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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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篇章!
    辭別了鬥場,亦是走過無數背脊鋪砌而成的道路,且是再一次來到了那荒草叢生的泥沼之前。而來到泥沼邊緣一瞬,即有無比耀眼的金色光芒於遠方的鬥場中散發而出,不僅使那如若山火噴湧的罪孽化作了金黃的模樣,更讓天地之間的濃霧盡數消散。
    轉身回首,霖安看到的依是散發金色光芒的巨大鬥場,而順著鬥場那巨大的缺口向內瞧看,更可得見無數散發金芒的雕像,竟是前赴後繼,如若飛蛾撲火般衝入了鬥台中央的罪孽火焰之中。也正是因此如柱衝天的罪孽方才化作了金黃,不僅擊破了蒼穹的黑暗,更是撕碎了覆地的濃霧,使他這個後來之人能夠更好的前行,去尋找真正的自我。
    再度轉身回首,看著曾走過的泥沼以及對岸的大地,濃霧雖因金色光芒漸消漸散,但於中呈現出也並非僅有荒蕪,尚有如若潮水般洶湧的罪孽,以及似若猩紅浪花不斷招搖的苦難。
    麵對遍布於前路之上的罪孽與苦難,霖安並未回頭,僅是垂首,看著腳下的筆直脊梁。
    走到此處,霖安已經知道了什麽叫做勇氣,更是將來時獨自麵對罪孽與苦難的經曆化作了獨自麵對的經驗,雖是身旁無人,卻也自言自語,如若做出宣言般開口道“你們以為我站在了哪裏?”
    “我站在了前人的脊梁之上!”依是自言,亦是自語,且是自問,更是自答,但本是輕柔的語氣卻是陡轉,化作了充滿堅強與堅強的聲響,更是帶著些許高傲的意味。雖然身軀依是焦炭模樣,但那本是薄弱的背脊,卻於此刻挺至筆直,且似長槍擎天立地。
    聲音,於麵上那如若深淵般的裂口中傳出,亦是於靈魂深處傳出
    “既踏前人之脊,便不可愧對前人之誌!”
    “身軀雖薄,卻是知廉恥、懂仁義,脊梁雖細,亦知承重擔、挑重梁。”
    “雖是位卑身輕,亦不可對爾等罪孽、苦難,彎腰垂首!”
    啪!
    僅是一步,亦是小小的一步,但霖安卻是讓自己辭別了那無數前人脊梁所鋪砌的道路,更是勇敢的踏在了泥沼之中,亦是堅定的踏在了泥濘之中。
    雖然僅是一小步,卻是讓所有遊蕩、徘徊於荒蕪大地之上的罪孽與苦難盡數找到了方向,且似千軍萬馬疾行於野,亦似萬千浪潮洶湧於海,正對霖安激蕩而來。
    而霖安亦是借助著手足所贈的腿足,奔跑於滿是泥濘與荒草的泥沼之中,且是奔跑於金色的蒼穹之下,直迎如潮似浪的罪孽、苦難而去。
    孤身一人!
    萬千罪孽與苦難!
