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這麽自信，我的心中愈發疑惑，難道這老家夥真的還有埋伏？
    我的行動更加小心，每走一步都要萬般謹慎，仔細觀察兩邊房間的動向，好在樓下幾百人的打鬥絕不會那麽快就完事，讓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慢慢接近陳霸業！
    但是沒有，每經過一個房間，都沒發現裏麵有任何的埋伏——屋中構造極其簡單，就是幾張架子床，有沒有人，一眼便知。
    隨著逐漸靠近走廊盡頭，陳霸業的臉上再度浮現微笑，抓著煙鬥輕輕在旁邊磕了磕，一簇簇黑灰隨之落地的同時，牆上也多出一個個黑色的印子。
    真是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突然，他反手握住煙鬥，伸直胳膊對準了我，雙腳也慢慢分開了，擺出一個攻守兼備的姿勢來。
    後麵窗戶是開著的，一陣陣微風湧進，將他的衣擺吹起，發出獵獵之聲，看上去還真像個江湖高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根本沒有埋伏，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
    即將和我作戰的就是他自己！
    至少六十歲往上的年紀了，竟然還有這個精神勁兒，真是老當益壯！
    “踏踏踏——”
    弄懂了他的意思後，我立刻抓著甩棍直奔上去，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陳霸業也做好了一切準備，姿勢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配合他的功夫汗衫和懶漢鞋，頗有幾分隱士俠客的味道。
    眼看一場針尖對麥芒的戰鬥即將展開，我的手機偏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起。
    我本來不打算理會的，還有什麽比幹掉陳霸業更重要？
    但陳霸業微笑著說“接吧，萬一是什麽要緊的事！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的。”
    說畢，他便繼續叼起煙鬥，一縷縷青煙隨之冒起。看他淡定從容的樣子，似乎知道電話是誰打過來的，也知道即將到來的內容會是什麽？
    我微微皺起眉，但還是拿出手機。
    “……喂？”看清楚來電顯示，我立刻接起。
    “去天脊集團了？快撤！”電話那邊傳來徐天翔略顯著急的聲音。
    “……為什麽？我已經在陳霸業的身前了，距離他隻有咫尺之遙！”我一愣。
    “別問了，有危險！快撤！快撤！讓所有人都撤！”說畢，徐天翔掛了電話。
    我麵色凝重地收起手機，又看了對麵的陳霸業一眼，老家夥仍在慢條斯理地抽著煙，臉上還露出神秘幽遠的笑，在道道青煙的烘托下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我不知道有什麽危險，明明已經無限接近陳霸業了，可也明白徐天翔的電話不會無緣無故打來！
    我一咬牙，隻能迅速調頭離去。
    “哎，這就走啦，多好的機會啊……”身後響起陳霸業哈哈大笑的聲音“回去告訴老狼，這次隻是教訓，再不現身的話，你小子肯定完蛋了……”
    以極快的速度來到樓下大堂，這裏的混戰仍在繼續，謾罵聲和嘶吼聲絡繹不絕，也有不少人受了傷，躺在地上哀嚎慘叫，說是修羅場都不為過。
    “撤！快撤！”我大叫著，帶頭朝大門口去了。
    我到現在仍不清楚有什麽危險，但百分百信任徐天翔的電話，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跟著我撤，劈裏啪啦的聲音中，猶如海浪迅速退潮一般，眾人集體退出天脊集團的大樓。
    “嗚嗚嗚——”
    與此同時，刺耳的警笛聲也響起來，至少數十輛不同類型的警車正朝這邊襲來，這回不用我再大聲呼喊，眾人早就各顧各的朝著四周一哄而散。
    我也迅速駕車離開現場，但同時心裏也在疑惑，如果僅僅是警察的話，徐天翔沒必要這麽緊張，畢竟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有的是辦法應付這種局麵和情況嘛。
    將車開到一處安全地帶，我又給徐天翔打過去電話，問他到底什麽情況？
    “你出來了？”徐天翔問。
    “是的。”我回答道。
    “……檢查組又來了！”徐天翔沉沉地說“被當場抓住的話，尚安誌都救不了你，直接將你當做典型，至少判個十年往上！”
    “……”我沒說話，心想這檢查組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偏偏在我們這邊準備展開反擊的當口！
