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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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篇章!
    不是太過於肥美的鴨子飛走了。
    雖然有些可惜,但也沒有任何關係,畢竟親手養育至最為肥美的那一隻尚在身旁。
    蓬門身上的罪孽已是死去,而嘟嘟則是將目光放在了一旁夏璃的身上,對於他而言,夏璃才是最美味的,畢竟是他親手培養至如今這般模樣的。
    “為什麽?”夏璃狼狽起身,亦於驚懼之中不解而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嘟嘟稚聲,自言自語,似是不解這簡短的三個字是什麽意思,不過卻因往日在霖安身邊聽到過太多次而多少能夠理解,而多少能夠理解的嘟嘟則是再度開口道“哪裏來的那麽多為什麽?啊想一想讓我們來想一想一個人想要做一件事,在沒做的時候便會有人問,你為什麽想這麽做?一個人正在做一件事,在做的過程中也會有人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一個人做成了一件事,還是會有人問,這麽做有什麽意義?更可笑的是一個人不想去做,不曾去做,甚至根本就無心去做,竟然還有人會問你為什麽不去做?”
    “媽的”嘟嘟說了許多,似是厭倦了長篇大論,也似因長篇大論而惱怒,故而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不似他,我做事不需要那般多的原由,也不會在意他人的看法與感受,我隻在意我自己,一件事就在那裏,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哪裏來的為什麽?”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夏璃心中驚懼更甚,因為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嘟嘟似乎並不是霖安心中的罪孽,而是更高層次的東西,而嘟嘟接下來的一番言論,也是印證了她心中所想。
    “老鼠的世界裏,是沒有貓這一概念的,牛羊的認知當中,也不會有虎狼之說。在他們的世界中,隻有危險與否,而你隻需要知道,我很危險就是而對我而言,你其實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你隻需要保持著敬畏之心,任我宰割便好。”
    僅在嘟嘟話音落下,夏璃即是抬手,於刹那間擲出尖銳銼刀,使其化作寒芒一道,正對嘟嘟迎麵而去。
    噗!嘟嘟不曾躲閃,亦是提不起絲毫躲閃的興趣,哪怕對夏璃的靈力特性知根知底,也是未曾將其放在眼中。而夏璃得見銼刀刺中嘟嘟肩膀,麵上不禁瞬生喜色,且經刹那即是向後退去,似是打算與其拉開一段距離,但
    也僅是退後一瞬,嘟嘟即似閃爍,憑空消失於夏璃眼前,亦是莫名出現在夏璃的身後。
    啪!
    夏璃,撞在了嘟嘟的身上。
    嘟嘟,抬手搭於夏璃肩膀之上,從而穩住了對方那略微失衡的身形。
    夏璃翹首,卻也不曾看向嘟嘟,而是看向了對方那漸起,亦是高揚過頂的手掌,於此刻似是不解為何要將手掌抬起。
    噗!雖是不解,但在手掌落下一瞬,夏璃方才知曉對方之所以會將自己扶穩,並非是出於好心,而是打算將砧板上活蹦亂跳的魚兒扶正,如此方才便於處理。
    手掌落下,似若鋒刀,瞬間斬斷了夏璃的臂膀,且待手臂離體一瞬,亦見嘟嘟手掌似化解牛之刀,在其四肢根處輕撫而過。
    似若清風撫體,不曾感受到絲毫疼痛,也未曾感受到絲毫不適,但在嘟嘟落下那似若解牛之刀的手臂後,卻是再度抬起了那輕撫於肩的手掌,且似吊靠牛羊的鉤鎖,死死的卡在了夏璃的脖頸之上。
    噗!隨著一聲輕響,夏璃便似真的懸掛於嘟嘟的手中,見其四肢離體落地,亦見漆黑鮮血噴灑四濺,但夏璃卻也不曾掙紮,哪怕知道大勢已去,卻也不曾畏懼什麽,因為在她看來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找到新的宿主,從而重獲新生。