    於金色蒼穹之下,泥濘沼澤之中漸行漸遇。
    霖安依是不知自己是否有著戰勝罪孽與苦難的力量,亦是不知自己是否有著承擔罪孽與苦難的脊梁,但霖安卻是知道在找到真正的自我之前,絕對不可以就此倒下。
    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身後遠方,那巨大鬥場中所有對自己關切相視的目光主人。
    戰鬥一觸即發,而呈於霖安眼前的,則是無數手持猩紅苦難的漆黑罪孽。而隨著臨近,它們不僅跳了起來,更是咆哮了起來,甚至是肆無忌憚的對著霖安撲殺而來,如若蒼鷹尋獵,僅在半空便是揚起了那名為苦難的猩紅獠牙與利爪。
    霖安於泥濘沼澤之中,再一次勇敢的揚起了自己的拳頭,亦是家人、手足、同胞所贈與的拳頭,且是對著身前的罪孽與苦難直擊而去。
    沒有任何懸念,所有人都知道霖安尚不具備獨戰萬千罪孽、苦難的力量。卻也沒有任何關係,因為霖安並不是孤身一人,他還有著家人、還有著手足、還有著同胞,甚至是還有著我!而他的同胞,注定不會去嘲笑霖安那雖是弱小,卻又充滿勇氣的身影,也注定不會在手足、同胞麵對罪孽與苦難之時袖手旁觀、冷眼相視。
    僅在霖安揚拳一瞬,那肩扛如山罪孽,且是僅餘一臂一足的金色雕像便是於鬥場之中衝天而起,且似耀眼星辰於蒼穹直墜而下。
    金色星辰,於空橫跨無數脊梁鋪砌的道路,亦是跨越了滿是泥濘的沼澤,甚是攜帶星辰墜地之威,瞬落於霖安身後,且於霖安一同揚拳,使耀眼的金色光芒瞬起於拳上,正對著身前那如潮湧至的罪孽、苦難直擊而出。
    金芒辭拳,似化利刃而瞬分浪潮,且攜開天辟地之威遙擊遠方而出,不僅將霖安身前的敵潮撕開了巨大的缺口,更是於荒蕪的大地之上留下了無比深邃且似永無盡頭的巨大坑塹。
    無數罪孽瞬碎於金芒之下,卻又於半空漸漸凝聚成漆黑星辰,且是正對金色雕像肩膀之上本就如山之巨的罪孽直墜而下。
    啪!
    如若星辰的漆黑罪孽融入了雕像肩膀之上的罪孽中,不僅使其更加巨大,亦是使其更加沉重,且終是讓金色雕像的身軀難承重負,與其一同化作了無數碎片漸消漸散。
    霖安回首,空洞的雙眼中雖無絲毫情感可言,卻是於此刻流露出了無盡的悲傷之意。而金色的雕像雖是破碎,但尚未破碎的麵容之上卻是浮現了若有若無的微笑,而尚未破碎的手掌,亦是於霖安握緊,化作了拳頭的模樣。
    沒有責怪霖安的弱小,沒有嗬斥霖安的無能,沒有嘲笑霖安的蠢笨,僅是於微笑中發出了無比溫柔的聲音
    “前方的路便由你去開拓了”
    “啊!!!”
    看著自己的家人、手足、同胞破碎於眼前,霖安不禁發出了對罪孽、苦難無比憎恨的怒吼之聲,且於怒吼聲中霖安不僅承接了前人的意誌與信仰,更是憑借此聲怒吼而發誓誓要掃平前路之上的一切罪孽與苦難!
    怒吼之聲尚未止駐,霖安便是再一次向前衝去,亦是對著再度匯聚而來的罪孽與苦難衝殺而去,雖不知身軀之中力量幾何,但霖安卻是知道寧可死,足無駐,願憑一命,踏破前方道路。
    於霖安身動一瞬,即有三道金色雕像再辭鬥場,且似星辰再度迎天而起,亦是正對霖安前方滿是罪孽、苦難的道路直墜而下。
    砰!砰!砰!
