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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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楚楚也成功麵上了《繁星海灣》中的一個角色,飾演為主角盲目付出後被拋棄的前女友。
片場裏,大概是少了薛楚楚的逗樂捧場方仁野覺得不習慣,一年未聯係的兩人,不說某一方要抱歉或者原諒,打聲招呼,做一做普通朋友都是好的。
但過往過分親近的人,隻做普通的朋友實在是有不甘。
方仁野有意消除兩人間的隔閡,若無其事的拿著主角的名字開玩笑。
“楚楚呀,都是想要一生順利輕鬆,你說為什麽叫易生不叫順生呢?”
“難道要人一聽就知道你是順產的嗎?”
對方回答的時候並沒看他。
方仁野愣住了,這是他首次意識到薛楚楚也會毒舌。可也很顯然他不想模仿她曾經的行為。失望和遺憾會有,但都不至於過不去。這是兩個人共同的選擇和想法。
第35場戲,薛楚楚扮演的喬麗莎在餐廳被男友易生分手。
對戲時方仁野主動開口。
“能不能稍微開一會兒小差?我想和你探討一下角色。”
薛楚楚沒太多的表情。
“你說。”
“你怎麽看lisa的?嗯,理解這個角色。”方仁野停了幾秒補充。
“嗯?”薛楚楚疑惑,覺得他應該問如何看待易生這個角色才對。
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
“她愛易生,可易生對她隻是好感。她可以為了易生放棄自己的事業,但是易生卻僅僅因為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就想要離開,所以你覺得呢?不過易生以後還需要幫助的話,隻要開了口,lisa一定會來的。隻是作為朋友也要這樣啊。”
“朋友嗎?”
方仁野很明顯的對這個回答失望,卻不否認這已是最好的關係。
“不做朋友做什麽?情人?不可能。陌生人?不會。”
“所以你是這樣想的嗎?”
“我?這隻是故事。如果在以前,我雖然不認同lisa但還是會做和她同樣的選擇。在愛情和事業之間選擇愛情。現在不會了。我選擇事業。大概是因為我愛過的男人,並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是嗎?以後有時間我們聚一聚吧。好久沒和你聊天打屁了。”方仁野幹笑。
片刻之後,薛楚楚也笑道。
“好呀。你有空約我。”
方仁野無話可說,幹笑一陣後,將頭往後一仰。
“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片場很安靜啊。”
薛楚楚不明,扭頭看向他。
方仁野解釋道。
“施導在片場罵人可厲害了。我好久沒聽到他罵人了。”
拍攝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隻是意外總愛敲打平靜的窗。
方仁野在《七區天狗2》的外景接到了施明山片場猝死的噩耗。
相似的事情好像已經在他身上發生了太多次,心髒一提,隻在瞬間的恍惚後,他安靜的遠離片場的燈光,隨後開始想象施明山的死狀,還有周幸的反應。
工作人員很識趣地留給了方仁野足夠的空間,李克力在短暫的考量後,找到他。
“仁野。”
“李導。開始了嗎?”
方仁野皺臉努力要展現出笑容,不過沒有成功。
寬厚的手掌拍在方仁野的肩上。
“再有兩天好嗎?兩天,我陪你一起去。”
慢慢調整眼神,目光掃到燈火通明明的片場,方仁野平靜地開口。
“沒關係的。”
“可以嗎?”
李克力皺眉,對方的平靜太嚇人了,如同黑暗的海麵,看不清楚的波雲詭秘。
“你給我十分鍾,一個人待一會好嗎?”方仁野的氣息漸弱,隨後緩緩吐出,“這些……我好像已經習慣了。”
那話說著像是輕輕的嘲笑。
李克力走離獨自坐在黑暗處的方仁野,轉頭望向星光暗淡的夜空。
世界好像按了快進鍵,沒有能夠好好懷念,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時間。
施明山的遺體停放於義莊,葬禮和追悼會懸而未定。隻因為《繁星海灣》的製作不能停,周幸仿若沒事似的挑起了大梁,施明山的眾多好友也紛紛趕來協助完成剩下的工作。
方仁野能夠理解周幸的堅持,片子沒有完成施明山就不會離開,這也是他並不急於趕回來的原因。
無數次方仁野坐在《繁星海灣》的片場裏發呆,想象著施明山最後的畫麵。
他喊了休息,然後坐在椅子上,拿著水杯喝了一口水,閉上了眼睛。直到有人過來喊他,才知道這個片場暴君已經一個人安靜地走完了最後的人生。
他的心情是怎樣的?