    “你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夏璃嘶聲而問,亦是不解而問,因為在她看來,無論嘟嘟對自己做什麽都沒有任何意義,畢竟殺了她,嘟嘟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意義並不是所有事都有意義。”不知為何,嘟嘟竟是說出了這似曾相識的話,不過他似乎並不認同,故而再度開口道“但我卻永遠不會去做沒有意義的事!一切行動、一切舉措、一切過程、一切方向、一切言辭、一切話語、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必然的結果。而所謂的必然,即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也一定會是必然的。”
    不知夏璃是否聽懂嘟嘟所說,不過卻也沒有詢問的機會,僅見嘟嘟微微抬手,即喚青鸞於遠處瞬至手中。
    單手提著夏璃,單手刺出青鸞,致使長槍瞬穿夏璃殘軀,而夏璃的殘軀也是掛在了長槍之上。
    夏璃身上的罪孽未死,卻也相距死亡這一概念不再遙遠,不過嘟嘟卻是有些迷茫,迷茫於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麽。
    “其實你根本就無需迷茫,因為隻要有我們在你身旁,你便永遠不會偏離那原有的道路。”
    熟悉的聲音,於身後傳來,待嘟嘟轉身回首方才發現,梓嫻竟是不知於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啊是你你是一個很好的人,無論是做事還是講話,都能讓我感受到無比的歡愉,但我卻又不知這份歡愉從何而起。”嘟嘟迷茫相問,似是很難定義梓嫻。
    “你之所以會感到歡愉,是因為相比於用仁義道德束縛你,我更偏向於用胸懷去包容你。也許嘟嘟做了許多世人難以接受的事,而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也依會如此,但我卻是不想與你講述任何大道理,更不想站在高高的山崗上譴責你,甚至不會用著合理或偏激的手段去改變你。”
    “啊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沒錯,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你的身上感受到歡愉,不像我的哥哥這般,總是被心中的善良正直所束縛,從而讓我滿腔厭惡。”嘟嘟抬手,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亦是輕撫著霖安的臉頰。
    “可他還是你的哥哥,也始終是你的哥哥,不是麽?”梓嫻上前,雖依是邪魅之形,卻也溫柔抬起手掌,伸向了嘟嘟。
    “我討厭他,討厭他的一切,但是他卻給了我任何人都不曾給過我的溫暖我是貪婪的,也是自私的,我想貪婪的占有這份溫暖,也想讓這份溫暖隨我長存,所以在討厭的背後,恰恰是無盡的愛意。”嘟嘟將掛有夏璃的青鸞插在了一旁,隨後亦是抬起手掌,且使指尖觸於梓嫻的指尖之上。
    兩隻手掌觸在一起,兩隻手臂似若搭起的橋梁,對接在一處。
    漆黑且粘稠的物質順著霖安體表滲出,且似流水漸漸聚於霖安肩膀,最終化作了漆黑如蝟的圓球模樣,而這如蝟的圓球亦似滾過橋梁一般,於霖安肩膀滾到了梓嫻的掌心,亦是在梓嫻溫柔的懷抱中,離開了朱家,離開了戰場。
    梓嫻對嘟嘟的溫柔,是真的。
    因為梓嫻很清楚,若是自己不曾來到霖安身邊,那麽對霖安好的,也隻有嘟嘟了。
    戰場局勢已定,殘局當由霖安來收,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得到一個較為圓滿的結局,同時這個結局也不會過於偏離命運的軌跡。
    隨著嘟嘟離去,霖安即是悠悠轉醒,且托嘟嘟之福,不僅讓加身的罪孽盡數消失,更是讓周身傷勢得以恢複,甚至體內的靈力也是恢複至充盈的狀態。但讓霖安不解的是,夏璃竟是將死,且是不知被何人“掛”在了青鸞之上,且在見到深陷數十丈的廣場之後,更是茫然的想著自己暈倒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問題沒有答案,霖安僅是下意識的猜測一切皆是梓嫻的手筆。