    三道金色星辰於同瞬墜地,且是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以及映照八方的金色光芒,使霖安前路之上的罪孽、苦難盡因衝擊之力、金色光芒而破碎。
    呈現於霖安眼中的是如雲橫空的罪孽烈焰,以及如若烈陽映照大地的三道背影。
    三位雕像雖皆是背對霖安,且是久久不曾轉身回首。也許他們是不想看到霖安那卑微且弱小的模樣,也許他們僅是想將自己那筆直且雄厚的脊背呈於霖安眼中,從而讓他知道強者的脊梁當擎天立地、不曲不折。
    黑焰如雲壓地,雖無遮蔽金色蒼穹之能,卻也皆是融入了三位雕像身上所承的罪孽之中,使他們的身軀亦是不堪重負而破碎、消散。三道身影自始至終都不曾對霖安說些什麽,而霖安自始至終都未曾見到過他們的模樣,可縱是如此前人的信仰與意誌,也是清晰的傳達給了霖安這個後來之人。
    霖安能夠理解三位雕像的舉動,而三位雕像亦是用著無比筆直且雄厚的背影,在霖安的心中留下了無比清晰的烙印。而這烙印亦是為稚歲的霖安打開了一扇大門,讓他於大門之中得見,原來世間並非隻有罪孽與苦難,尚有一道道筆直的脊梁,為這無明的世間擎起了一方晴明的天地。
    霖安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任何資格停下腳步,因為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前行的道路是由無數家人、手足、同胞用生命開辟而出的。而自己前行的發現,亦是他們用著筆直的脊梁所指引的。而霖安亦是清楚,自己此刻要做的便是不負前人犧牲,於前路之上找到真正的自我。
    隨著霖安不斷前行,即無數雕像於鬥場之中衝天而起,且似星辰般直墜於霖安前行的道路之上,且是用著身軀、用著生命,為他這個後來之人開辟著前行的道路。而隨著一道道金色雕像辭別鬥場,以及一道道雕像撲入了那迎天的罪孽火焰,本是金光璀璨的鬥場,亦是漸漸化作了暗淡的模樣,甚至是漸漸趨於陰暗寒涼
    霖安不敢駐足,於無數罪孽破碎而成的橫空黑焰之下奔跑著,亦是於無數星辰墜地而起的金色光芒中不斷前行著,甚是於無數家人、手足、同胞的庇護下不斷疾馳著,更是於無數身軀碎裂的聲響中、臨終目光的注視下拚盡全力、全力以赴的成長著。
    呈現於霖安眼中的,是一幕幕他不能忘卻、不敢忘卻、甚至是永遠都不可以忘卻的慘烈景象。
    霖安知道,雕像本就是為了與世間罪孽、苦難作鬥爭的存在。
    霖安也知道,雕像是為後人留下希望之火,方才心甘情願的慷慨赴死。
    霖安更是知道,為了不愧對前人做出的犧牲,不愧對前人對自己的期望,那麽自己便永遠都不應該停下前行的腳步。
    但霖安不知道的是前人所留的光芒注定無法照亮他前方全部的道路,而道路之上的罪孽與苦難,終究要由他獨自去麵對。
    跑過了沼澤,再一次來到了那荒蕪的大地之上,而映入霖安眼前的依舊是那如潮洶湧的罪孽與苦難。而無論是頭頂的蒼穹,還是遠方的鬥場,都在他到達岸上的那一刻,化作了黑暗無明的模樣,而鬥場之中那衝天而起的金色光柱,也是恢複成了罪孽的火焰。
    前方的罪孽本是稀疏,卻因霖安辭別泥沼、踏足幹岸一瞬,而呈現出了向他匯聚而來、洶湧而至的模樣。而這也是導致霖安根本就沒有任何時間去思考,也沒有任何時間去迷茫,能夠做的僅是向前,亦是趨於本能的向前,更是趨於本能的不斷向前而行。
    依是奔跑,亦是在奔跑的過程中對著身前接連而至的罪孽、苦難展開了戰鬥,雖然身軀依是焦炭的模樣,卻也因手足同胞的饋贈而不再殘破。
    金色的手臂於至黑至暗的天地中散發出了微弱的光芒,亦是承載起了前人所留、新人孕育而出的意誌與信仰。
    身前的罪孽,僅在霖安一拳之下便是破碎。
    也許擊碎罪孽真的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真正困難的是承受罪孽加身時的痛苦。
    於霖安全下破碎的罪孽化作了漫天黑烈,亦於半空匯聚成攜有鋒銳利刺的荊棘,如若繩索捆綁、纏繞、緊束於霖安身軀之上,亦有漆黑烈焰瞬起其上,向霖安施加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因緊束在身的荊棘,亦因瞬起於身的痛苦,而展露出了一瞬的駐足
    而罪孽與苦難亦是將這一瞬駐足的時機精準的抓在了手中,從而使手中那猩紅的苦難巨鐮,瞬間斬於他的身軀之上。
