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郝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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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已答應了何仲永,玉露覺得此事還是從快從速為好。當天晚上回府後她就寫好了帖子,第二日清晨自有人從大長公主府一路小跑去驃騎大將軍府送信,他在後門等著,不一會兒裏麵就有人拿了封回信給他,他長提一口氣又再跑回大長公主府。
    待早飯用完,玉露回了寒潭院,前腳剛踏入臥月閣,就看到了陸青青的回信。
    玉露在帖子上寫明了何仲永表妹的事情,又說本該是遊湖的時候了,正好借陸青青之名小辦一場,也可助剛回京的表妹融入這圈子裏來。
    她洋洋灑灑寫了百餘字,而回信上隻有歪歪扭扭的一個大字,寫著“好”。筆鋒潦草混沌,一見就知寫字人剛剛睡醒。
    玉露無奈地搖搖頭,吩咐人將院內等候的管家娘子叫進來,晴風領命去了,她隨手將陸青青的回信交給芳雨,芳雨收到了一匣子裏,裏麵全是陸青青寫的歪七扭八的回信。
    大長公主府的管家娘子姓郝,她母親是永康的奶媽,當年因永康感念奶媽之情,便早早請旨將她放出了宮,入了良籍,還為她置辦了田產。永康搬入長公主府時,奶媽攜全家老小在府門口叩頭感謝她的恩情,將自己悉心培養最聰穎的一個女兒送到永康身邊,任憑她驅使。
    這位郝娘子在家排行第六,人稱郝六娘,自小按宮規教導,人十分伶俐聰穎,比起一些大宮女還強些。
    她站在這寒潭院內,看似隻是垂手站著,在院內灑掃的婆子們卻都覺得背上的寒毛直豎,格外奮力地做著手上的活,生怕被看出一絲不對的地方。
    晴風走過來,行禮道:“郝六娘,郡主有請。”
    郝六娘回了禮,走入臥月閣。
    天氣漸漸炎熱,屋內四處都開著窗,郝六娘一邊往書房去一邊留心著屋內的擺設。
    進了書房,第一眼所見便是一龐大的四扇大理石屏風,遠遠看去似潑墨山水。原先這屏風是官家賜給永康的,但永康嫌其蠢笨,就被玉露要來擺在了自己房裏。
    繞過屏風,先聞得一股墨香,接著見一金絲楠木梅花紋卷書案,案邊是一座玲瓏英石,案後擺一金絲楠木圈椅,椅背後是兩個書架。
    觸目皆是清雅之意,沒有絲毫俗世的侵擾。
    郝六娘噙著笑,恭恭敬敬地行禮,玉露坐在圈椅上,抬手示意她免禮。
    郝六娘報了些府中的事務,又說了說今年府中因婚娶或生育而有的人數變化,玉露擬了份單子,將該放出之人和欲買入的數目都寫好,又蓋了自己的私章。
    她接過單子,核對了一遍,見確實無誤才收到懷中。
    “府中大小事有郝六娘一手操辦,倒省去了我許多瑣事。”
    “郡主哪裏的話,解主人之憂困,是身為婢子的本分。”
    “話雖如此,六娘與別人不同,到底是郝婆婆之女,咱們比她們這些小的更親近些。”玉露點了點一旁的芳雨晴風,她這句話是打趣,幾人都笑了笑。
    “郝婆婆在莊子裏可好,身子可還健朗?”
    “勞郡主和殿下惦記,母親一切都好,日日為郡主和殿下燒香祈福。”
    玉露聽了道:“教她老人家莫再費神了。”
    她示意晴風拿來一個匣子遞給郝六娘,郝六娘打開,隻見是幾根上好的湖筆,不禁抬頭問道:“郡主,這……”
    “我知你有個爭氣的侄兒,莊子上的教書先生也說他資質甚好,我便想著讀書寫字甚是廢筆紙,紙墨另在一盒子裏備好了,連著這幾根筆都送回去給他。”玉露語氣溫柔,郝六娘正要推辭,就被她打斷道,“我知你所想,也知你對他向來嚴厲,好要他進府裏接你管事的班。隻是這樣好的苗子,實在不該在這小院裏藏著,我朝考舉之人不論出身,既有才學,為何不去試試?也是了郝婆婆一樁心事。”
    “郡主之恩……”曆來雷厲風行的郝六娘鼻子酸楚,她幾乎落下淚來,又不想失態,隻帶著哭腔給玉露行了跪拜之禮,久久不肯抬頭。
    玉露又寬慰了幾句,待她情緒平穩,才打趣道:“若把今日我將六娘說哭了之事說出去,這府裏大小婆子婢女小廝倒會以為我是個多麽嚴苛嘴毒之人呢。”
    晴風芳雨笑著,一左一右將郝六娘扶起。
    她素來以禮數周全自詡,此時恢複了平穩的做派,笑道:“郡主寬厚之名滿京裏無人不知。”
    她頓了頓,又道:“既是夏日裏,很快就會熱起來了。這屋裏焚的桂枝香便有些不合時宜了,不知今年可還要換成柏子仁香?”
    玉露點點頭,又道:“我有個新的,卻不知做出來如何,你且拿去試一試。”
    “郡主的香譜和駐顏術自然是最好的,看來今年又有好香可品了。”
    “沉香二兩,羊脛炭四兩,沉水香剉如小骰子,入白蜜,水解蜜膠,隔水慢煮半日。再浴溫水,同碳杵研末,以馬尾篩過,放與蜜煮成一劑,窖藏四十九日取出。再入婆律膏三錢,麝香一錢,安息香一分,和成餅狀,用瓷盒儲藏即可。”
    玉露一邊說著,晴風一邊寫了下來,寫完就把這單子給了郝六娘。
    “真是極好的香譜!”郝六娘由衷地讚道。
    玉露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若六娘聽到‘白逸’這兩個字,會想到什麽詩文嗎?”
    郝六娘小心地收起單子,知道她是在琢磨長鬆為何會給八虎起這個名字,便認真回答道:“婢子見識淺薄,隻記得兒時讀過的詩三百,其中一首‘白駒’有句‘皎皎白駒,賁然來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遊,勉爾遁思’。”
    “爾公爾侯,逸豫無期……爾公爾侯……”玉露反複琢磨,突然恍然大悟,她微微勾起嘴唇,神情卻帶了幾分黯然。
    郝六娘沒有多話,隻行禮出了臥月閣。
    玉露坐著,手裏摩挲著圈椅扶手上雕刻的芙蓉花,又念了幾遍白駒,歎氣道:“他還是記掛著幽暉。”
    晴風勸道:“姑娘何必憂神,這白駒之意是思念故友不假,卻也是自勉不息之意。”
    “是啊。”她閉了閉眼,看向麵前的大理石屏風,猶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