    雖知其強,卻也不敢想象,竟是強至如此模樣,不過想到罪孽那不合常理的手段,似乎也就釋然。
    絲絲縷縷的黑煙,於夏璃周身飄散而出,且似纏繞在了霖安的肩膀之上,同時更有罪孽的低語,瞬起於耳畔。
    “這個世界是沒有善惡之分的,有的僅是強弱之別。”
    “人們總是喜歡將強者當做善良的,也會下意識的將弱者當做十惡不赦的邪惡之人,而在人們的眼中,貧富,即是衡量一個人強弱的標尺。”
    “人們喜歡追捧富有之人的一擲千金,卻是嘲笑窮苦百姓的長路拾遺,人們不會去過人富人擲出的千金從何而來,也不會過問窮人所拾之遺是否屬於他自己。”
    “所以想要受人追捧,受人重視,受人愛護,受人關懷便要學會而不是”
    是三觀不正的話語,故而在霖安耳邊斷斷續續,那不是應該散播的理念,也不是應該拿出來謀取利益的東西,故而霖安下意識的將其過濾。
    隨著罪孽的低語聲響起,戰鬥至此便是結束,最起碼在近源世界之中的戰鬥已是結束。而在戰鬥結束之後,霖安也是散去了近源世界,致使八方景象如若畫卷收起,亦使遍地狼藉、破碎不堪的朱家仙境,恢複成了之前萬千宮闕如林而立的莊嚴、堂皇且是滿載威儀的模樣。
    十位衙役分散於廣場、橋頭之上,朱家修士也是遍布於無數殿宇之間,且皆是呈現著一臉茫然的模樣,尚有些許悔恨浮現於麵,似是悔恨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蓬門如舊,正氣凜然的傲立於廣場中央的道路之上。
    夏璃如舊,如若小家碧玉般端莊立於霖安身前,而本是插在身上的青鸞,也是掉在了一旁。
    “你是誰?又為何至此?你要與我為敵?”夏璃看著身前的霖安迷茫而問。
    問題很是尷尬,因為於客觀角度來說,霖安本就沒有與夏璃為敵的必要,畢竟兩人之間並無深仇大恨。而尷尬的問題也是讓霖安小臉一紅,且是靦腆而言“我叫霖安,至此僅是為了阻止你,從而保全城中百姓。”
    “阻止我?保全百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而這又與你有什麽關係?”夏璃依是迷茫而問,似是無法理解眼前陌生少年所說之言,而這也是實際上霖安與夏璃的第一次見麵。
    依舊是尷尬的問題,因為於客觀角度來說,碧霄城百姓無論是生也好、死也好,是苦也好、是甜也好,與霖安這個窮苦少年都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城裏的百姓好了,霖安不會得到任何直觀或間接的利益,城裏的百姓過的不好,霖安也不會損失、失去任何東西。
    “沒有關係,我好像是在多管閑事,可閑事若是不管,我便會寢食難安。也許旁人在此未必能夠理解,若是你一定能夠理解,畢竟你有沒有雙腿,與夏寒也沒有任何關係,不是麽?”霖安淚目,卻也依舊直視夏璃,雖有揭人傷疤的嫌疑,但也是委婉的訴說如果世上沒有多管閑事之人,如果人人皆是冷漠,那麽遇到困難之人又當如何呢?
    不曾表達的太過於直白,畢竟無論是蠢笨的霖安,還是愛管閑事的霖安,都不曾將自己想的太過高尚,也不想將自己說的太過高尚,畢竟若是想的多了、說的多了,自然便會成為那副高尚的模樣。那不是霖安想要看到的,那樣的人也不是霖安想要成為的人,不過此刻卻也委婉的道出了願意伸出援手之意。
    “嗬嗬這世道可真不公平,在我與哥哥經曆苦難之時,沒人對我等伸出援手,等我們死在苦難之中後,那幫人渡過難關、戰勝苦難的人,便是出現了。”夏璃不曾因霖安揭傷而動怒,僅是用著自嘲的話語,對霖安做出了莫大的諷刺。
    “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
    “如果我能來的早一些,如果我能與你們早些相遇,事態未必會發展至如今這幅模樣。”
    “嗬嗬,你可真是可笑。你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你並未搞清楚問題的根源所在,不過我卻不怪你,因為這是你我初次相遇。不過我還是請你想上一想,就算你能與我們早些相遇又能如何呢?我的哥哥便無需早出晚歸的做工?我的哥哥便不會淪為世家與廟堂博弈的棋子?還是說你能說服這可笑的朱家,不再對城裏百姓做出欺淩之舉,或者說你能讓我生出雙腿?還是說你能讓街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在嘲笑我們兄妹?”
