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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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遊湖是各家女眷的常事。
    陸青青辦這種事情早已是熟門熟路,她很快就籌備好了一艘畫舫,舫上吃喝玩樂所用之物都一應俱全,座次也安排妥當。
    遊湖前夜,她正斜斜地歪在房內的貴妃榻上,有婢女跪坐在一旁輕輕地給她捶腿,又有四五個婢女在展示不同的衣裳,還有幾個捧著各式首飾與團扇站在一旁,稍遠處還有在奏樂的婢女。
    “這個不好,這個樣式太老了,這個好是好,上月穿過了。”陸青青一邊吃著精致的茶點,一邊讓婢女們拿出不同的衣服。
    陸淵走進屋子裏時,正看到這副奢靡的光景。
    “咳、咳……”陸青青被他嚇了一跳,忙坐起身來,又被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茶點嗆到了。團兒急匆匆地從陸淵身後跑來,陸青青朝她瞪了一眼,團兒委屈地看了一眼長腿長手的陸淵,趕緊到陸青青身旁服侍她喝水。
    陸淵一到,捧著衣服首飾的婢女們都自覺地退出了屋子,連著裏間奏樂的也都停了。
    他環顧一圈,坐在一把圈椅上,道:“這樣興師動眾,明日是要去參加哪位國公的盛宴?還是要入宮去了?”
    “長兄……”陸青青討好地笑道,“是玉露邀我明日去遊湖的。”
    “不止如此吧。”陸淵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勸你現在實話實說,不然明日你休想出府門一步。”
    陸青青自知自己逃不過,長歎了一口氣,又躺回了貴妃榻上,懨懨地道:“我知道明日金雀樓要放出幾艘胡姬的花船,我隻是想熱鬧些嘛,再說胡姬又不是什麽稀罕事,隻是金雀樓說這次與以往不同,我才好奇了些,把日子定在了同一天。”
    “好奇了些?那定了要上花船的人有誰,你不知道嗎?”
    “誰啊?”
    陸淵憤怒地閉了閉眼,道:“太常博士的弟弟,太仆寺丞長子,中散大夫之子,禦史台主薄……這些人是誰你都忘了嗎?”
    她坐起身子來,驚訝道:“這不都是些要完的子弟們嗎?”
    “紈絝子弟!”陸淵隻覺得自己頭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來了,強壓著自己的怒火,道,“你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自小遇到誰讓你不順心了,就喜歡動手動腳,絲毫不守禮數。你就是滿京裏頭號紈絝子弟!”
    陸青青張嘴想反駁,她身後的團兒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袖,感受到了團兒的奮不顧身,她也放緩了臉色,道:“我雖然是有些不像樣,可他們遠比我不像樣多了,這幾日我不也沒惹禍嗎?長兄放寬心,明日我定不會招惹他們半分!況且玉露也在,有她規勸,絕不會發生什麽事的。”
    陸淵此次來也是為警告陸青青一番,見目的已經達到,又怕自己在這邊氣死,要她發了個誓,便離去了。
    見這尊閻王離開,陸青青癱在貴妃榻上長出一口氣,哀怨地看著團兒。
    “姑娘!婢子可是盡力想跑在大郎前麵的,可大郎實在走得太快了……”
    “罷了!從今日起,你盡力去尋摸幾個腳力好的,或是輕功好的,添到我院子裏來!若不是今日阿四不在……”
    說到阿四,她聲音低了下去,眼中的複雜神情一閃而過。團兒沒注意到她的變化,隻泄氣地說道:“多少年了,大郎的輕功越來越好,哪兒有能跑得過他的。”
    感受到了陸青青的注視,團兒隻能咬著牙點點頭,應下了此事。她拍了拍手,適才捧著衣服首飾的侍女們魚貫而入,裏間的絲弦樂聲又響了起來。
    陸淵住著的院子在陸青青院落附近,所隔不過百步左右。若說陸青青的院子裏一派富貴繁榮,那他的庭院看起來像個練武場。
    院子正中鋪了一大片平整的石磚,四周擺著武器架子,上麵都架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甚至不遠處還立有射箭用的靶子。這些都是陸將軍還住在這裏時親手布置的,陸淵長大後搬到這院子裏來時,整整興奮了五日。
    此時,他換上了一身胡服,正在練劍。
    陸淵自小跟著陸將軍征戰沙場,打過大大小小幾場戰役,從陣前衝鋒的小兵摸爬滾打,立下了許多戰功,才得封右監門大將軍。
    練了一會兒,他覺得熱了,便把上衣褪去。月光傾灑與燭光交映,他胸膛和後背滿滿的傷疤看得非常清楚,其中有深有淺,甚至有貫穿傷,還有被毒藥所傷留下皮膚潰爛過的痕跡,十分可怖。
    他把手中的寶劍舞得獵獵作響,一股股的劍氣隱含著殺戮之意。突然他甩臂橫降空氣劈開來,劍氣帶著地上的沙土滾滾而去,碎了一排地上的石磚。
    收了劍,他仰頭看著星空,似是在沉思。
    同樣仰頭看著星空的,還有深宮中的二皇子,司徒明鴻。
    他負手站在階前,望著頭頂的璀璨星空,手漸漸收緊。
    “殿下,外麵更深露重,身體為重啊。”一旁的宮女小心勸著,她本是周淑妃宮裏的,因自小伶俐,就撥到了司徒明鴻身邊,如今已是第七個歲月了。
    如此多的日夜陪伴,她心裏清楚,此時他望著星空所想之人是誰。在她看來,司徒明鴻對玉露的心意,並不如這片星海這般明朗,倒像那輪被雲霧遮住的月亮——眾人隻知其輪廓,卻不知其真實的麵貌。
    司徒明鴻沒有理會她,依舊出神地望著星空,沒聽到身後的宮女的歎息。
    “那年,就是這個時候,我拉著她去偏僻的宮殿。”他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她素來膽子很大,可也被嚇壞了,就緊緊地牽著我的衣袖,又不肯承認自己害怕……”
    宮女抬頭看他,他挺拔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上揚到了一個十分迷人的角度,去掉了白日裏的疏遠和偽裝,夜晚的他總是看起來非常真實,好似她此刻伸出手都可以摸到他溫熱的背脊一般。
    “多麽美好的過往,”他閉上了眼睛,溫暖的笑容卻滿滿褪去了,“若你就是我的皇妃該多好。”
    月亮從雲霧之間顯露出了自己的樣子,它潔白無瑕的光芒灑在了每一寸的土地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心。
    眾人這才看清,今日並不是圓月,隻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