    猩紅的苦難貫穿了霖安那金色的手臂,亦是貫穿了他那金色的腿足,同時更是貫穿了他那薄弱的胸膛,更是貫穿了他那尚是細小的脊梁。
    但霖安卻是不曾倒下,因為正承痛苦加身的他很是清楚自己承載的不單單是前人的意誌與信仰,尚有將這無明天地再度照亮的希望。如果自己倒下,那麽世間便再無散發金色光芒的雕像,而這片天地也會永遠沉淪於滿是罪孽與苦難的黑暗之中。
    於無數苦難穿身之時,金色的光芒再一次起於拳上,且是對著身前那漆黑的罪孽直擊而出,使罪孽再一次破碎於拳下。但破碎後的罪孽亦是再一次化作了漆黑的荊棘,纏繞在了霖安的身軀之上,不僅使他感受到了無盡的痛苦,更讓裂痕漸起於、蔓延於焦炭般的身軀之上。
    身上的痛苦,荊棘的束縛,讓霖安再一次停下了腳步,而僅在這駐足的一瞬,他那尚稚的身形便被如潮的罪孽瞬間淹沒。
    霖安趴在了地上,且在無數苦難加身的一瞬而得知,原來自己並不強大,縱是有著無數手足同胞的幫助,也是難以找到真正的自我。霖安雖是不想放棄,但身上的罪孽與苦難卻是過於沉重,沉重到讓他找到不絲毫重新站起的方法,也見不到絲毫繼續前行的希望。而這無比殘酷的現實,不禁讓他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化作那金色的雕像,又是否真的有資格承接他們意誌,將這無明的世間照亮?
    問題沒有答案,無數猩紅的苦難已是貫穿了霖安的身軀,且是將其釘在了滿是荒蕪的大地之上。霖安承受著罪孽與苦難帶來的傷痛,卻是於絕望之時,用著那空洞的雙眼,見到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那是一抹微弱的希望,亦是一抹微弱的光亮。
    是一株青翠的嫩芽,就在不遠處散發著微弱的熒光。
    嫩芽長在小小的土包之上,亦是長在一截漆黑的斷臂之下。
    那是小狗“安”長眠的地方,如今卻是生出了青翠的嫩芽。卻也不知是小狗不想向這滿是罪孽與苦難的世界認輸,還是想要將生命化作另外一種形式,繼續與這罪孽、苦難交織的世界展開鬥爭。
    霖安於無數罪孽腳下,亦於無數苦難穿身的痛苦中恍悟。
    那小狗,難道不正是自己的模樣嗎?
    小狗將沉睡中的自己喚醒,難道不正是自己時常想著幫助他人的模樣麽?
    小狗指引著自己前行的道路,難道不正是自己時常為他人著想、考慮的模樣麽?
    小狗初遇罪孽便藏身於泥土,難道不正是自己時常因能力不足而展露出的迷茫模樣麽?
    小狗再遇罪孽擋在自己身前,難道不正是自己時常想著要為弱小之人、需要幫助之人挺身而出的模樣麽?
    小狗因保護自己而斷了腿足,難道不正是自己於幫助他人之時,而呈現出滿身狼狽、周身傷痛的模樣麽?
    小狗寧可死也要與罪孽戰鬥,難道不正是自己想要去做、即將要做、來日必然會做的事情麽?
    霖安似是懂了什麽
    也許真正的自我一直都在身邊,根本就不需要去刻意尋找。
    隻不過世人每當直視自我之時,總似霧裏看花,不得真切。有人將自己看做清澈的河水,有人將自己看做挺拔的樹木,有人將自己看做高高在上的白雲,也有人將自己看做散發溫暖明光的烈陽。卻是很少有人想過自己看到的總是自己所幻想的,而幻想出的模樣總會掩蓋起人們最為真實的模樣。
    罪孽與苦難交織的大地上,河水無法用清澈將其衝刷,樹木無法用挺拔將其抵擋,白雲無法用自己的高高在上將其懾服,縱是烈陽也無法用溫暖的明光將其淨化。
    唯有鬥爭,才是這至黑至暗的世間,最為迫切、強烈需要的因素。
    霖安認清了自己,認清了自己並不偉大、也不高尚,就像那小狗一樣,既不是名貴的品種,也沒有出眾的外表。但又能如何呢?這絲毫不礙他於罪孽、苦難進行抗衡,也不礙他為這至黑至暗的世間帶來希望。
    認清了自己的霖安於無數罪孽與苦難之下緩緩向前爬去,縱有苦難經罪孽之手接連斬在他的身上,卻也絲毫不阻他前進的意誌與思想。
    霖安看到了希望,亦是於絕望之中看到了一絲微弱且渺茫的希望,而這份希望也是讓他再一次竭盡所能、拚盡全力的向前爬去。哪怕於爬行的過程中,被無數手持苦難的罪孽斬斷了腿足斬斷了手臂甚至是斬斷了脊梁所在的腰肢。
    沒有停下,縱是身軀已殘,縱是痛苦加身,霖安還是一點點爬到了那青翠的嫩芽之前。
    看著地麵上自己曾於過往中留下的字跡安。
    方才回想起那從未被遺忘過的名字霖安霖安葉霖安!
