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迎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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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席麵結束時我們終於看見了盛先生的佳作。
    長兩尺半寬不足一尺的畫卷上沒有一絲除了墨色以外的色彩,盛先生將墨色運用到了極致。是用焦,濃,重,淡,清畫出了席麵上各個人。雖沒有用色彩畫出衣服紋樣顏色發飾珠寶,但每個人都可以一眼被認出來。
    有我與庭韞低頭交耳說話,絮棠優雅地抬腕給一旁與宋紓玨說話的李敬珩步菜,再往後,元初歪頭回味美食,進宮沒多久的美人良人拘謹地淺啜。我不禁讚道:“真妙。”
    盡管我的聲音很小聲的,是說給庭韞聽的,但估計宋紓玨理我也近,也聽見了。下一秒我就聽見宋紓玨說:“我委實瞧不出這畫妙,妙在何處,許是我眼界小,見識短。嫻妃姐姐見多識廣,可否與我說說,讓我漲漲見識?”
    我扭頭去看宋紓玨,她正站在李敬珩身邊,笑著看我。我不理她,徑自說:“我久居深宮卻早聞盛先生大名,今日難得一睹佳作,確實令人回味。”
    盛駒捋著他短短的胡子問我:“嫻妃娘娘認為臣這一副圖何處最令人回味?”
    我笑了,指了指畫上李敬珩身邊那個笑的花枝亂顫的宋紓玨道:“先生何時替宋小姐換了打扮了?”
    打我方才看見圖上宋紓玨頭上的那隻簪子時我就明白,這腹黑的盛先生也是不滿宋小姐這樣的人的,再細看隱隱透著光的桌布下,每個人的鞋子俱在,唯獨宋小姐沒穿鞋,露著一個指頭在桌布外。
    當今天下何人不穿鞋?瘋子,粗鄙之人不穿鞋。再看宋紓玨頭上本帶的頭麵也被換成了什麽絲蘿頭飾,可不就暗戳戳地說宋小姐您是跑到這宮裏頭來硬要給皇帝當依托喬木的絲蘿的粗鄙村婦嗎?
    盛駒聞言樂了:“我還當我這小把戲能偷偷的呢。”
    庭韞盯著畫上的人看了一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低聲俯在我肩頭笑。絮棠也瞧出來了,掩麵輕笑。李敬珩嘴角抽了抽,大概也是瞧出來了。
    盛先生說:“陛下恕罪,盛某人素來愛在畫上做些改動,好讓畫麵更加融洽,倘若陛下不喜,臣定然回去在加修改。”
    他說完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畢竟李敬珩能容許他的新歡被暗指絲蘿粗鄙?沒想李敬珩笑了笑:“沒事,盛先生果然不負盛名,畫技精湛,不留下真是可惜。”
    盛先生朝他擺擺手:“盛某人過慣了民間淳樸自由的日子,再回來宮裏,怕是不習慣容易再壞了宮裏的規矩條例。”
    要我說這盛先生還真是膽大的,麵對李敬珩,倒是敢說。庭韞笑夠了在我耳邊說:“這個盛駒還是個挺會罵人的人,你瞧宋紓玨,還沒反應過來盛駒的畫怎麽了呢,還真是粗鄙哈哈哈哈。”
    要我說這盛先生還真是膽大的,麵對李敬珩,這個百姓見了都不敢吱聲動彈的皇帝,倒是敢說。庭韞笑夠了在我耳邊說:“這個盛駒還是個挺會罵人的人,你瞧宋紓玨,還沒反應過來盛駒的畫怎麽了呢,還真是粗鄙哈哈哈哈。”
    宋紓玨身邊的丫鬟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瞬時宋紓玨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對著李敬珩的笑像冰霜一樣凝固在臉上。“不知先生是何用意?小女子不知哪裏惹的先生不悅,竟叫先生在畫上編排我。”
    我和庭韞在一邊瞧好戲,李敬珩慢慢悠悠地落座,我們也朝他福了福落了座。盛大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宋娘子此言差矣,盛某人委實瞧不出盛某人的畫哪裏編排宋娘子了?”
    這一來,宋紓玨絕不好意思當這後宮嬪妃貴人和李敬珩的麵指破自己被如何編排,我心中暗道不愧是後宮眾宮女兒的欽慕對象。宋紓玨似乎被問的無話可辨,隻一直氣呼呼地說:“你你……你,你!”
