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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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養蠶
    七天後,煖王凱旋而歸。
    南齊之戰殺得慘烈如火,哀聲千裏,屍橫遍野。過重的殺虐,讓南夷之地陰雨連綿不斷,溝洪暴漲,阻擋了齊軍道路,煖才不得已帶兵而歸,南夷雖得以殘喘,但已退居僻遠,數十年之內都不會有複興之望。
    煖的臉色越發的陰沉慘白,他身披白袍,疾步來到夕麗宮。因南虞還沒有正式受封,所以回來後依然住在夕麗宮,雖然住址沒變,但夕麗宮卻已是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宮娥侍從穿梭不斷,門楣竟也被修楫一新。
    當忙碌的侍從發現院中突然進來一白袍人時,一怔,細觀之後,紛紛俯在地上叩見大王。煖略點了一下頭,慘白的麵容難得地掛了一絲笑,“南虞公主呢?”
    一名宮娥忙惶惶地站起,向宮室急步而去,“奴婢這就去通稟公主接駕。”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煖喚住她,宮娥停住腳步,怯怯地退到一旁,低首垂眉。
    ……
    布置清雅的宮室內,居中擺放一個巨大的繡架,和煦溫柔的日光從綠窗上映進來,讓這裏透亮明晰。
    南虞坐在繡架前,輕抬玉腕,偶爾凝目沉思,似是考量著這針兒要下在哪裏。煖悄悄走進,站在門口癡癡地望向她。三月不見,南虞清瘦了少許,隻是那容顏越發地清秀宛然,她的美不是浮於虛華,而是那種浸入心底的打動。
    南虞柔和的麵部線條,讓人馬上就能感到她的善良、溫婉,平添一種天然的親近,她的美沒有任何的跋扈與挑戰,不管是多麽激蕩不平的心緒,看到她的容顏後也會悄悄地靜謐下來,心中平白地升起一種柔情。
    南虞看到地板上細長的身影,愕然抬頭,恰對上煖深沉柔和的目光,一驚,手指抖動,一滴晶瑩的紅色血珠,在南虞的擠壓下,從纖細的指尖上溢了出來。
    煖慌忙上前,關切地拿過南虞的手指打量,然後把它含在口中吸吮,眼神睇向南虞,定定地注視著她。南虞的手指在煖的口中含著,那裏溫熱滑膩,南虞的臉瞬間騰起嫣紅,神情也變得扭捏不安,想縮回來,卻被煖緊緊地抓牢,無奈隻是低垂著粉頸,嬌羞無限。
    煖放下南虞的手指,把柔滑的小手放在掌心,緊緊地捏著,聲音像二月春風裏的笛聲,
    “你還好嗎?那三個月這三個月,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盼著能早些回來,可是國事纏身,再想也沒有用,今天終於又看到了你,你瘦了,但更俊俏了。”
    南虞聽著煖發自肺腑的,感性而動聽的話,緩緩地抬起頭,立時被煖熾熱的目光捕捉,心頭一陣迷醉,神情也變得恍惚起來。煖嘴角淺笑,手上用力,把南虞的身子拉過來,緊緊地擁在懷中。
    南虞再一次嗅到那醉人的迷迭香的味道,微微閉了眼眸,把頭靜靜地貼在煖的胸前,她有生以來頭一次體驗到世間一種絕妙的幸福。
    煖把頭埋在南虞的肩頭,深深地吸嗅著,南虞身上淡淡的蘭草香,過鼻端,浸心底,平伏他長年殺伐而鬱積於心的戾氣。
    良久,煖抬起頭,一手輕撫南虞的秀發,目光深沉,“我早就告知了母後,等我回來就舉行盛婚大典,這幾****要好好休息。”
    南虞溫婉地點了點頭,冰潔的玉顏上還有未盡的赧紅。
    煖放開南虞,走到繡架前,細目觀瞧,南虞正在繡一幅梅花圖,虯枝橫斜,疏梅綻豔,雪花曼舞,給人一種如臨其境,似聞梅香的感覺。煖讚許地笑了笑,“南虞,你的繡技堪稱一絕,是向誰學的呢?”