    霖安抬起了僅餘的一隻手臂,亦是將那小小土包之上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嫩芽抓在了手中,但在嫩芽入手一瞬,其身軀亦是被無盡的罪孽與苦難淹沒。
    罪孽手持苦難,似若驚濤駭浪般洶湧而至,且是層層相疊化作漆黑高山,似是欲憑高山之重,讓霖安永世不得翻身。
    高山隨罪孽匯聚,於十丈漸至百丈,又於百丈漸至千丈,直至其高似與漆黑無明的蒼穹相連,其巨亦似占據整方大地方才有了停止之意。
    無明的天地之間,已是沒有了絲毫光亮,唯有漆黑山嶽似若擎天,悄然無聲的屹立於黑暗之中,而已是消散許久的濃霧亦是漸歸漸回,直至將整方天地盡數遮擋。
    遙望罪孽之嶽擎天立地,隱於濃霧之中,卻見其漆黑輪廓,隱於黑暗之中,亦見其漆黑之影。
    黑暗不會持續太久,也注定不會持續太久,因為無論在怎樣的時代,無論在怎樣的世界,總會有人不甘屈於罪孽,亦是不願敗給苦難。
    人當如刀,動而有聲。
    人應似劍,辭鞘有鋒。
    人本如槍,生而即是擎天,致死亦當立地。
    無明的天地之間,漆黑的山嶽之下,濃鬱的白霧深處,有著不屈罪孽、不敗苦難的聲響,似於靈魂深處呐喊而出!
    “我葉霖安!”
    “生而唯一!致死無二!”
    “生死之間!當於此間稱至高!亦於此世道無上!”
    “至高無上當如我!無問生死皆唯一!”
    僅是寥寥數言之聲,但隨寥寥數聲同起的,尚有於微弱漸至耀眼的金色光芒,亦是足以照亮此方天地,撕碎罪孽山嶽的金色光芒。
    裂痕,如若雛雞破殼,漸起於漆黑的山嶽之上,且隨裂痕瞬起之時,大地亦是不駐顫抖,濃霧亦是瞬間擴散,更有金色光芒如若仙霞,於裂痕之中綻放。
    山嶽瞬破,且呈傾倒之意,無數漆黑碎石滾落,但尚未墜地即是再度化作人形罪孽,且似暴雨傾淋於山嶽之下,亦受仙霞照耀而化塵作散。
    耀眼的金色霞光終是衝破了罪孽的高山,且化金色光柱衝天而起,呈現著筆直、粗壯、強悍、且是開天辟地、亦是擎天立地之相。
    漆黑山嶽雖化罪孽,亦有大量罪孽湮於霞光之下,但依有罪孽如潮徘徊於金色光柱四周,且是緊握猩紅苦難呈現著遊蕩之形,似是等待著機會將那光柱、霞光的根源再度鎮壓。
    於黑暗之中得以前行。
    於罪孽之中得以正直。
    於苦難之中得以堅強。
    於傷痛之中得以鬥爭。
    於明光之中得以重生。
    霖安,已於焦炭之形化作了潔白的模樣,亦是化作了無瑕的雕像模樣,不僅散發著聖潔,更是散發著無比高傲的金色霞光。
    長發複生,宛若金河,肌膚嬌嫩,似勝脂玉,身軀不至強壯,卻是有了筆直,且是肌體如龍盤臥的脊背。
    於霞光之中,於無盡罪孽與苦難的包圍之下,如若當世神靈至高無上,獨一無二。
    是一次抉擇,一次看似簡單,卻又無比艱難的抉擇。霖安可稱自己為神靈,用著世間最為璀璨、最為耀眼的身姿去俯瞰眾生,也可自詡為凡人,用著凡人的模樣與姿態,與世間的罪孽與苦難進行鬥爭。
    霖安是蠢笨的,在這世人皆知如何抉擇之時,他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後者,因為站在明光中的霖安從未想過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靈,能夠想到的僅是十八歲,散發光與熱的少年。
