電般向榆樹林中疾馳而去。
榆林內,一白紗蒙麵的女子,手裏拎著編織精巧的竹籃,正從林間深處走來,姍姍腳步之聲,驚動耳聰目明的侍衛,瞬間便把她圍在當中。露在紗巾外的眼眸,溢滿驚恐,手中竹籃落地,發出“撲”的聲響。
煖的十飭劍正舞到緊要處,侍衛們從身邊疾馳而過鑽入密林,並未讓他稍有分神。
一聲嬌咽從林中發出,一個素衣白裙的女子,被侍衛們從林中扔出。裙帶紗袖,在風中“撲撲”抖動,纖柔的身體在空中彎成月弓。
煖的周身正環繞一圈劍影光環,忽見一軀體疾飛而來,在這十飭劍下焉有命在?煖血殺千裏,視人命如草芥,隻要他抖動劍尖,這軀體就會在瞬間被肢解。然而,他看到一雙眼眸——明如水,亮如星,燦如珠。那如水明眸中瞬間所呈現的鎮定、哀婉,讓人怦然心動,那眸光如電光石火,雖然隻是一瞬,卻能直浸入人的心底。
煖頓收劍氣,劍花忽滅,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素衣白袍,灑上點點猩紅。
以劍杵地,單膝跪臥,抬眼看向在身邊墜落的——那雙明眸的主人。她仰麵而棲,玉臂輕揚,驚愕後,清凜凜的目光向煖瞟來。
煖直勾勾地看著她,良久,倏然一笑,“你有一雙好眼睛,救了你一條命。”
明眸閃過驚異,緩緩從地上坐起,身上傳來的巨痛,讓她咬唇蹙眉,喃喃道,“臣妾驚擾陛下,罪該萬死!”她想躬身相拜,跪起的身軀卻滑向一邊,嬌弱得如柳拂風。就是這簡單的一起一伏,在這女子身上,卻平白地展現出萬種風韻,千般風流,勾畫出一幅絕美的圖景。
煖又一次癡癡如醉,關切地伸出一手相扶,然而失重的身軀卻與那女子倒在一處。
欺身近前的侍衛,看著眼前情景,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適才抓捕刺客時,一個不慎,竟然把拒捕的刺客直扔了出來,恰恰飛往在林邊練劍的煖。
煖嘴角淌血,臉上含笑,有著少見的平和淡定。
“快,傳禦醫!救駕!”終有一人喊出聲,眾人七手八腳抬起煖,向前宮飛去,身後的女子,俯在地上,看著遠去的煖,略伸了一下手臂,隨即昏厥了過去。
煖躺在床上,耳中聽著身邊人驚慌失措地忙碌,眼睛卻是睜不開,他驟然收功而導致內息大亂,身體竟然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陛下!陛下!你怎麽樣?”
這聲音這般熟識,哦,是蜊牙那小子,他得到消息倒快,這一回可是讓他看笑話了,如果讓他知道我為了一雙眼眸而自傷,他不笑掉大牙才怪,他若敢笑朕,朕就還賞他十個宮女,讓他的臉再次紅成猴屁股。
煖感到蜊牙把自己的身體扶起來,盤坐於龍床,他溫熱的雙掌抵在背心,內力便源源不斷地輸入。煖借力運力,把紊亂的氣息歸攏丹田氣海。兩個時辰後,煖的頭頂冒出絲絲白氣,臉色漸漸紅潤,在旁邊靜立的太醫們都鬆了一口氣,陛下終於化險為夷。
蜊牙咕噥一下倒在身邊,臉白如紙。額角的汗滴像是辰時荷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煖看著蜊牙的糗樣子,訝然一笑,“你也有起不來床的時候,嘿嘿……”
蜊牙白了他一眼,俊逸的臉龐擠出不屑,“有點兒良心好不好?我可是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的。”
煖一跳下床,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嘴角勾出一抹詭異的笑,看上去神清氣爽,“後宮美人上萬,你隨便挑選就是。”
話音未落,蜊牙的臉像潑了一層紅墨。煖看著蜊牙瞬間呈現的窘態,哈哈大笑。誰都有弱點,但蜊牙的弱點竟然是怕見女人,見到女人就臉紅,這實在是一新鮮絕妙的事。自從煖發現蜊牙這一特點後,便有了整治他的妙法,而且是屢試不爽。
蜊牙坐起身,歎了一口氣,一張紅暈未褪的臉,嗔怪地看向沒有正形的君王。他從小和煖一起長大,他是儲如王的世子,也是煖在宮中唯一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二人叱吒疆場,橫行天下,同樣的年輕,同樣的俊逸,同樣的風流,早已傳為佳話。
蜊牙忽地想起什麽,一步跨下床來,笑著拍了一下手,問,“陛下,驚擾陛下的女刺客已經……”
話未說完,煖一驚,一步上前抓住蜊牙的衣領,向上提起,“你們把那女刺客怎樣了?”