    霖安沉默,似在遐想,遐想夏寒與夏璃的過往中若是多了他,他又能為這對兄妹做些什麽?雖是遐想萬般,但縱經萬般遐想,霖安也想不出任何幫助這對兄妹的方法。
    “沒有意義的此間諸事,皆由人起,卻又不由人定。也許讓事態發展至今的,並非是你我,而是這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以及我那可笑至極的人生。”
    “如果”霖安似乎想要繼續說些什麽,但話未辭口,即是被夏璃打斷。
    “沒有如果!你要知道,你見到的我,不僅僅是這一瞬間的我,而是十八載歲月累積沉澱至今的我。是十八載歲月的經曆,是十八載歲月的曆程,是十八載歲月的洗禮,是十八載歲月的成長,且經每一分、每一秒的沉澱,方才塑造出了此時此刻的我,你要知道壞就是壞,好壞不由過往經曆而定,僅由所作所為而論!有些人,有些事,沒得洗的”
    “也許我是肮髒的,也是不堪入目的,更是卑賤齷齪的,甚至是人們口中萬般憎恨的邪魔外道,也是那十惡不赦的狡詐惡徒。但那些似乎都並不重要,也許正義如你也該想一想,讓一個目不識丁且是不具一技之長,甚至是在兄長死後無依無靠的女子,如何呢?嗬嗬這世間有太多太多的美好理想,也有太多太多的美好話語,但無論是什麽都好,隻要是美好的,注定不會降臨在城市邊緣的寒巷之中,也不會被住在那裏的人們所擁有。”
    “寒窯無理想,窮苦無遠方,其實有沒有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什麽人沒有腿,而那沒有腿的人,又身處於何方。”
    夏璃說了很多,而霖安也是耐心的聽著,遠處的衙役們也是聚集而來,且與朱家修士站在了一起,聚集在高台之下的廣場之上,無一不在翹首,對著夏璃瞧著、看著,也似霖安這般,於沉默中聽著。
    “隔壁的藕絲織成了布。”霖安低著頭,小小聲的說著。
    “什麽?”夏璃微微側首,萬般不解的問著。
    “就在你就在咱們家的隔壁,有著一位姑娘”霖安紅著臉傻笑,且將隔壁春水的事跡講給了夏璃聽,且說講述過後更是開口道“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為你從未在意過。也許你不是春水,也注定做不到春水那般,畢竟如你所說那般,十八載歲月的沉澱,注定不會讓你成為另一個春水,不過無論是美好還是理想,都不會主動找上人們,因為它們素來是被主動的人們所找到。”
    “噗嗬嗬哈哈”夏璃聽聞不曾辯駁些什麽,僅是掩口、捧腹而笑,卻也非是不信霖安所說,也非是嘲笑霖安的天真,而是嘲笑起了自己,嘲笑起了自己的命運,且在一番嘲笑過後更是開口道“也許你是對的,而我大抵是瘋了。我不知道我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自己於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不過我卻是想起了那一天哥哥掉了一文錢。銅板落地滾動,且是滾過了半條熙攘的街路,我趴在哥哥的背上瞧著長街,而哥哥則是彎腰垂首的追趕了半條街路。”
    “半條街路麽”霖安微笑,笑的不是那般美好,笑的更是略顯苦澀。也許對於常人而言,半條街路不過是四個字而已,於口中道出,也不過是寥寥音節。但隻有真正走過這“半條街路”的人才會知道,這條路有多麽的長、多麽的累、多麽的苦,更何況還要在熙攘之中彎腰垂首。