    如若始初所想螢螢微光,亦要照亮每一個向往光明的事物。
    十八歲的少年在無數前人的幫助下終是化作無比璀璨的模樣,而這十八歲的少年自然也不會忘卻往日手足、同胞倒在自己身前的景象,更不會忘卻手足饋贈自己一臂一足的恩情,更不會忘記他們在自己迷茫之時,給予自己的指引。
    承接前人之誌,縱死無愧於前人,縱為後人死而無悔。
    擎天立地的光柱漸漸消散,霖安亦是辭別了那無比璀璨的霞光,化作了尋常的少年模樣,亦是化作了最初的、原本的模樣,而八方如潮的罪孽與苦難,亦是再一次對其衝殺而來。
    霖安淡然,絲毫未曾理會那如潮湧至的罪孽,僅是昂首闊步向前而行,任憑八方罪孽臨近,亦是任憑八方苦難正對自己身軀猛然落下。
    啪!無數碎裂的聲響起於霖安周身上下,但可惜的是傳出碎裂聲響的並非是霖安的身軀,而是那無數加身的苦難巨鐮。且除苦難巨鐮之外,尚有許多罪孽憑借著自己的凶狠,猛然撞在了霖安的身軀之上,但可惜的是結果卻是與那苦難巨鐮相同,盡數化作了碎片,且是如塵消散。
    漆黑的罪孽、猩紅的苦難,化作了巨大的枷鎖,化作了鋒銳的荊棘,化作了沉重的鐐銬,化作了無數足以貫穿世間一切的利刃,且於同瞬而盡加霖安身軀之上。
    霖安不曾反抗,僅是帶著巨大的枷鎖,帶著鋒銳的荊棘,拖拽著沉重的鐐銬,承受著無數利刃加身繼續向前而行。
    霖安很清楚,無論是自己,還是過往中的前人,或是來日即將到來的後人,都無法將此間罪孽與苦難徹底消滅。能夠做的,僅僅是竭盡所能,竭己所能,將罪孽與苦難背負於自身之上,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避免它們灑向人間。
    不知這種行為在世人眼中是一種偉大,還是一種愚蠢,但霖安卻從不認為自己又多麽高尚、聖潔,因為在他看來承前人之誌,奉自我之願,皆是他自己的選擇,而這便是他承受罪孽與苦難的意義與原因。
    隨著前行,加持於霖安身軀之上的罪孽已是越來越多,甚至是遮蔽了他的雙眼,讓他難以看清前路,封住了他的口鼻,讓他難以發出聲響,甚至在前方的道路之上化作了鋒銳的針刺,等待著他踩踏其上,等待著刺破他的腳掌。
    沒有關係,因為前人已是給霖安留下了應對的經驗。
    霖安抬臂,亦是張開懷抱,將覆於身軀之上的罪孽凝聚於身前,化作漆黑的烈陽,化作漆黑的山嶽,學著前人的模樣,時而將其抗在肩上,時而將其背負身後,時而停駐休息並將其高傲的踩在腳下。且在前行、休息之際,罪孽與苦難的浪潮無一刻止駐之意,而八方似雨的凶猛攻勢,也從無一刻停止。
    背負罪孽,走過泥沼,亦是再一次來到了背脊所覆的大地之上,邁著沉重的步伐,於筆直的背脊之上一步步走過,終是再一次回到了鬥場之中。而如潮相隨的罪孽與苦難,亦似因霖安進入了庇護所而駐足,卻也不曾離去,而是徘徊在鬥場之外,似乎在等霖安露出破綻之時,並致他於死地。
    背負如山罪孽的霖安,不知這條滿是罪孽與苦難的道路盡頭在何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離開這裏,但呈現於他眼前的,卻是衝天而起的罪孽火柱
    也許問題沒有答案,也許問題並不需要答案,也許答案就在霖安的眼前。
