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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都稔。
    任立踏著愉悅的大腳，黃草木般的中年臉上綻開著如樹皮輪廓一樣說不出老舊還是幹裂的皺紋。
    心情十分暢快。
    因為從昨晚開始，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第二天到來了。
    “做好了？”
    “是的，任總！當然做好了。”辦公室內，負責公眾號的運營官匯報道：“照您吩咐，昨天bw的下午場剛結束文章就發出去了。”
    “嗯。”
    就像上了年紀的黃土猴子，擺弄那副金絲框眼鏡，任立端起一杯咖啡，嘴角似伴著咖麵上波紋蕩漾。
    “用了哪種？”
    “方案c，任總。”
    “又火了？”
    任立糙眉順時皺起，不過很快，又緩了下去。
    將任董事臉色變化看在眼裏，運營官解釋道：“沒事的，任董事。公眾號上的文章完全按您要求撰寫，您昨天還過目過，整個流程我最後嚴格審核了三次，再三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後才進行公布，沒有任何問題。”
    “火了照樣！”
    他笑道：“這次，那個萌新v必死無疑！”
    “是麽。”
    任立聞言，心情愈加暢快不少。一想到那個跟他對著幹，妨礙他實現收編整個vc圈大業的可惡萌新v即將被拋進網絡墳墓，他那油燥的黃皮脂臉就止不住的翻動。
    “不過仗著幾分天賦的小年輕，嗬，真沒挨過社會毒打。”
    嘴角像毒蛇一樣沿著上方延長，“一會兒回去，把他之前聊天暴言的記錄截圖……最後那段，剪一下，擺好受害者的立場，發出去。”
    “啊？”
    運營官訝異：“但那不是……b計劃的文案？”
    “不衝突。”
    任立的嘴越裂越開。
    這次vocaloid圈出的招，稔的對策早已謀算好——
    新曲反響差，a方案。
    稔官方適時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模樣，以一副救世主般的姿態，借此收納那些vc圈的知名大p，以最低的開薪成本，並且到那時哪怕一些條件苛刻他們也隻能接受。
    反響一般，b方案。
    把之前聯係過的vc圈p主中，有過失言辭的聊天記錄曝光，繼續把這水攪混、攪臭，而稔官方堅持處在受害者立場，最後能達到一樣的目的。
    反響火熱，c方案。
    負的名聲能洗白，正名聲亦能塗黑。如果火了，毋需論述太多，抓住歌曲是外文這一點足矣！稔官方隻需站在國慶立場，以愛國為角度出發，那無論之後把這次的vocaloid新曲汙蔑成什麽樣，他們都能明哲保身。
    是的。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從開始起，腹蛇的毒牙就已架好了位置。
    甚至，他們根本不需要去聽、去看具體發生什麽，因為結果導向，早已注定……
    “咕轆。”
    冷汗自脊背發冒，運營官不禁渾身一冷。
    兩個官文一起上，這是要把那個萌新v真正往死裏封殺啊。沒記錯，他們都還隻能算是些孩子呀，事情至於做到這麽絕嗎？
    運營官歎了口氣。
    “對了。”
    忽然想起來什麽，任立把他叫住：“就掛那個萌新v一個人的，其他人……暫時留著。”
    殺一儆百麽。
    運營官心中咧笑，但外表還是轉身恭遜稱是。
    待其出了門。
    任立才隨意癱在真皮椅背上，擼開領口，自然地翹起二郎腿，一邊抖著，一邊獰著笑。
    “等這次把vc圈一網收納，搞個自己品牌ip出來，到時想怎麽奢侈就怎麽奢侈，霓虹那邊人可真蠢，非要老老實實還那麽認真地搞產品，傻瓜一樣。”
    “非要老實搞實體創作能賺什麽錢？吃版權飯，躺著賺錢那不舒服？”
    “不過現在公司，運轉還得靠他們資金，賬目表麵上該裝還得裝……”
    “至於新ip……”