    “貧寒如你,自然也就會知道,於熙攘之中彎腰垂首會麵對些什麽。是嘲笑,是譏諷,是鄙夷,是肆無忌憚的蔑視,而在種種惡意之下,彎腰垂首的那一個,自然也就成為了最為荒唐,最為可笑的那一個。但仔細想想,哥哥也隻不過是想要將掉在地上的、本是屬於自己的那一文錢銅板撿起來而已。錢,並不好笑,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並不可笑,追趕半條街路也並不值得人們去笑,但他們卻依舊在笑,你覺得他們在笑些什麽呢?”夏璃輕蔑而言,言辭之中更是充滿了諷刺之感,似是在用輕蔑的態度,諷刺著整個世界。
    “錢隻有一文,為了一文錢彎腰垂首追趕半街的模樣,才是他們的笑料。”霖安垂首,縱是不願承認,卻也想不出絲毫反駁的話語。
    “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可笑的,但我卻發現大家都在笑,而且不僅是笑,更是笑的開心,笑的燦爛,也許我正是不想再被人嘲笑,才會變成了如今的這幅模樣。不過還請你告訴我,我真的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邪魔外道麽?還是那些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人,將我變成了如今的這幅模樣?”夏璃反問,態度依是輕蔑,似乎並不在意霖安的回答,似乎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霖安依舊在笑,但是他笑的卻並不開心,也並不燦爛,不知為何會笑,也許僅是用這份虛假的微笑,掩飾著心中的酸痛,畢竟長街,他也是走過的,一文錢掉在地上,他也是追趕過的。而且稚年的霖安無論如何去想,也想不明白生活本就苦澀,卻也不知這份苦澀,怎就成為了他人眼中的笑料。
    “其實我也不是很懂,而且到了今日,我也無法理解人們的這種行為。”
    “其實我也不懂,不過不懂也沒有關係。往日的我不曾找到問題的答案,不過卻是發現了解決問題的方法,而這所謂的方法,便是成為他們無法嘲笑的人。例如說,這碧霄城裏的百姓,也許會去嘲笑那些扛著麻袋養家糊口的,卻絕不會來嘲笑這身居隱仙湖內的。就像人們時常會嘲笑螞蟻的弱小,卻是絕對不會嘲笑巨龍的強大,也許你該去往廟堂中聽上一聽,有的僅僅是拚了命的、發了瘋的、甚至是足以稱之為扭曲的讚美與誇耀,哪裏還會有絲毫嘲笑的聲響?”夏璃笑言,於微笑中訴說著根本就無法做出任何辯駁的事實。
    “辛苦了”霖安垂首,且是沉默許久,經許久之後方才說出了這看似簡單卻又滿載辛酸與無可奈何的詞匯。而且聽上去也是蠢笨的緊,畢竟夏璃是他的敵人,而他反倒關心起敵人來了,而無比蠢笨的霖安更是天真的想著夏璃,真的是他的敵人麽?
    “為何這麽說?”夏璃不解反問。
    “因為我發現了一件怪異的事,似乎不是你在此間散播了苦難,而是此間苦難造就了你。”霖安依是垂首,言辭也依是輕柔,聽不出絲毫高高在上的意味,也沒有絲毫指責怪罪的意思。
    “也許你是對的,但站在我的角度來說,我卻更偏向於是我改變了環境。因為隻要這樣說,我便是強大的,而不是被環境塑造出的卑劣產物。”夏璃環顧四周,看著本是富麗堂皇、威嚴莊重卻是化作廢墟萬千、坑塹無數的殿宇,且在環顧過後便將目光再一次放在了霖安的身上。不似惡毒之人,不似卑劣之輩,不似邪魔外道,僅似花桃之年的少女、姑娘般,俏皮開口道“告訴你個秘密好了,其實我也曾擁有過理想。”
    “那是怎樣的理想?”霖安終是翹首,用著水色彌漫的雙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夏璃。
    “這份理想叫做給予他人而不求回報的無上榮光。”夏璃微笑,笑若春風,笑若花桃,美豔動人,姿儀無雙。
    本是悲傷的雙眼,因夏璃一言即是化作了不可置信的模樣。不是覺得夏璃在說笑,也不是認為夏璃之言沒有道理,而是忽然想到之前,那駛向城內八方的馬車中,所裝的錢銀真的加持了夏璃的靈力特性麽?