    沒有猶豫,沒有躊躇,沒有迷茫,沒有擔憂,沒有懼怕,有的僅是義無反顧,有的僅是義不容辭,有的僅是勇往直前,勇往直前的走入了那罪孽的烈焰之中
    霖安走入了罪孽的烈焰之中,於此方天地中沒了蹤影。但在那陰暗無明的鬥場之中,正中的看台之上,卻是浮現出了一道潔白的雕像。
    雕像雖無多少金芒散發,身上也不曾背負任何罪孽,卻也的的確確是擎天立地的模樣,亦是十八歲少年的模樣。
    嘟嘟。
    在被江郊一腳踢入漆黑洞口之後。
    卻也不似霖安那般悲慘,亦是不似霖安那般狼狽,甚至不曾墜落至一方黑暗與濃霧交織的怪異世界中。
    春暖花開,盛世桃園,高山如海,青林茂密,翠色無垠,蒼穹蔚藍,浮雲萬千,且有暖陽高照,似是永不至夜。
    嘟嘟掉落的地方是一方青翠的平原,平原之上牛羊成群、騾馬遍地,尚有一道道周身燃燒著漆黑火焰的人形身影。
    嘟嘟一經出現,便是受到了帝王般的禮遇,無數罪孽向其跪拜,無數罪孽對其卑躬,無數罪孽就像托舉自己祖宗一般,將嘟嘟托到了平原深處的猩紅王座之上。
    王座之上,嘟嘟雖依是圓滾滾的模樣,卻是戴上了猩紅的王冠,披上了猩紅的披風,且有象征著至高無上,且是獨一無二的權杖。
    權杖猩紅,似可改變模樣,而嘟嘟亦是將其改變成了權杖大小的,且是通體赤紅的青鸞模樣。
    為何會是青鸞的模樣?畢竟在嘟嘟看來自己哥哥有的,自己也要有!
    日子過的舒服極了,嘟嘟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肚子餓了便宰兩頭騾馬打打牙祭,雖然他並沒有嘴,也沒有牙。
    偶爾也會吃上兩隻罪孽,雖然是供奉自己的小東西但吃了它們似乎也沒有什麽,因為嘟嘟通過觀察而得知就算他不吃,罪孽們自己也有著同類相殘的舉動。
    被吃的不廢話,吃掉的長大大嘟嘟也想長大,所以便想到了一個“上貢”的借口,讓自己身邊的罪孽去獵殺其它罪孽,並通過吃掉罪孽來壯大己身。
    日子久了,也是習以為常了,到了最後甚至連“上貢”的這個借口都丟掉了,看哪隻罪孽不順眼,上去啃便是,當然他並沒有嘴,也沒有牙。
    沒有嘴,沒有牙,吃的速度便會慢,吃的東西便會少,因此嘟嘟時常渴望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長出嘴巴與牙齒呢最好是多長一些,畢竟隻要嘴巴長得多,吃東西的速度便會快,吃的東西也會多。
    雖是渴望,但嘟嘟卻是並未等到那一天。
    好端端的日子、舒坦的日子,說沒就沒了,嘟嘟也不知道是怎麽沒的,僅是忽逢一日便發現如若世外桃源般的天地間,竟是來了許多潔白的身影,亦是散發著金色光芒的身影。
    可恨的緊,見到罪孽便殺,不僅殺就連屍體也要盡數“扛”走。
    雖然與罪孽沒什麽感情,但好歹也是嘟嘟最喜歡的食物,食物沒了與燒人田地,斷人生路有什麽區別?
    因此嘟嘟恨這些潔白的身影,不僅恨更是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但是也沒有辦法,因為嘟嘟還小,還打不過這些該死的潔白身影,因此便隻能灰溜溜的逃走。
    但也不曾逃過太遠嘟嘟便發現自己,竟是跟著自己那許久不見的哥哥,又回到了那該死的逢家殿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