虛弱的蜊牙,立時覺得呼吸急促,忙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侍衛們問,“快……說,你們把那女刺客怎……樣了?”
侍衛們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有一人出列,拱手稟道,“當時隻顧救駕,那女……刺客好像是沒來得及問津。”侍衛心中暗想,陛下豁出命來也要保全的女刺客,哪個大膽的敢怎麽樣?
煖鬆了一口氣,拿下緊箍住蜊牙脖子的手,蜊牙立時滿麵通紅地咳嗽起來。
煖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摸著鼻子哼哈了兩聲,轉身嚴肅地坐在旁邊擺放的龍椅上,“宣女刺客,朕要親自審訊!”
侍衛們又是麵麵相覷,對呀,女刺客呢?好像是沒有人去管她。煖看著侍衛們一臉緊張的樣子,立時眉峰一凜,厲聲問,“朕在問話,你們沒聽到嗎?”煞氣陡濃。
領頭的侍衛,低頭咕噥了幾句,不得不道,“因那時急於救駕,我們……不知女刺客的去向,那女子出現在皇上練功的禁地,好像也是無心所為,故而臣等並未深究。”心中打鼓的侍衛頭領,此時隻能這樣說出未曾拘捕刺客的理由。
煖鬆了一口氣,略嵌了一下身,暫緩了語氣,“那就馬上去查!”
侍衛們領命而去。
齊宮占地龐大,坐北朝南,氣勢磅礴。前方是宮殿區,後方是園林區。宮殿巍峨,園林秀美,是皇家理政遊樂之所。
煖帶人重新來到這片榆樹林,心中暗暗納罕,那個自稱是臣妾的“女刺客”,竟然像是蒸發了一般,再也尋覓不到。那美人是誰?是我的妃子嗎?為什麽在籍冊上卻是查尋不到?
煖走進榆樹林,在幽暗的林中行了幾步,突然發現,在榆林的深處竟然栽植著大片的桑樹。
看著眼前茂密的桑林,心頭暗暗驚異。因桑樹諧音“喪”,為了避其不吉,後宮園林裏是不容許植桑的,何人大膽,竟敢冒此大不違?難道會是那明眸之人?記得當時,她就是從這片林子中被侍衛扔出的。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憑她一人之力,怎麽也不會偷偷地植起這一大片桑園吧?
煖正在猶疑,忽見一侍衛從前方桑林裏鑽出來,驚道,“陛下,桑園中間有兩間木屋,裏麵養著許多小蟲子!”
煖一驚,急步向桑園深處走去。果然在那裏看到兩間搭設簡易的木屋,但足以遮蔽風雨。煖走進去,驚奇地發現有幾個碩大的簸箕,擺在屋子的中間,簸箕裏麵爬著密密麻麻的,渾身閃著銀光的小蟲,它們的嘴巴不停地啃噬著桑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煖“哦”了一聲,原來植此桑園的目的,是為了養這些吃桑葉的小蟲。這小蟲是什麽異物?主人喂食它們做什麽?回頭看向一直跟在後麵的太宰言如海。
言如海上前端詳了一陣子,抬頭向煖稟道,“陛下,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的話,這些蟲子應是蠶!”
“蠶?這是什麽東西?”煖的眼眸中閃出疑惑。
言如海豁然一笑,上前一步,抱拳回稟,“陛下,此物生長南夷之地,聽說蠶隻吃桑葉,生長奇快,吐出的絲可以紡綢織錦,陛下身上穿的龍袍,就是此物織就,微臣也是頭一次見到。”
煖星目閃動,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又向另一間木屋走去。這一間屋的中央,擺著一幅巨大的繡架,煖俯到繡架前,閃目觀瞧。當他看清繡架上的繡品時,驚愕得張大嘴巴。雪白的真絲綢緞上,繡著一條在雲層中昂然騰飛的巨龍,在龍的身下,翩飛著一隻色彩斑斕的彩鳳,繡工獨到,栩栩如生,看著看著眼前竟生出幻覺來,覺得那龍和鳳真的在雲中翱翔一般,如真似幻。
煖急忙揉了一下眼睛,竟不敢再去觀看,回頭看向言如海等人,他們竟然也在揉眼睛,恍然如夢。沒想到這一件繡品竟有如此之神力。
煖呆呆地回過頭,與同樣呈現驚愕的眾人相望,眼前立時浮動那雙明如水、燦如星的美眸,感覺隻有她才繡得出如此繡中奇寶,沉言道,“在朕的宮中找一個人就這麽難嗎?你們給我一個一個地盤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這桑園的主人找出來!”