    是利用靈力特性掌控城內所有的百姓?
    是將馬車中的錢銀灑落在街,從而讓所有百姓都體會彎腰垂首,於街上撿錢的感受?
    還是說讓所有人都不必再為那一文錢而追趕半條長街?
    霖安震驚,且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而夏璃也是讓麵上的俏皮神色化作了凜冬風雪,且似不具靈魂的行屍走肉般,於霖安身側走過,順著破敗不堪的階梯而下,對著不遠處的蓬門緩步走去。
    雖是擦肩而過,卻是有聲回響,那是拋棄了一切情感之後的聲音,也是放棄了一切期待與盼望的聲響。
    “我大抵是死了,但我卻是不知我死在了何時。”
    “也許是爹娘因我殘疾,將我丟棄於山林之時。”
    “也許是兄長不願放棄,進山將我於狼口救下之時。”
    “也許是兄長與爹娘因我鬧翻,並帶著我離開家門之時。”
    “也許是兄長背著我在山林之中忍受腹中饑餓、承受落雨寒涼之時。”
    “也許是兄長與我行過萬裏山河,唯見苦澀而不見山河美景之時。”
    “也許是兄長與我踏過城市無數,唯承低穀冷漠而不受山崗暖陽之時。”
    “也許是兄長背著我追過半條街路,撿起那本屬於我們的一文錢之時。”
    “也許是兄長在麵對無數嘲笑,卻始終堅信,我能擁抱蔚藍之時。”
    “啊我想起來了,雖然生於低穀,行於艱辛,且是承過寒涼萬千,但我終是依靠兄長那薄弱的背脊活了下來。不過我還是死了,死在了我親口吹熄那盞燈燭的時候。”
    晴天霹靂,夏璃的每一句話,皆似萬鈞雷霆落於霖安心房,且在聽聞最後那句親口吹熄燈燭之時,淚水竟是毫不爭氣的湧出了眼眶。
    “啊!”
    霖安,毫無顧忌的,無比放肆的,且是丟人現眼的,甚至是不堪入目的,站在蔚藍的蒼穹之下,破敗的台階之上大哭了起來。
    因夏璃親手結束了夏寒的生命?
    因不曾在兄妹二人需要幫助之時出現?
    因事態發展至今卻是無力改變些什麽?
    因夏璃到了最後依要走向必然的結局?
    還是因為夏寒縱是付出萬般關愛,卻是換來了這般淒涼的結果而不值?
    似乎是的,似乎又不是的,也許霖安之所以會哭,僅僅是因為他或多或少也能猜測到,夏璃為何會吹滅那象征著夏寒生命的蠟燭。
    正因為了解,才會覺得世事不公,也許讓事態發展至今的,僅用一字便可說的清楚。
    但是說與不說,又能如何呢?
    也許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本是屬於朱家的修士,都散了
    廟堂來的衙役們,也是帶著夏璃這十惡不赦的邪魔外道,離去了
    唯留霖安依在放聲哭泣尚有垂首沉默的蓬門,在旁相伴。
    “啊!”
    霖安哭的沒完沒了,但蓬門在旁卻是聽的心煩,畢竟兩人年歲相距懸殊,在這懸殊的差距中,諸如夏璃之事,早已見怪不怪了。本不想理會這沒見過世麵,沒經曆過太多世道的少年,但在眾多衙役、修士離去之時,蓬門卻見同樣身為散仙的君開,竟是走入了仙境之中,且是對著他們急步走來。
    “如果你不想死,接下來便不要亂說話!”
