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最後一封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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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程遙嚇了一跳,趕緊就躲回了自己的床鋪,仿佛要遠離白先生似的。
    白先生依舊睡著,也沒護士過來叫他起床,他呼吸一會重一會輕,且很有節奏,讓路程遙聽的有些恍惚。
    草草了吃了醫院提供的免費早飯,用壺裏昨天剩下的涼白開擦了把臉、簌了下口,路程遙就又躺到床上觀察著白先生。
    他仍舊這麽靜悄悄的躺著,胳膊上已經開始打水了,也許是在他忙吃飯或洗漱的時候,護士小姐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工作吧。
    無聊的時間總是很快的,又到了午飯時間了,他聽從範大夫的建議,隻吃了醫院提供的白米飯和水煮菜後,看著白先生依舊睡著的身軀,有些擔心了,就起身走到門口,和護士小姐談了起來。
    “羅小姐,白先生是怎麽回事?一直睡著,也不吃飯,你看是不是叫他起來吃口飯再睡?”
    “讓他睡吧,他傷口發炎了,又感染了其他病菌,睡覺有利於他的恢複,你不用擔心,他打水了,可以不用吃飯的。”
    “他的床頭卡為啥是紅色的啊?還寫著隔離病人,是啥子意思啊。”
    “那個啊,上午大夫會診了,猜想他可能是得了霍亂了,你不要亂傳啊,這現在還不能說的。”羅小姐忽然放低了聲音說道,仿佛是說著一個很機密的事情似的。
    路程遙不知道什麽是霍亂,但他知道隔離病人的意思,以他的理解,這應該是屬於傳染病的,需要將病人和其他病人隔離開的,至於白先生為什麽沒有隔離,他也就想不通了。
    很快範大夫就來叫他做手術了,先是為他做各項檢查,紮耳朵、驗血壓等,看著範大夫忙著的樣子,路程遙想說些什麽,卻又沒有開口。
    範大夫看他有些緊張的樣子,安慰他說:“別擔心,你這個是小手術,子彈離大血管很遠,不會有危險的。”
    跟著範大夫走進了手術室,隻見馮主任已經在裏麵準備好了,路程遙按照範大夫的指示拖去了上衣,躺到手術台上去,馮主任拿出一個白色的布罩到的他的身上,然後範大夫就給他打了麻藥,很快路程遙的胳膊就失去了知覺。
    看著刀子在自己胳膊上割著,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卻也讓他感覺到了陣陣恐懼。
    手術確實不大,子彈很快就取了出來,隨著彈頭落入鐵盤的聲音響起,馮主任取出針線,開始給他縫了起來。
    一直到包紮完成,送回病房,路程遙都感覺很夢幻,仿佛看到的是別人的手術似的,因為他確實一點都沒覺到痛。
    可是這種情況持續了不到一個鍾頭,他就開始慢慢感覺到了痛的滋味,護士小姐也拿來了藥水,要開始給他打水了。
    路程遙從來沒打過藥水,這是他的第一次,想起白先生打水時的求饒聲,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冷顫。
    “護士小姐,打水很痛苦嗎?我現在胳膊有些疼了。”
    “別擔心,你的水隻有300西西,很快就完了的。”
    說完就把我的左胳膊綁了起來,開始紮針了。
    路程遙終於知道了打水的滋味,掛在架子上的一瓶水,通過棕色的橡皮管,綁到一根針上,紮到臂彎的血管裏,液體通過橡皮管,再通過針,進入他的身體裏。
    液體仿佛是終於擺脫了橡皮管的束縛似的,進來血管後就整個開始脹了起來,從紮針的地方開始疼,一直向前前進著,邊流邊疼,直到進入心髒的疼才算是完成一個輪回。
    這種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以至於路程遙也開始不自覺的哼叫了起來,他感覺有些丟臉,他前幾日還在內心嘲笑白先生金貴來著,誰知道現世報來的如此之快。
    想到白先生,路程遙強忍著渾身的難受,轉頭看向了他,他仿佛睡著了似的,掛著的液體也不能讓他發出來哼聲了,看樣子是經過幾日的鍛煉,已經征服了內心的魔障了。
    路程遙感覺到了困意,就努力忘掉打水的現狀,在腦子裏數起了兔子——這是他爺爺傳給他的入睡法門,可惜一直數到三千多仍然沒有擺脫身體的痛苦。
    300西西的液體很快就完了,護士小姐熟練的拆了針、包紮針口,順便拿給他一片藥,說是睡藥,吃了就能睡的藥片。
    路程遙本來已經數了幾千的兔子,終於還是敵不過睡藥的誘惑,吃下了藥片,終於很快的就睡著了過去。
    連著兩天都是在痛苦和藥水以及睡藥中度過的,每天都隻能躺在床上,護士小姐幫忙洗臉、接尿,飯也是隻能喝一些稀飯,讓路程遙很是不舒服,不過終於算是熬過來了。
    白先生這幾天仍舊是老樣子,睡覺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不像以前,大多數時間是醒來著。
    而且即使是醒來,他仿佛也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找人聊天,時而沉默著,時而開始胡言亂語了。
    小四和馬乘風這兩天每天都來看他,喂他一些稀飯,和他聊聊天,讓他不至於那麽難過。
    範大夫也是每日都定時過來給他換藥,鼓勵他早日康複,可她總是很繁忙的樣子,每次都不能多聊幾句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這一日,白先生照例是睡著的,可他忽然就坐了起來,看向四周,目光在路程遙臉上定住,問道:“兄弟也是同路中人?可有回故鄉之路?”