    南虞聽到誇獎,靦腆地一笑,“楚國有一位繡婆婆,我上天神廟進香,偶然救起病重倒地的她,帶回宮中,她病愈後就開始教我繡技,我閨中無事,便和她學得刺繡,她還教授了植桑喂蠶,養繭剿絲……”說到此忙停住,有些慌亂地看向煖,因齊宮嚴令是不得植桑的。
    煖看出南虞的窘迫,愛憐地一笑,轉身向外麵大喊,“來人!”門口的小太監急忙跑進,恭身聽命。煖朗聲道,“傳我旨意,宮中禁止植桑這一條規免去,從今往後宮中婦人可以學習養蠶植桑,朕還要獎勵女紅巧技,每年的端陽節舉行刺繡大賽,出類拔萃者晉升一級封號獎勵一級工資(嘻……)。”說罷扭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南虞。
    南虞沒想到煖竟然頒發這樣一道旨意,清亮的眼眸中泛起一抹驚喜,嫋嫋婷婷地拜了下去,“臣妾謝陛下洪恩。”
    煖伸手扶起她,拉著她的手走到窗前,外麵晨陽如金,斜射在二人的身上,庭樹上的喜鵲不時發出喳喳歡鳴,像此時南虞的心。
    門口的小太監向裏麵探頭探腦,最後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向煖王稟報,說是言如海大人有要事上奏。煖微微皺了一下眉睫,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得不傳旨道,“讓言大人去議政殿候駕吧!”小太監應了一聲,躬身退去。
    煖握了握南虞的手,有些謙然地說道,“南虞,國事在身,身不由己呀,朕今天本想要在這裏陪伴你的,我處理完國政再來看你。”
    南虞輕頷螓首,眼眸中透露著女子最溫柔和緩的目光,讓煖又一陣心馳神往。他俯身輕吻了她的額頭,南虞的臉頰霎時又浮上一層紅暈。煖看著南虞的窘態,爽朗地笑了笑,最後戀戀不舍地離去。
    議政殿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言如海跪在階下,不敢再妄發一言,不時偷眼瞄一下高位龍座上滿麵煞氣的煖。叵地聚眾造反,匪首已被抓獲,被俘的反兵達上萬人,煖竟然下旨全部坑殺!
    言如海上言反駁,怕殺戮太重,民心不穩,惹得煖一陣不快,臉上陰氣陡濃,久久不發一言,言如海跪在階下,大氣也不敢出。
    煖細眯了眼睛,言如海的話,似一柱冰棱,直擊他的心底,讓他原本糾結在一起心,更增添幾分難耐的冷氣。而這種盤旋於心底的冷煞日夜折磨得他難以入眠,難道現在才提什麽殺戮太重嗎?
    自從他從前皇後手中奪得王位後,哪一步走的不是殺戮太重?他經常夢見自己裹在濃濃的血漿之中,讓他透不過氣來,可他不敢停止,因他停下來,就意味著永久的覆滅。太過艱辛的奮鬥,隻讓他相信武力與****,隻有這樣,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才因懼怕而不敢輕舉妄動。
    煖瞪視著言如海,這個讓他格外敬重的老臣,此時竟然莫名地生出一些憎恨,他狠狠地把手一揮,冷言如冰,“全部戰俘押送大梁坑!”說罷拂袖而去,空空的大殿中,隻留下呆呆的言如海,額角依舊流淌著冷汗,讓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危險。
    南虞再次從噩夢中醒來,瑩白的麵頰上淌滿晶亮的汗滴。這一回的夢境更是奇怪,她竟然飄飄地飛起來,在狂風中翻卷,身體輕如鵝毛。暗紅的天空像蒙著一層血霧,濃厚渾濁的雲也似要滴下血來。