    李敬珩忽然說:“朕沒覺著不妥,甚好。賞。”
    李敬珩說完,他身邊的守安就應聲下去,該是給盛先生拿賞去了。
    “謝陛下賞識,此圖待盛某人回去潤色潤色,再呈上給陛下皇後娘娘諸位娘娘過目。”盛駒朝李敬珩揖了揖。
    庭韞是強忍著不笑的,因為我聽見她在我耳邊不住地發出“噗”之類的聲音,我回頭去看她,果然她正掩袖低笑。我問她:“你個瞧熱鬧的,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說來與我分享分享。”
    “你這人還真是,沒聽陛下和盛駒大人都不喜宋紓玨嗎,這還不是喜事兒?我還當我父親要塞宋紓玨這樣的貨色來宮裏呢。”
    我說:“好家夥,人家盛先生不過暗諷了她,連稱呼都變了,還加了個‘大人’。”
    她自來捶我:“你個潑皮,找打。”
    不過,宋國相爺真的不是想把宋紓玨塞進來的嗎?這國相爺府上人丁稀少,若是但看庭韞這一支的大房,就隻有兩男一女。其他房的庭韞與我說過,她說:我二伯四伯家的也基本是男丁,女孩兒不是年歲大了沒等上陛下登基早早出嫁了,就是四房的小小姐兒,今年才過了兩歲。
    照理說,國公府是沒有適齡女眷了的,但這回朝臣們要給李敬珩擴充後宮興旺皇室子嗣,國公爺可是早早就放了消息要送人來的,滿宮都知道的。
    宮裏八卦故事多,其中關於先帝的繼後,也就是國相爺的親妹妹,就是國相爺這個長兄給做主送進宮的。送進宮後兩年內坐上了貴妃的位子,後來還將李敬珩過繼到了她名下。那時候宋貴妃娘娘可是和皇後就差一個名分了的。
    聽說後來先皇後一故,先帝就立了宋貴妃為後,當時百官們極力阻止。有說“國相府勢力劇增,陛下三思”,有說“娶妻娶賢,美人惑君,陛下不可貿然立後”,還有說“皇後娘娘才去了,陛下這就要另立皇後,陛下這是要寒了皇後娘娘的心啊”。
    盡管百官或直言勸諫,或上書參奏,但先帝還是一過先皇後的頭七就立了宋貴妃為後。不久宋貴妃就生下了兩個皇子,國相府一時也是權傾朝野風光無限。
    有了宋皇後這個故事,宮裏頭就有說法,說國相爺野心勃勃,這回新帝即位,為了穩固勢力,如何可能隻送一個女兒進來,隻做妃的。我想,依庭韞那個性子,怕是圓不了她爹爹的心願的。
    不過真的會有爹爹親自送女人給女兒的夫君嗎?
    絮棠娘娘起身福了福,對李敬珩和我們說:“陛下,諸位妹妹們,我身子不適,還在吃藥,就先回宮了。大家盡興,陛下,臣妾告退。”
    李敬珩點頭,我們一眾姐妹也起身向絮棠福了一福。絮棠轉身自穿花屏風出去了,身型是比我印象裏消瘦了些。我想起是有時間沒去絮棠那兒坐坐了,就算今兒來了她的鸞棲閣也隻是在小花廳坐坐席麵,也沒能慢慢吃茶談天說說話。
    我與庭韞說:“明兒你若是得空,我們和琅嫿一塊兒去尋絮棠吃茶罷。”
    “也是,許久沒去她那兒坐坐了。去吃吃點心,甚好。”庭韞捏著濕帕子擦著嘴說。
    本就是一個要慶祝宮中喜臨貴子的席麵,要被祝福的琅嫿身子不適,組織席麵的絮棠也走了。李敬珩又吃了兩盞茶,說政務繁忙也起身要走。我們齊齊起身送他,宋紓玨卻隻是委身一福就跟上李敬珩,在他身邊像小麻雀一樣說個不停。我默聲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心上莫名被什麽東西緊緊撓了一下,生疼。
    庭韞說:“我是沒見過這般沒規矩地,不與我們按規矩行禮也罷了,這大庭廣眾地,她一個閨閣女子竟然……竟然離陛下那麽近。”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高一矮消失在門廊處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覺著悶得很。
    “李敬珩不管她,我們又能怎麽辦。”我在她耳邊回她道。
    是啊,他不說話,我們又能做什麽呢。李敬珩才走步月就回來了,帶來了我和庭韞的香囊。庭韞問她:“怎的去了這麽久,席麵可都快結束了。”
    步月似乎是跑來的,喘著粗氣說:“回……回嘉娘娘,?我方才可是小跑回的福寧宮,可……可我拿了香囊出來,就被拉去幫忙了。我可是連連說的我是要去鸞棲閣給娘娘送東西的,但她們說快得很,不過是引新貴人們進宮而已。”
    我問:“那怎麽去了這麽久?”
    “我也沒料到貴人們可不是兩隻手數得過來的,起碼,起碼要五六隻手。”步月低頭數了數自己的手說。
    庭韞驚道:“這麽多的?”
    步月點頭:“正是,可嚇人了,烏泱泱一片。”
    “沒想到朝臣們的動作這樣快,人都一大批地送來了。”我說。宮裏的女眷們幾乎都不大喜歡新的貴人們進宮的,倒不是怕什麽,隻是這些小姑娘進來多少都會生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她們嫌煩。
    庭韞撇撇嘴:“宮裏頭又要生事兒了。”
    我點頭複議。我是記得上一年中秋,個別貴胄也是找了喜慶中秋佳節的由頭送了一批女子給李敬珩挑選。李敬珩挑了兩個,其餘的全部被送去行宮作宮女兒了。要我說,這些女子是很可憐的,本來也是家裏捧在手心的小姐,忽然一日被送進宮給皇帝挑選,若是選上了還好,落選的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還被送去作宮女兒。
    而李敬珩選上的那兩個比之落選的幸運些的小姐,一個封美人,一個封良人,連字都沒有,很草率。
    沒過多久,其中那個我連麵都還沒見上的美人就因為給當時得了風寒的琅嫿送了會使人虛弱的藥食被廢為庶人趕出去了。我問過琅嫿是怎麽發現的,琅嫿說:“我身邊的丫頭說那日廚房煎藥的丫鬟換人了,我留了一個心眼兒,叫人查了查吃食,就發現了。”
    又是一個一進宮,就想著照著宮外的傳聞宮鬥的。
    我剛成嫻娘娘的時候也想著宮裏會不會有勾心鬥角明槍暗箭的,可很快我發現,這偌大的皇宮,大家不過都是進來抱團過著半守活寡的日子的。
    另一個良人我後來在絮棠那裏見了她一麵,許是絮棠把宮裏的事兒與她攤開說了,那個良人也開始安生過日子了。那個良人我許久沒見了,依稀記得生的好看卻不標誌,也難怪我忘了她。
    “是啊,還偏偏琅嫿懷著,別出事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