跟從人等,紛紛抱拳躬身,口中言是。
龐大的齊宮,後宮佳人高達上萬人,宮中掌事,在王命下又細細查詢一番,依然無果。當煖聽到這一稟報後,呆呆地半晌無語,口中自言自語道,“莫非是天宮仙子臨世,降到我大齊?不然怎會從此渺無蹤跡……”
蜊牙從宮門外悄悄走進,他是唯一出入煖的宮室而不用通稟的人。他默默地注視了煖一會兒,才輕輕喚上幾聲,“陛下,何故如此癡癡如傻?”
煖轉過頭來,神情中竟然有幾分憔悴,想他帶兵在槍林劍戟中衝殺上幾晝夜,也未必有如此神態。蜊牙不由暗暗心驚。
煖黯然一歎,低頭不語,半晌,喃喃自語,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霞無覓處……”起身走到窗前,眼神空漠,遠遠地望向窗外的高樹,庭樹上的紫栗花正開得茂盛,團團簇簇紅豔得如燃燒火焰。
殿堂的一側供奉著神佛,佛前的燭火忽明忽暗,伴隨著繚繞的香煙,散發出清香的味道。蜊牙看著那燭火出了一會神,忽地走過去,把燭火取下,拿到煖的近前,“陛下,快看這香燭,似是大有異處。”
煖一愣,扭頭湊過身來,細細端詳蜊牙捧在手中的燭火,也未見有何異處,惑然不解地看向蜊牙。蜊牙突然把燭火抵在煖的胸前,煖身上的皇袍本是絲織物,驟然遇火,“騰”地燃燒起來,嚇得煖急忙以手撲火,駭然道,“蜊牙,你不要命了嗎?竟敢燃燒朕的龍袍?!”
蜊牙扔掉燭火,跪在腳下,“蜊牙深知燃燒龍袍罪不可赦,但蜊牙的性命猶在其次,隻是這龍袍受天地之靈氣,在先祖廟堂承數年香火方可披在王身,陛下可以把微臣懸在園林高樹之巔,發出宮中誥示,招集女紅巧工,替陛下修補此袍,龍袍補好方能放微臣下樹,想此袍乃繡中極品,在江南經過能工巧匠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方才製成,非等閑之人能夠補救的,那女子的繡功無與倫比,補此龍袍非她莫屬。”
煖拽了一把袍襟,遲疑地看向他,“你怎麽就能斷定那女子一定會來補朕的龍袍?她若不來,你豈不是白白受苦?”
蜊牙不以為意地一笑,“陛下放心,那女子一定會來,為臣看過那片桑園,看到一枝有折痕的枝杈,被人用女子用的發繩綁起,定是那桑園主人所為,一株樹杈尚且如此愛惜,更何況於人乎?想此女定是心地良善。這皇袍如果隻有她能補救,她定不會看我在高巔受苦,想是會來相救。”
煖眼睛一亮,倏然從椅上站起,哈哈大笑,手拍蜊牙雙肩,“虧你能想出如此妙策,真不愧是朕的莫逆之交,隻是苦了你呀!”
蜊牙微笑不語。
煖在大殿中焦躁地來回走動,眉峰深斂。蜊牙已在樹巔掛了三天,連續的暴陽,就是鐵板身軀也難以承受,可那女子依舊未曾出現。煖實在受不了了,每天黑夜他都要扮作小太監的模樣,偷偷地跑去看他,如果今天再若無人來補繡此龍袍,他就要放下蜊牙。
他作為一國之君,怎麽也不能心心不忘一個心如鐵石的女子,讓自己的摯友兼心愛的臣子受此折磨。
言如海走進殿堂,向煖恭身相拜。煖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問他進宮何事。言如海悄悄向他打量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微臣聽說這幾日陛下寢食難安,故而到宮中問候。”
煖擺了擺手,“我沒事,你下去吧。”
言如海摸了一把海下的胡須,遲疑地嗯哪了兩聲,悄聲道,“宮中植桑本是重罪,又非一人能為,那龍袍掛於園林,重兵把守,哪個敢前來補繡?”