    南虞在驚恐中任風拋卷,也不知在混沌中飛卷了多久,突然聽到下界傳來哀嚎般的哭聲,更讓她惶然驚懼。她在狂風中強行睜開二目,向下觀瞧,看到無邊無沿的俘兵,繩捆索綁,被披堅執銳的齊兵統統推到黑氣籠罩的水坑之中。俘兵在水坑中掙紮翻轉,轉瞬便沒有了聲息,霧色蒼茫的黑野,死一般的沉靜。
    南虞看著死狀淒慘的俘兵,一個個瞪目凝視,牙關緊咬,嚇得驚叫連連,手足亂舞,在田氏一聲急似一聲的呼喚中才醒來。
    南虞猛地抓住田氏的肩膀,慌急地問,“乳娘,最近煖王有沒有去哪裏征剿?他是不是又下了什麽扼殺令?我看到成千上萬的人被坑殺,這……是怎麽回事?還有前些日子夢到的南夷王妃,這一切太奇怪了。”說著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一臉惶色的田氏,驚詫詫地看著她,好半天才喃喃道,“煖王的大事,奴婢怎麽會知道呀,夢終究是夢,是公主白天過於疲累所致。”說著把錦被披在南虞裸露的肩上,歎了一口氣,“自從陛下下了獎勵養蠶刺繡的旨意後,咱們的夕麗宮快要被踢破門檻了,紛紛來向公主請教技藝,公主來者不拒,一個個都是不吝賜教,每天都要忙到宮禁時分,晚上自是要做些噩夢的,公主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南虞聽著乳娘的解釋,愕愕地點點頭,眼神中依舊有著夢境中血腥殘殺的恐慌。田氏好一番嗬哄,南虞才又惴惴不安地躺下。
    乳娘看著躺在床上,依舊大瞪著美眸的南虞,愛憐地撫了一下她的頭發,溫和地道,“公主,你和煖王大婚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公主終身有了著落,乳娘也放了心。”
    南虞眼神一閃,一點亮光滑過,緊張的神色立時被一種柔和靦腆所替代,她自己也說不清從何時起,隻要想到煖王,她的心中就會盈滿甜蜜。那個冊定的大婚日子,成了她全部喜悅的源泉,隻要想到,內心就變得嬌柔無限。
    田氏見南虞不睡,隻好坐在床頭陪著她說話,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又昏昏睡去。
    ……
    南虞一覺醒來,刺眼的日光從紗帳外透射進來,不由眯縫了一下眼,伸臂剛要做一個不雅的動作,突然握緊的拳頭觸到床邊的一個人,她嚇了一跳,是誰在自己的床邊睡下?是乳娘嗎?她可是從來不在我的床上睡的呀。
    南虞驚詫詫地轉過眼眸,細看,正對上煖轉過頭斜視她的目光。南虞一聲驚叫,慌忙坐起,當看到自己半裸的身軀時,立時抓起床上的錦被遮在胸前。
    “陛……陛下,你怎麽會在這裏?”
    煖看著南虞驚慌失措的樣子,嗬嗬地笑了起來,他發現南虞不管做出什麽樣的表情,都是這般美侖絕妙,不由半撐起身,癡癡迷迷地望著她。南虞見此情景更是羞怯,連脖頸都紅潤了起來,成了名副其實的粉頸。
    煖王又是低頭一笑,睨向南虞的目光充滿寵愛,略帶埋怨地說,“南虞,你什麽時候見了朕能不緊張?我在你的床邊躺了這樣一會兒,就把你嚇成這樣?若到民間,我可就是你的丈夫呀?”
    南虞紅著臉咳了一聲,羞怯地辯道,“若……到了民……間,恐怕就更不得了,未婚怎能同居一床?現在更不能叫丈夫……”
    煖聽罷,忽地把臉一繃,聲音中也帶了一些戾氣,“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可以要了你!”