    路程遙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麽,他盯著路程遙等著他的回答,可路程遙確實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這橋就是奈何橋吧,不是是可以先回故鄉走一趟的嘛。”他一本正經的對著路程遙說著,讓路程遙感覺到了一陣的恐懼。
    “我要先回家一趟,不要拉我,請二位大人行個方便,白雲飛先謝過了。”白先生忽然轉身朝著身後的牆說道。
    整個病室裏的人都各懷神情的看著他的表演,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忽然,他開始暴躁的扯著腿上包紮的繃帶,喊道:“放開我,我要回去找我媽媽,放開我……”
    護士小姐看到趕忙過來,抓住他的手,可惜他力氣不夠,很快就被掙紮開了,路程遙連忙起身一起幫忙,周圍的病友也都過去,一起把白先生按倒在床上,讓護士小姐把他固定了下來……
    白先生一直掙紮著,喊叫著,漸漸進開始哭泣了,直到一個年輕大夫過來,為他打了一針後,才終於平息了下來。
    “大夫,他是怎麽了?咋忽然成這樣子了。”路程遙邊喘息邊問道。
    “發燒燒糊塗了唄,沒事,明早就好,你安心的睡吧,你傷口也是看好,小心別崩開了。”
    路程遙也折騰累了,就開始入睡了。
    可是半夜裏,他就被白先生搖醒了過來。
    路程遙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向白先生,隻見他臉色青的可怕,兩眼含著淚水,盯著自己看著。
    看他醒了過來,白先生就開始說話了:“路先生,我曉得我的病估計是不會好的了,我是從戰場上下來了,我不怕死,就是想我娘了……”
    “你不要多想,你不會死,就是腿上受傷,沒事的,啊,趕緊睡吧。”路程遙安慰著他。
    “我知道的,我要死掉的,我就是想我娘,她不讓我當兵,我偏不聽,現在要死在這裏她也不能知道,麻煩路先生你幫幫忙,給我娘寫封信,將我的事告訴她,說我臨死還在想她,後悔沒聽她的話語……”他越說下去,眼淚就流的越多,說話也越發的吃力。
    “夜深了,你好好睡覺吧,明天白天再說好吧,明天白天我就寫。”路程遙一邊安慰著白先生,一邊翻了個身,想要繼續自己的睡眠。
    “這麽晚打擾你,是我的罪過,可我怕明天我又糊塗了,這幾天我感覺就像是要落到地獄裏似的,一直坐著噩夢,我怕明天我醒不過來,趁著現在清醒,隻好拜托路先生你了,請你一定給我娘寫封信,地址就寫某某,某某市某某大道,9號門,白雲飛母親收,千萬拜托了。”
    “好,我明早就寫,你趕緊睡吧,都這麽晚了,你要休息好才能好的快些。”路程遙沒應付著回答道,都沒等張學富在後麵做選擇,就回答了。
    這讓張學富有些驚詫,也有些動容了,原來有些選擇宿主是可以跳過他的,或者是宿主可以擺脫他選自己認為正確的答案的。
    “某某,某某市,某某大道,9號門,白雲飛母親收,你記下來了嗎?”
    “記得了,趕緊睡吧,明天起來就寫……”路程遙有些不耐煩的應付著。
    “謝謝你,真的,要是我撐不過今晚,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了。”白先生依舊盯著路程遙的背影,眼光也開始變得溫柔。
    路程遙受不了這種態度,轉過身來看向白先生,說道:“你放心,我明早醒過來就寫,跟你保證,你也早點休息吧。”
    “謝謝,請問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歲了。”
    “那我比你小,我才二十歲,二十歲……”他開始低聲的嘀咕著,不再理路程遙了。
    他一個人低聲的嘀咕著,忽而聳動著肩膀,好似在偷偷哭泣似的。
    路程遙看著白先生的背影,也跟著有些難受,本來瞌睡的身體開始變得悲傷起來,但困意終於還是戰勝了悲傷,讓他重新進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