    “最好能忽悠到那些原家粉絲，得弄得跟本家神似……vocaloid……嗯……voca…nese…這個名應該可行……”
    任立沉入了未來的黃粱美夢……
    ……
    ……
    蘇綾怔視著瓷碗裏，安安心心躺在正中心的白嫩嫩荷包蛋。
    他的心。
    也跟著一起安安穩穩歇了下來。
    “怎麽了，爸爸？”
    看著桌前忽然呆滯的男人，蘇天音奇怪道：“快吃呀！再不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筆直身軀，刀削臉龐。
    齊整，散發著知書達禮的知性氣質，得體的著裝上帶著些許似乎因為急切趕路而灑下的微微淩亂。
    似年輕俊秀，似歲月磨礪。
    仿佛在煥發新芽的年輕的虯龍古樹。
    這個人。
    便是她的父親。
    聞聲入耳，蘇綾方才如夢初醒，他有些訥訥地抬起頭：“天…天天，這，這真是，真的是……你做的？”
    咿呀？
    好像已經語無倫次了。
    “你都問幾遍啦！”
    蘇天音佯裝不忿道：“油冷了會壞肚子的！再問，再問涼了就不給你吃了！”
    “吃。吃！”
    蘇綾疾聲高呼。
    似乎捧著一生的珍寶生怕就被搶了去一樣。
    然後終於下定決心，懷著滿載近乎朝聖般的熱懷，他端起了人生中女兒第一次親手為自己做的早餐。
    輕輕一口水湯。
    卻如品嚐到天上才有的仙露瓊漿。時而溫暖，時而火熱，時而親潤的熱流從口齒落下，直接宛如澆在了熾烈的心扉之上，激蕩著的心流瞬間若潮水湧來浸入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仿佛自己心神間的每一寸土壤都浸泡在了名為“感情”的和煦溫泉中。
    所有的愁緒，所有的苦難，所有的疲勞，都在這股暖流中治愈了。
    身體是暖的。
    呼吸是暖的。
    眼睛是暖的。
    思想是暖的。
    心間，也是暖暖若水……
    隔著一張桌，看著風塵仆仆的父親，蘇天音也莫由感到一陣心悅。
    開始她還預想過各種情況，畢竟是這世第一次麵父，哪怕就是原身也很久沒有見到過父親了。但見麵後她才發現，自己多慮了——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而然。
    沒有隔閡。沒有陌生。
    或許。
    這就是所謂親情吧……
    蘇天音心思感懷著，就在蘇綾剛咬下一口荷包蛋時，驀地，手卻像石化的雕塑一般一瞬怔在了那裏。
    “？”
    蘇天音疑惑地望著他。
    “……”
    蘇綾沒有說話，隻是呆呆抬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片刻。
    他突然起身，似迫切又似無比鎮靜地，緩緩走到蘇天音身前。蹲下身，顫抖抖地伸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抱住。
    緊緊地。
    緊緊地。
    蘇天音懵了一下。
    “天天…”
    “對…不起……”
    “對不起。你受苦了。是爸爸沒用……”
    厚實的大手和胸膛，宛如大山一般，此刻卻在輕微顫抖。
    隱約。
    還有微不可察的淡淡抽噎……
    蘇天音就這樣愣愣地被抱著。
    愣愣地聽著。
    終於半晌，她回過神來，看著這個高大的名為自己父親的男人，此時此刻卻似弱不禁風的模樣。心間，酸、甜、苦、辣、鹹各種味道好似一齊奔湧上來，體會不出何滋何味。
    慢慢地。
    隔著眼前父親寬實的後背，蘇天音看著自己抬起的兩條白臂。
    啊……
    是親情嗎？
    啊……
    是親情啊。
    忽然。
    她笑了起來。
    她合上眼眸，以自己那和父親完全不成比例的小小力氣，輕輕回抱住那踏實的寬背。
    那一瞬，她清晰感受到，父親挺拔的身軀也顫了一下。
    時間在此刻靜靜流逝。
    也在此刻默默靜止。
    此時是無聲。
    卻亦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