    “啊!”南虞驚得向後一仰,頭撞在床柱上,煖伸手拉住,順勢把身子俯過去,關切地去摸南虞撞到的頭。
    南虞痛得咧了咧嘴,一抹濃重的氣息撲到臉頰,抬起眼眸,看到煖王挺直的鼻尖,幾乎與她相抵,立時僵在那裏不敢再動。
    煖注視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深沉,在南虞清麗如明溪的容顏上慢慢移動,最終落在與他毫厘之間的粉嫩櫻唇上。煖王呼吸變得急促,悶哼一聲,那裏成了他肆意掠奪的中心。
    從外麵回來的田氏,剛到寢宮門口,從半掩的門扉中聽到南虞含混不清的低叫,駭得一激令,不顧一切地就衝了進去,不知南虞在裏麵出了什麽狀況,這幾日南虞連著做些奇奇怪怪的夢,實在讓她擔心。
    田氏聽南虞敘說夢中情景,和她在宮外聽到的消息完全吻合,隻是不敢告訴她,心中卻暗暗奇怪,不管煖王在外麵做些什麽暴戾之事,總會出現在南虞的夢中。
    田氏闖進寢宮,發現南虞的床帳劇烈地搖擺著,裏麵不時發出南虞怪異的聲音。田氏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帳前,“刷”地一下拉開紗帳,還未等她看清裏麵的情景,就被煖王飛起一腳踢出帳外。
    田氏這才看清,紗帳中的人原來是煖王。南虞及時衝出紗帳,抱住煖王舉劍的手,嚇得田氏渾身抖個不停。
    當煖王知道驚擾聖駕的人是南虞最為親密的乳娘時,氣消了一些,把劍扔在地下,整理好衣衫,慢吞吞地走出宮室。
    南虞望著煖的背影,手臂緊緊抱著抖成一團的乳娘,方才從煖的眼中射出的狠戾凶光,給南虞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目光何嚐不是一把利劍,可這劍一點點割據的,卻是南虞那顆早已驚覺的柔弱的心。
    自那日煖與南虞的親近被擾,煖好幾天都沒有到夕麗宮來,田氏的心開始惴惴不安,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莽撞,讓南虞再次失寵?若是這樣,那豈不是因為自己害了南虞一輩子?想到此竟忍不住嚶嚶地啜泣起來。
    南虞站在庭院,看著滿院飛舞的紫淩花瓣,臉上紅潤的光彩在一點點地消退,眉眼間明顯地抹上一層憔悴,她竟然在因為幾日見不到煖而思念。她喜愛煖的俊逸非凡,他及時把她救出虎口那一瞬間所展現的風采,給她留下了極深印象,縈繞於魂夢之間。
    然而更讓她回味的,是煖注視她時眼中所流露的那抹深情、寵愛,還有他身上清淡的迷迭香的味道,這一切,煖的一切,都已經如此深地浸入她的骨髓。就在她全身心地沉入的時候,煖竟然不再踏入她的夕麗宮,這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寂寞與清冷。
    南虞黯然神傷,低首輕咳了幾聲,昨夜雨寒,讓她周身徹冷,今晨便咳個不停。
    “南虞,站在這裏愣什麽呢?”驀然回身,在飛舞的紫淩花瓣中,看到煖笑意盈盈的臉,還有那熟悉的關切眼神。
    南虞怔怔地看著他,半晌都不知反應,似是一時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煖看到她一副癡傻的樣子,一笑,
    “怎麽,朕幾日不來,就不認識朕了?”
    南虞如桃頤腮,輕挑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靨,遲遲地說,“陛……下,我……以為你不來了。”說到這裏,淚珠撲簌簌地滑落,煖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麗人,神情又一陣恍惚,好一會兒才揉了一下眼睛,緩過神來,爽朗地笑了一下,走過來抱住南虞的肩,“我想你了,這幾日朕出宮辦了一件要事,所以沒能來看你,你還好嗎?”
    南虞忙拭了拭臉上的淚痕,嫣然一笑,這幾日所有的相思愁苦,都化在了裏麵。煖擁人入懷,臉向天,看著天上如棉的浮雲,唇邊有笑。有生以來,他也是頭一次品嚐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煖低首輕吻了一下南虞的額頭,朗言道,“南虞,你那副梅花圖繡好了嗎?朕非常喜歡,若繡好了,朕要把它裝裱在乾坤宮的畫屏中,日日觀瞧啊。”
    南虞在煖的懷中羞怯地點了點頭,輕輕地道,“昨日就繡好了,陛下若喜歡,盡管拿去就是。”
    煖點了點頭,凝思了一瞬,忽道,“南虞,你有如此好的繡技,應在宮內甚至民間傳播才好,朕忽有一個想法,封你為禦繡女官,掌管天下的紡紗刺繡,你可願意?”
    南虞一怔,沒想到煖會讓她幹這個,遲疑了一會兒,抿唇點了點頭。煖握緊南虞的小手兒,有些激動地說,“這有勞你了,還有一件事,因最近朕有許多要事,大婚的典禮要遲延一些時日,你不怪朕吧?”
    南虞神情一愕,緊接著莞爾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煖把南虞如玉般的柔荑,湊到唇邊吻了吻,眼神中溢滿愛憐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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