    “楊開山那件事死了十幾個人，省城特地派下來的檢查組，就是要抓雲城的治安這塊！這次可能要待的時間長些，尚安誌讓你最近消停一些，別找麻煩。”徐天翔繼續說道。
    “……陳霸業好像提前就知道了。”我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事。
    “應該是，他就是省城的嘛，關係網更加錯綜複雜，比咱們獲取消息更早也很正常。好了，最近一定要消停啊，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不然救你可就難了……”說畢，徐天翔掛了電話。
    坐在車裏，我長長地呼了口氣，但是胸中仍舊覺得憋悶，陳霸業對付我們的時候沒有人管，我們正要開始反擊、報仇，檢查組就來了，簡直是欺負老實人！
    但也沒有辦法，我隻能挨個給其他人打電話，讓他們最近都躲一躲風頭，不要隨便在外麵惹事、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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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剛剛放下手機，突然有人敲著窗戶。
    抬起頭來，發現竟是幾個民警。
    我把車窗放下，友好禮貌地問“有事嗎？”
    其中一個警察回答“是宋漁吧？之前帶著幾百個人襲擊天脊集團是你對吧？”
    還是跟上來了！
    我搖搖頭“沒有的事。”
    隨即一手抓著方向盤，腳下悄悄踩向油門，準備離開這地方了。
    “哢哢哢——”
    幾個警察突然同時掏出槍來，從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對準了我。
    “下車！”幾人凶巴巴、惡狠狠地說著。
    萬般無奈，我隻能舉起手來，老老實實地下了車，又跟他們上了旁邊的警車。
    左右都坐著人，銬子也戴起來了，眼看就要載我回警局裏，一個穿著白色功夫汗衫的老頭突然悠悠然來到車前。
    “被抓了吧？掃黑除惡的典型，十年起步哦！”站在車門外麵，陳霸業微笑著“這回，老狼該出來了吧？他在省城也有不少關係！加油吧，我等著他。”
    說畢，他擺擺手，那些警察也真聽話，當即就載著我離開了。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自己掉進了對方的圈套裏，陳霸業知道我氣不過，一定會去天脊集團報仇——畢竟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恰好知道檢查組要過來，因此將計就計，就等我自投羅網了！
    這就是信息差，他也未必比我聰明，隻是人脈關係要更優越，掌握的消息比我要超前些，拿捏起我來也就更加輕而易舉。
    這就是他之前所說的教訓。
    這回是真的麻煩了。
    以前發生類似的事，尚安誌使使勁、徐天翔賠點錢，兩邊磨合一下怎麽都能過去，但是此刻檢查組在雲城，一切就都不好說了。
    被帶到警局裏，楊守正親自審問。
    沒開監視器前，他就直截了當地說“宋漁，你也不用抵賴，天脊集團都有監控……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麽說！我不反對你找關係，但在我這不要撒謊，否則檢查組那關就過不去，我也不想在人家麵前搞得沒有麵子。”
    交代完了，他才打開監視器，正兒八經地問起我來。
    我肯定不能說是蓄謀已久，隻說今天是楊開山的葬禮，大家知道是陳霸業幹的，因此在現場越說越氣，最後自發衝到天脊集團打抱不平……
    “我也承認，自己在其中確實起到了些煽動作用，但和‘黑惡勢力’絕對沾不上邊……楊局，你了解我，在雲城就一個漁利金融公司……今天去天脊集團的後生們，有幾個是我的手下？我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瞬間指揮幾百個人鬧事！總之，該背的鍋我背，不該背的我也不背！”審訊室裏，我言之鑿鑿地說。
    現場鬧事的那些人雖然大部分都跑了，但要真的想抓，還是能抓到幾個的。
    警察迅速行動，當晚便有幾個倒黴蛋落網了。
    經過一番審問，說得和我也差不多，確實不是我的手下，首先自發跑去葬禮現場，接著一番激動人心的演講，便都控製不住跑去天脊集團鬧事去了。
    “煽動罪”是有的，但和“黑惡勢力”肯定靠不上邊，不是我的手下憑什麽讓我擔這個責？
    幾天下來，事情便調查清楚了，和我說的基本無二，但“煽動”過後確實造成了嚴重後果，現場有不少人受傷，還有許多財物受到損失。
    接下來就是準備提起公訴，我也暫時被轉移到了拘留所裏。
    轉移之前，楊守正特意和我聊了一下，說這個事按照以往經驗來看至少三年往上，尤其檢查組在的情況下還要再往重判。
