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之伍 生命的輪回 1

字數:3688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當我養狗時,我還養了一隻貓 !
    感傷的少婦
    人的世俗生活一多,內心生活就接近於扯淡了。睡醒就出門,披星戴月時才回來,叼著煙皺著眉,在高速公路上奔馳,頭頂的月亮藍汪汪地照著大地。疾馳,疾馳,燈光明滅之間,永遠都是一張煙火氣十足的臉在無動於衷。
    深夜的電台節目無比弱智。有人打電話說女朋友和別人跑了,他該如何是好。也有人說他女朋友總是甩不掉,他又該如何是好。主持人一一作答,一副人間正主兒的樣子。我開著車,看著前方皺著眉頭笑。換一個台。一個男人說他已經三年不能勃起了,吃過很多藥都沒用。一位中年女性主持人滿懷關切地說吃什麽什麽藥,吃兩個療程就一定會好。另一個男人則說勃起時間過長,老婆都不想盡義務了。中年女主持義正詞嚴地說,你這也是一種病,也需要吃什麽什麽藥,兩個療程就好了。
    但這兩種藥都是同一種藥啊。我用行駛兩公裏的時間琢磨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真是愚蠢得可以。有人減肥,有人餓死沒糧。這就是社會。
    有一次深夜電台節目放小虎隊的經典回顧,聽得我那一路心花怒放,迎著風就開始狂唱,拿自己當賽車手使喚。
    回家後隻要還有力氣,我會帶小九在月光下走走,它懷孕了,下個月就要做媽媽了,性格開始變得有些憂鬱,且狂喜歡睡覺。偶爾凝神注視我時,竟然有點感傷。或許這是因為它的少女時代即將過去了。可是小九啊,其實少婦更可人啊。
    每天睡覺前我都要把這話和它說上一遍,真希望它能聽進去。
    昨天我和老孫去舊貨市場想給它挑一個產床,但都不滿意,最後我們找到了一個木匠,讓他做了一個。做好後,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將它粉刷了一遍。這個由藍色、黃色、還有白色組成的小木床,足夠裝上它以及五六個小寶寶,再多就裝不下了。所以小九啊,你不能生太多了,因為爸爸給你做的木床隻有這麽大。
    木床上還噴繪了一個大大的“九”字。我相信它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產床。
    回頭看看,我最近做過的最靠譜的事莫過於此了。其他時候除了昏睡就是趕路,或者出現在北京城的各個角落。不停地和自己說,幹一票就走,幹一票就走,就像個心慌慌的賊。終於回到家裏,躺在床上,關了燈,人反倒更加清醒了一些。在黑暗中點根煙,看著煙頭時明時暗,身體異常疲憊,可腦子卻開始慢慢地複蘇。忽地想起凱魯亞克的一句話——“一種寧靜的悲哀是我能奉獻給這個世界的最大的禮物”。
    唉,就是這意思啊。
    雙子座男人
    有時真的很羨慕配配的生活。一個英俊的浪蕩子,一個酷酷的思想家,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男孩。
    常見它端坐在客廳的一縷陽光下,那麽安靜,那麽凝神,似乎在想些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想。聽見我出來,它慢慢地轉頭,衝我輕輕喵嗚一聲,便繼續在陽光下正襟危坐地思考著,遐想著,像一具雕像,更像一個入了定的老僧。
    有時是半夜,我坐在電腦前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小九在腳下睡熟了,發出微微的呼嚕聲。寫累了,伸個懶腰,聽見身後如呢喃般喵嗚了一聲,轉頭,這才看見它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正凝視著我,已不知它在身後坐了多久。
    我們的目光對視,相信那是世間最柔情的片刻,我伸手去攬它,它一個箭步跳到我的膝上,伸出小小的磨砂舌頭,舔著我的手。抬頭看,窗外月光皎潔。
    然而,如果僅僅隻是柔情,那是拴不住一個雙子座男人的心的。
    不知何時起,它學會了開書房的窗戶,寒冬臘月,我在客廳看書,它悄悄地看我,趁我不備,便溜著牆根往書房跑,我頭也不抬地大喝一聲:配配!過了一會兒,便見它灰溜溜地回來了,走到我跟前,坐下,衝我低低地喵嗚一聲,備感委屈的樣子。
    但有時它不管不顧,一個猛子就往書房紮,我知道這時柔情和命令都不管用了。這就是發了失心瘋了。忙起身緊追出去,隻見它瘦小的身子站立在窗前,兩隻前爪拚命扒窗戶,速度之快,令我隻能抓住它的尾巴尖兒,它一溜煙躥到小院裏,一個急刹車站住,轉頭優雅地看我,重重地喵嗚一聲,分明在嘲笑我:能看到我的尾燈嗎?
