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菊花滿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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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秦鏡語敲響了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內由遠及近地傳來。
伴著一陣推拉門閂的聲音響起,大門便被人從內打開了。
一看到齊陸,秦鏡語便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齊伯,你好,我是昭昭的朋友秦鏡語。”
害怕齊陸對她沒印象,末了,她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前兩日來借宿過的。”
卻沒想到,齊陸一見是她,卻說出了一段讓她倍感莫名奇妙的話:“你來了。
七小姐說你一定會回來再見她一麵的。
我起初還不信。
卻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
這一次,她沒看走眼。
是我老眼昏花了。”
齊陸說著,打開了大門,示意秦鏡語跟他進去。
秦鏡語還對他剛剛說的話納悶不已。
不過見對方貌似沒有解釋的欲望,她也隻能將那份奇怪的感覺壓下心頭,跟著齊陸朝院內走去。
可剛走沒幾步,秦鏡語便發現了更大的不對勁。
整個沈宅的院子內,包括樹上、假山上、窗戶上,全都插滿了白錦菊。
雖說為了迎接建城百年日,家家戶戶都會在大門口堆放白錦菊,可他們也是裝在籃子內,與其他花朵混在一起的。
但此時整個沈宅的前院,除了白錦菊,再無其他種類的花朵。
入目望去,肅穆而又死寂。
與她第一次進入這院子時的感覺大相徑庭。
“難道顧安安已經將沈思溥的死訊傳回來了?”秦鏡語心道,“要不這裏怎麽到處都是菊花?”
在寶州城,白錦菊雖說是城花,但也有普通菊花所蘊含的含義——哀悼追思。
所以,哪怕是寶州城的城民,他們在栽種白錦菊時,也要與其他花卉一起。
以表達自家花團錦簇、花開富貴的美好願景。
可現在沈宅內卻全是白錦菊。
氣氛又是如此低沉莊嚴。
這讓秦鏡語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些白錦菊,就是追悼沈思溥用的。
隻不過,既是追悼死者,為什麽沒有設置靈棚?
難道是害怕衝撞了今日的建城百年日,所以才用白錦菊代替喪幡?
秦鏡語有心想要問一問。
可在瞥到齊陸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時,又歇了詢問的心思。
算了,還是待會兒見到昭昭時,問問她吧。
可等她跟著齊陸進了後院之後,那掛在東廂房門口的兩盞白燈籠,卻讓秦鏡語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因為那東廂房內住著的,可不是沈思溥,而是沈昭昭!
“齊大伯,昭昭她…”秦鏡語猛地轉頭看向齊陸,一臉的難以置信。
“唉!”齊陸重重歎了一口氣,卻什麽也沒說。
他默默打開東廂房的門,無聲地示意秦鏡語可以進去了。
秦鏡語見他如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當即萬般情緒湧上心頭,霎時便將她給淹沒掉了。
她靜立原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邁步進入房內。
一進去,又是長時間地凝望著棺材內的沈昭昭,久久沒有動彈。
此時的她,什麽也沒想,又仿佛什麽都想了。
雜亂的思緒,讓她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卻堵塞了她的心髒。
齊陸也沒有催促她。
隻靜默地站立在房外,與牆影融為了一體。
此時此刻,時間仿佛在他們二人身上靜止了。
整個沈宅內,除了溫熱的風偶爾吹過,帶起無數花瓣低低掠過地麵,再沒有其他聲息。
……
最後還是顧安安的到來,才讓這座宅子稍微有了點兒生氣。
但也隻是多了一絲人氣而已。
隻因顧安安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沉悶死寂的。
這份新到來的死寂,隻是短暫地攪動了宅子內的凝滯氣氛,最後卻又與原來的融為一體了。
顧安安是特地來尋找齊陸的。
她有話想要問問齊陸。
可等她步入內院,看到簷下那兩盞白燈籠後,又突然發覺什麽也問不出口了。
她為沈昭昭上了一炷香。
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沒有同秦鏡語、齊陸說過一句話。
仿佛一陣風吹過,終是了無蹤跡了。
……
秦鏡語將那枚盛有沈思溥母親殘魂的玉瓶,交還了齊陸。
相較於她這個陌生人而言,這恐怕是那縷殘魂最好的歸宿了。
齊陸看著手中那枚水滴狀的玉瓶,僅剩下的一隻眼中,緩緩流下了一滴血淚。
這滴淚,讓心情沉重的秦鏡語更加不是滋味。
她詢問齊陸,要不要隨她一起離開寶州城。
齊陸沒有答應。
他說:“我在寶州城已經生活了三十多年了。
這裏早就是我的第二個故鄉了。
況且我都七十多了,活夠本了。
剩下的日子裏,我隻想守在這裏,哪兒也不想去。”
說到這,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玉瓶放入了胸前,然後又掏出一個方形的盒子遞給了秦鏡語,道:“秦姑娘,這是七小姐托我轉交給你的。
她讓我告訴你,千萬別推辭。
否則她泉下有知,會過不安生的。”
秦鏡語心裏本就難受。
此時聽到齊陸轉達的沈昭昭的話,眼淚頓時控製不住了。
齊陸看到她哭,本就悲戚蕭索的內心,更是荒蕪了一片。
但他的眼淚,早就流盡了。
他因為洞察一切,所以理解沈思溥,也理解沈昭昭。
現在,他也理解秦鏡語。
是故,他最後跟秦鏡語說的,全都是安慰的話:“七小姐是笑著走的。
雖然沒能見到少爺最後一麵,但七小姐說,她很知足。
她原以為,自己年少無知與親人斷絕關係後,此生便再也見不到他們一麵了。
卻沒想到,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她見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六哥哥一麵。
為此她很開心。
七小姐還說,她很感謝你。
是你讓她重溫了年少時的美好,讓她的人生得到了圓滿…”
齊陸蒼老的聲音在寂靜昏暗的房間內響起,聽在秦鏡語的耳中,遙遠得仿佛來自天邊。
她哭得更厲害了。
等到離開沈宅時,她的雙眼已然紅腫得宛若兩顆核桃了。
這副模樣,放在今日這個全城同慶的時刻,著實有些突兀。
可她已顧不上那麽多了。
因為祈福的鍾聲已經敲響。
這表示著,湯正謨已經登上了飛雲台。
戰鬥的帷幕,已經徹底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