煖身子一頓,訝異地看向言如海,手點著他的腦袋笑道,“好你個老狐狸,朕的事情看來是瞞不過你喲。”
言如海嘿嘿一笑,
“蜊牙將軍若是變成烤肉,陛下豈不要心疼麽?”
煖挺了挺身,斂去臉上的笑容,傳旨道,“今晚把朕的龍袍懸於流香亭,撤去所有守衛。”門口人應聲遵命。
月光如銀,透過婆娑曼舞的柳梢,輕柔地灑進俏麗端莊的流香亭。亭邊草菓不時發出蟲聲唧唧,再加上對麵溢春湖上天鵝的偶爾鳴叫,合成一首優美的旋律。
煖和蜊牙一身宮中侍者的裝扮,悄悄藏於花架下,向流香亭注目觀瞧。蜊牙雖然與肉幹無異,洗過花瓣兒人參浴後,依舊強支著身子,陪著煖來到花架下潛藏,一定要親眼瞧一瞧,自己豁出命引出的仙子,是何方神聖。煖趁著夜黑,把一個小太臨掛上樹尖,換下蜊牙,他實在怕蜊牙熬不過今晚。
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從柳蔭濃處傳來,煖與蜊牙同時瞪大眼眸,不錯眼珠兒地向前探望,蜊牙警覺地拉回煖快要伸出花架的頭。
輕羅衣,流雲髻,沐月華,拂輕風,婀娜了身姿,翩躚了步態,手持纖巧的繡架,從濃陰深處翩翩而來。她略抬臻首,月光下,肌如凝雪,素腕輕揚,慢掠去額間碎發。驚詫詫,向花亭瞄去,那裏幽靜得隻有那吟蟲鳴蛙。
花架中的兩人,半蹲半立,早已癡呆呆地怔若木雞,連帶著嘴巴也瞪得如眼睛一般的大。眼看著那仙子走到亭階前,謄出一手,輕撩了裙擺,抓緊那裙帶,緩緩踏上流香亭。美眸四顧,嚇得二人忙緊低了頭。
龍袍被輕輕取下,把胸前破洞處緊繃在繡架上,繡架的一側掛著精巧的琉璃燈,取下後,從懷中掏出火石,把燈兒點亮,掛在亭柱一角,流香亭內霎時流暈如華。
仙子目視龍袍,略微忖思後,便拿出五彩絲線,經一番挑撥撚壓,便在那繡架上輕飛慢舞起來,蠶絲繡線閃出點點銀光。
煖與蜊牙,在花架下席地而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兩眼都癡癡地看著亭中繡女,方知這世上果真有驚為天人。煖的嘴角漸漸地潛上一絲笑,那女子分明就是那天從林中飛出的人,她何時來到我的宮中?為什麽我竟然一點都不知曉?
時近三更,繡女把龍袍從架上取下,還像原來那樣掛在亭中,那重新補過的地方,恰恰展現眼前,和從前的樣兒竟然沒有半點差別,方知這世上也真的有巧奪天工。
女子收拾起繡架,從亭中緩緩而下,臉上略帶的一絲疲倦,更增添幾分嬌柔溫和。煖與蜊牙互使了一個眼色,悄悄從花架中潛出,偷偷地跟在繡女的身後。煖要看她走向哪裏,是哪個大膽的竟然把這樣的麗人藏慝起來,不讓他知。
過逥廊,穿曲苑,眼前赫然呈現的宮室,竟然是夕麗宮!煖與蜊牙停下腳步,互相交換著愕然的目光,在夕麗宮中居住的隻有一人,那就是遠道而來的楚國公主南虞!
如果沒有記錯,南虞進宮已有三年的時光,三年的孤獨寂寞,讓她植起一片桑林,讓她一展巧奪天工的繡技。夕麗宮主殿一間,側宮室數間,環在主殿的兩側,居住著從楚國隨嫁而來的人。
南虞腳步放輕,怕驚擾已經在側宮室熟睡的下人,悄悄拉開殿門,門杻發出輕微的聲響。
蜊牙扯了一下煖的衣角,
“陛下,我讓南虞公主接駕嗎?”
煖沮喪地搖了搖頭,喟然一歎,低頭轉身離去。蜊牙不解地望著,費了這麽大的勁才找到的人,怎麽見也不見就走了?他怕什麽?這可是他的後宮呀!也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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