    “你有關係就趕緊使……”楊守正沉沉地道“聽說老狼回來了，憑他以前展現出的手段，撈你出來肯定沒有問題！”
    “……知道了。”我點頭答應。
    進入拘留所的第一天，向影、顏玉珠、張浩然等人就輪流來看我了。
    “狼哥真的在雲城嗎？是不是該出來了？”所有人見了我都是這一句話，大家都把希望放在老狼身上。
    我說我不知道，等等看吧。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轉眼間就是一個星期過去。
    在拘留所裏的生活沒什麽好說的，肯定沒有人敢惹我，不管來來去去，我始終是頭鋪，享受著“大當家”的生活。
    暗地裏也沒有人搞鬼，一個是檢查組盯著，一個是尚安誌罩著，誰也不會來為難我，管教也都客客氣氣的。
    但這沒什麽用。
    我還是想出去，想和陳霸業一較高下！
    這天，徐天翔來看我。
    會客室裏，他盯著我，沉沉說道“老狼沒有消息……也沒有任何要救你出去的征兆。眼瞅著馬上就要開庭，這樣可不行啊！”
    我的手指輕輕握緊，又故作輕鬆地說“那就蹲唄，幫我找個好點的律師，爭取少判個一兩年之類的……”
    “我怎麽可能讓你蹲啊？”徐天翔輕輕地歎著氣“老狼不來，那我就出手吧！”
    “……你？”我一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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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我不夠格？”徐天翔笑著道“好歹龍門集團董事長呢，說起來也是有錢有勢……沒事，或許老狼不在雲城，並不知道你的事情！嗯，不指望他了，明天我就到省城去，找一找我的那些老關係……”
    “……要花不少錢吧？”我忍不住問道。
    檢查組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被困住過一次了，當時就說天價才能解決，後來我選擇不花這筆錢，硬生生自己蹲下來了，但那一次也就十幾天而已。
    “嘿嘿，你看我像是在乎錢的人嗎？”徐天翔一臉從容的笑。
    “……要花多少，告訴我一聲，將來慢慢還你！”我認真道。
    “不用，你是宋塵弟弟，也是宋家的人……幫你是應該的！行了，等我的消息吧！”徐天翔又笑了一聲，一臉輕鬆自在，起身離開。
    宋塵！
    徐天翔果然什麽都知道！
    我長長地呼一口氣，心想這份恩情我記下了，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在宋塵麵前幫他說一說情。
    徐天翔這一去，又是一個星期。
    直到第八天時，才有消息傳來，說我的事情搞定了，馬上就可以出去了。
    “徐董牛逼……龍門集團真是不白給啊……一點都不後悔在他手下工作……”躺在拘留所的床上，我輕輕地咂著嘴，琢磨自己這個龍門日化的總經理真是值了。
    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我出去的前一天，陳霸業竟然來看我了。
    會客室裏，他還穿著那身白色功夫汗衫，叼著金色煙鬥幽幽地道“老狼夠可以啊，自己不現身，讓別人辦這事？不就我來了嘛，至於怕成這樣？”
    “……他根本就不在雲城。”我說。
    “嗬嗬，糊弄鬼呢？不是老狼，龍門集團董事長舍得給你花那麽多錢？你是他親兒子，還是他有別的癖好啊？”陳霸業嘁了一聲，一臉不屑。
    “那你憑啥覺得狼哥就舍得給我花這麽多錢？”我反問道。
    “為了你，都能當眾開槍，自己也付出牢獄之災……待你這麽不一般，他不出誰出啊？”陳霸業笑了起來，仿佛看透世間一切“行了，讓他不要躲了，當初不是耀武揚威的要和我決一死戰嗎？他不敢去省城，我來雲城總行吧？就這麽怕我啊？”
    說到最後一句，陳霸業笑得更歡實了，兩條白色的眉毛都高高揚起。
    這是激將。
    他想讓我把話傳到老狼的耳朵裏，好逼對方現身。
    但我是真的聯係不上啊！
    “對付你，還需要狼哥出手麽？”我冷笑著“老八，靠著檢查組坑了我一把，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是吧？等著我出去哈，咱倆一較高下！”
    “就你，也配？”陳霸業站起身來，毫不客氣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接著才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了會客室。
    我的拳頭握得很緊……很緊……
    久久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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