有遺憾嗎?
他老是打趣說自己不想死在片場,最後還是死在了片場。
方仁野後悔對父親的愛來得太短太匆匆,相形見絀。
施明山的愛就像是父親寬厚的肩膀,不遺餘力地撐起了孩子的夢想,而自己能做的隻是更加接近這個道標一樣的男人,扮演他的一生,延續他的人生。
《繁星海灣》更名為《不死鳥》,電影的發行最終簽給了彩條。方仁野知道這時周幸撐得太久已經力不從心,她那麽辛苦隻為完成這個作品,可人終究是人,不是機器,在施明山離世的巨大打擊下她還能絲毫不受影響的完成作品,已經可以稱為壯舉。
送審前,方仁野陪著周幸在彩條的總部看完了《不死鳥》的成片。
彩條那邊的評價很好,講了不少溢美之詞,周幸的臉色一直沒怎麽變,笑還是笑,隻是形式上的笑而已。
結束觀影,方仁野陪著周幸離開。他走在後麵,看著她的身體一直很挺拔,肩膀也很硬,不由得心疼。想要告訴她不用再撐,能夠放鬆了。欲開口,隻是又怕對方誤會自己的企圖。
路上周幸開著車,方仁野幾番猶豫後在副駕上開始勸解對方。不過這是往好聽了說的,人在努力要自己撐住的時候最討厭有人一副凜然的樣子,空口白牙的教訓你一些柔軟的道理。
這些她怎麽會不懂,隻是她不能軟弱,她的所有精力必須放在電影上,一絲一毫都不能開小差。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毀了施明山最後的作品。
隻不過強忍的壁壘,一個小小的漏洞就會坍塌。
“我來開車。”
“你忍得不辛苦嗎?”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要再撐著了。你這樣很不正常。”
“現在片子完成了。你可以難過了好嗎?夠了。不要這個樣子。旁人怎麽樣我不管。但是關心你的人是真的很擔心你的。”
“明明導會像這樣為難你嗎?你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啊。周幸!已經可以了!”
……
一直沉默的周幸緩緩將車停在路邊的車位,突然爆發。
“你不要再嘮叨了好不好!你這樣簡直和他一樣!”
方仁野被嚇住了。
沉靜許久,周幸眨了眨泛紅的眼睛,癟嘴輕語。
“那是我還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辭了工作跟著他學寫劇本,怎麽寫也寫不好,他罵我罵得好多。夜裏我開車送他回住處,他還坐在車上嘮嘮叨叨的。”眼淚墜了下來,她臉上的表情隱隱浮出笑意,目光散漫的看著遠方。“我那個時候太累了沒忍住就哭了出來。明明慌了,讓我把車停到路邊,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問我是不是罵得太凶了。我說是啊。”
講到這裏周幸再也繃不住趴在方向盤上抽噎起來。
方仁野看著她的樣子,鼻頭一酸,倔強地揚起下巴。
“你不要哭呀。我會不知道怎麽辦的。”
時間在流逝,車裏的人卻連秒針的走動都很怕,最後一段路程再不舍也要走完了。
努力深呼吸,還是沒有壓住淚水。方仁野摟住周幸試圖安慰她,最終卻伏在對方的手臂上嚎嚎大哭。
生活總是在欺負他。
他貼近最後一個親人,內心悲愴。你失去的,我也同樣失去了,甚至也不清楚有沒有人知道自己現在同樣有資格痛哭和崩潰。
爸,爸爸。爸爸!
方仁野想把內心的呼喚喊出來,可有的東西隻能壓抑,吞在口裏,爛在肚裏。
他繼續抓緊周幸的手臂。
往後的路徹底是成人的道路了,就讓我在今夜做最後一次放縱的小孩。在父親的想念和母親的懷裏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