    僅是提醒了哭泣中的霖安一句,蓬門即是轉過身去,對著君開笑麵相迎,且是抱拳行禮,微笑相問“不知上仙是”
    “在下君開,隸屬於海瀾三十六天,坐鎮於碧霄臨城,寒煙城。”
    “在下與上仙同源,亦是隸屬於海瀾三十六天,坐鎮於此城碧霄。”
    “哦?幸會幸會!鄙人此次前來是受監國大人所傳喚,不曾想倒是幹預了蓬大人的家事。不過鄙人也是無奈,畢竟監國大人的意思是朱家為禍一方,雖是死有餘辜,但就結果而言,卻是不能讓廟堂的顏麵掃地。”
    君開亦是笑眯眯的模樣,不過一雙眼睛,卻是時不時的往遠處霖安的身上瞟,似是若有所指、有所試探。
    很是聰明,縱是扯謊,也知扯上監國,哪怕監國本身很是重視霖安這般的熱血少年,且無絲毫加害之心,但到了君開口中,便成了霖安似是薄了監國大人的臉麵。而君開的用意也是頗為明顯,不外乎便是假借監國的名義將霖安擊殺在此,從而將所有的功勞據為己有。
    蓬門很是清楚君開的意思,但他卻不能這麽做,因為霖安是個好人,一個成功走入監國眼中的好人。蓬門很是清楚霖安這般的少年對於監國而言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強國之根,壯國之本
    霖安這般的少年,為何能夠在廟堂的戰爭中取得主導地位?
    真的是機緣巧合?還是監國刻意安排,或者是無聲默認?
    監國知不知道君開的小心思?知不知道君開想要對霖安出手?
    霖安若是死了,監國那邊會是怎樣的態度?是暴跳如雷?還是真的似若君開那般,因保全了臉麵而心滿意足?
    君開欲要將最後的功勞據為己有,一定會對霖安出手,而這一切會不會是監國刻意安排給自己的考驗?
    如果自己阻止了君開,救下了霖安,監國會是怎樣的態度?
    如果自己冷眼旁觀,讓君開殺了霖安,監國又會是怎樣的態度?
    僅是刹那一瞬,蓬門便考慮了很多,而於刹那考慮很多的能力,看似心思玲瓏,但這卻僅僅是身居廟中的基本能力,如果連這基本能力都沒有廟裏,坐不久的。
    蓬門無法預測霖安死後,事態會發生怎樣的轉變,既然無法預測,那麽蓬門的選擇即是保下霖安。道理很是簡單,保下霖安也許會被監國怪罪,卻也不至記恨的程度,大抵是降職或卸下烏紗,可若是霖安死了,不符監國的心意,那麽他的命也就沒了,因為他眼睜睜的看著君開,傷了家國根基。
    “君大人這倒是有所不知了,此子看似是江湖草莽,實則是我碧霄廟堂中的衙役,而這裏的一切,都是鄙人一手策劃的,為的僅是裏應外合,將朱家這顆毒瘤鏟除。”蓬門也是胡扯,且無論是誰,一眼便能看穿他的謊言,但那又如何呢?是不是謊言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僅是蓬門已是表達出了要將霖安保下的意思。
    “未必如此吧?”君開上前一步,麵色瞬至陰冷,且是展露出了咄咄相逼的姿態。
    “也許真的未必如此,但我說他是他就是,不是也得是!”蓬門亦是上前一步,不僅與君開針鋒相對,更是於笑眯眯瞬化剛正不阿、正氣凜然的模樣。
    看著針鋒相對的兩人,霖安卻依是傻兮兮的迷糊模樣,不過卻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難得聰慧了一次。
    見霖安持槍上前,走到了蓬門身旁,且是傻乎乎的說道“我們回去吧,也許我們應該將這裏的一切,都如實告知於監國,並讓他做出定奪。”
    君開見霖安前來,且與蓬門站在了一處,顯然是有著二打一的意思,同時也是搬出了監國,並打算將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如實告知監國。
    如實如實如果真的如實告知,又有他君開什麽功勞?畢竟事實的真相就是自戰鬥開始,他便隱於橋頭霧中,呈現著冷眼旁觀的模樣。
    “沒的商量?”君開有問。
    “有的商量。”蓬門笑言,笑的不是太過好看,笑的而是意味深長。
    見蓬門笑的意味深長,君開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揚,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故而僅在微笑過後,便是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