    我惡狠狠地在窗前朝它揮舞著拳頭,它站在房簷上,驕傲地仰望星空,看都不看我一眼。
    它還會開門。我曾在窗簾後窺視它,隻見它瘦小的身子團成一團,往後退幾步,一個衝鋒就把廚房門撞開了。進來後通常都不管我在幹嘛,總是一副大王回營的架勢,大呼小叫著,好像沒人歡迎它這世界就沒有王法了。
    有時它還會叼點東西回來,一隻麻雀,或者一隻老鼠。這時你再看它——就變了,目光如電地注視著我,那分明是一個男人與另一個男人的對視!我厭惡地仰天長歎,它倒是一步一頓地踱過來,衝我甩著頭高聲嗷叫。
    哼,但它也有求我的時候。它總以為家裏的冰箱是為它買的,每次隻要我開冰箱門,它就一定要圍在我腳邊,兩隻前爪死死地抓著我的褲腿,一陣摩挲,嘴裏吱哇亂叫著。
    我不得不蹲下來和它講道理:配配啊,妙鮮包呢,的確是為你買的,但每天隻能吃兩次。別瞪我,我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所以你也必須是。我開冰箱門,可能是拿紅牛或者牛奶,你總不能不讓我開冰箱門啊?再說了,大魚大肉的生活就一定好嗎?
    它不管,它生氣,它耍賴,它上躥下跳,不聽我解釋。最後是:它坐在沙發上衝我聲嘶力竭地喊,我站在客廳一臉無辜地向它攤開雙手,我們對峙個兩分鍾,它喊累了,起身開窗戶,就又出去了。
    有一次我終於生氣了,它竟在風雪之夜跑出去了。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決定將書房門關緊,將廚房門也關緊,惡狠狠地想:今晚你就死在外頭算了,你不是牛逼嗎?
    困意濃重時,聽見它回來了。刺啦刺啦地扒窗戶,“喵嗚喵嗚”地叫著,像是在質問我,為什麽不給老子留門?我在黑暗中硬著心腸翻了個身,在被窩中蜷得更緊了。平房暖氣本來就不好,廚房門也開著,書房的窗戶也開著,你穿著皮大衣,我呢?我一個凡夫俗子,得豬流感怎麽辦?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啊?
    它一聲一聲地叫著,聲音拉得極長,最終這些聲音幻化成一幅圖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在暴風雪的子夜凍死在有錢人的窗台。
    十幾分鍾後我一個鷂子翻身,嘴裏罵罵咧咧地起床去給它開窗。窗戶一打開,它一個箭步便衝到了貓糧盆前,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關了窗,站在它身後臭它:你不是能打獵嗎?你不是有能耐嗎?不還得回來吃飯!
    說著說著,我倒有點慚愧起來,這話多像十幾年前我老爹的口吻啊。不好,真是不好。
    在一個明媚的清晨,我從一個美夢中自然蘇醒過來,睜眼時,小九正將頭擱在我床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一看我醒了,眼珠子立即就圓了,猛地一下立正,嘴裏哈哈地喘氣。我拍打著它的頭,心花怒放地起來,卻看見配配正以跳水的抱膝式姿態蜷縮在我的衣服上,我伸手去抽它身下的衣服,它極不耐煩地睜了睜眼,衝我嘟囔著喵嗚了一聲,轉身又睡了。
    我看著它,心想:你怎麽就這麽屌呢?看看人家小九,站崗都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你再看看你,回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飽了就出去瞎逛,你能幹點兒有出息的事嗎?你能有點理想有點追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