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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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峰拉著林苗苗,一路上說說笑笑,非常開心。回到那棟大房子前已是黃昏時分,綻放一日燦爛光輝的豔陽,懶洋洋地倚著遠處的山峰,把一片微弱的金黃染遍萬物,也讓一旁的雲朵披上一件五顏六色的彩衣。
    林苗苗跳下車,眺望天斧神功的傑作,不禁一聲感歎:“好美的夕陽,好美的彩雲!”
    於峰從未曾關注過這些,今日順著林苗苗的視線遙盼而去,霍然間發覺這擁擠嘈雜的都市,竟還有著這樣格格不入的美麗風景,真真讓人歎為觀止。
    “真沒想到,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直到今天才發現還有如此多美好的事物。美好的風景,美好的童趣,美好的愛心,還有你美好的姑娘!”說到最後,於峰深深地望著她,溫柔地微笑著。
    林苗苗嫣然側過臉,柔聲嬌斥:“瞧你!又在胡說了!”
    這時,一直在布莊門口焦急張望的小姞匆匆趕過來,嬌喘著說:“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幸好老爺還沒回來,否則又要挨罵了!”
    “好了,別嘮叨了,像個老太婆似的,我這不是趕上了!”林苗苗雖是責備的話語,卻滿揉著和藹和親切。
    那小姞不停摸著自己的臉,緊張地說:“小姐,我真有那麽老嗎?”
    林苗苗哭笑不得,輕輕戳了下她的鼻尖,說:“你呀,我的好小姞,你一點都不老!”
    小姞宛爾地笑了。
    林苗苗轉身,瞅著於峰,柔聲說:“峰,今天你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車錢——”
    於峰忙搖手說:“苗苗,不準再提錢了!於峰從不收朋友的車錢。再說,你付得也夠多了。從今天開始,我的車隨時為你準備著!”他夜空般烏黑的眸子中閃著光,細膩、溫柔、而深情的…
    林苗苗星眸脈脈,仿佛一灣清澈的湖水,輕輕地蕩漾著片片漣漪。“峰,謝謝你!”
    “我們什麽時候能再見?”於峰迫切地問,似乎這一別,便是一次漫長的等待。
    “不知道!我想會很快!再見,峰!”林苗苗宛然一笑,轉身和小姞進屋。
    “再見!”於峰目送著她們進去,才拉起車不舍地離去。
    小姞深覺他們兩個不像是一個坐車一個拉車那樣簡單,黛眉緊蹙,百思不解,一片詫然。“小姐,他是什麽人?你好像很在意他?”
    “他是我的朋友!”林苗苗淡淡地說。
    小姞更是迷糊了,撓著發梢:“小姐,你什麽時候有一個拉車的朋友?”
    林苗苗忽然瞪著她,不悅地說:“小姞,你什麽時候管起我的閑事了!”說完,便大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姞站在原地,一片茫然:“不管就不管,怎麽說生氣就生氣了!”
    那天後,於峰便常常拉著林苗苗奔跑在上海的大街上,帶著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也帶著愛心一次又一次往返在孤兒院,和孩子們打成一片。隨著時間的沉澱,他們走得更近了。林苗苗每次出門隻坐於峰的車,從不坐別人的車,於峰有事不在,她便會嗒然而回,或者寧願自己步行。而於峰幾乎每天都守在那幢大樓前等著她,若未能見到她,便似失去心肝一般,整天悶悶不樂,連拉車都提不起勁來。
    晚上,當他獨自一人坐在家門前的河邊,借著朦朧的月光,他會取出那隻紅色的紙船,至寶般細細摩挲著。思緒波動,重映著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呢喃細語,她的如水溫情。多少時候,一個人麵對著寂靜而輕輕蕩漾的河水,傻然而笑。多少個夜裏,一個人走入睡夢中,牽起日思夜想的美麗倩影,追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欣然而醉!
    連日來,林苗苗毫無例外坐於峰的車後,在那棟洋房不遠處一起等客的車夫,不禁議論紛紛。
    “怎麽回事?那小子走桃花運了,那林家大小姐也不知怎的,非他的車不坐!”一個車夫搖著手中的帽子,抱怨地說。
    “就是!自從那大小姐選中了他的車,許多富人也都照顧他,你們看看,現在我們的生意,可說是一落千丈!唉!”另一個車夫喟然而歎。
    “有什麽辦法!誰叫他運氣好,癩蛤蟆飛上天了!”又湊過一個,無奈地說。
    “……”
    於峰毫不理會這些。林苗苗便又在他們互搶生意的叨擾聲中,踏上於峰的車。這次,於峰帶著她奔到了熟悉的百貨商店。在等待她的時候,一個中年婦女,一瘸一擺朝他走來。他急忙迎上扶住她:“陳姨,你怎麽來了?”
    “小峰,今天又要麻煩你了!”陳姨藹然一笑。
    “陳姨,說哪裏話,跟我還客氣什麽。”於峰還她一個憨厚的笑容。
    在於峰的攙扶下,陳姨上了車。“小峰,麻煩你拉我去前麵的糧油店。”
    “好咧!”於峰拉起車,遂又對她說道:“陳姨,其實這些小事,你招呼一聲,小峰給你辦妥,送到你家去。”
    “誒,這怎麽好意思呢!陳姨我雖然腿腳不便,但不至於一步路都走不了,要人照顧吧!”陳姨親切地說著。
    於峰不好逆著她的意思,和順地說:“陳姨,小峰真是佩服你,你對生活依然這麽有信心!”
    “別隻顧說我了,你還不是一樣,自己辛苦不說,還毫無保留地幫助我們這些人!陳姨呀,真不知怎麽謝你才好!”陳姨動容地說。
    “陳姨,快別這麽說,小峰隻是盡一份棉薄之力而已!”於峰謙虛地說。
    不一會兒,糧油店到了,於峰扶她下車。陳姨一定不許他跟著,於峰扭不過他,隻好在車上等她。
    半柱香後,陳姨在糧油店老板的幫助下,將一袋米、一布袋食用油、一瓶醬油和一瓶料酒搬上車。她道了謝,才滿意地上車。於峰拉著她往回走。經過百貨公司大門時,林苗苗正出來,他急忙停車,一臉歉然地說:“苗苗,抱歉,你能等我一下嗎?陳姨就住在附近,讓我先送她回去。”
    林苗苗溫柔地望著他,“沒關係,峰,先忙你的,我等你!”
    於峰感動而會心地一笑,提起車把,不忘對她喊道:“苗苗,你放心,我很快的!”林苗苗會意地一笑。
    陳姨看出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忙說:“小峰,你怎麽能讓那姑娘幹等著,放下我吧,陳姨自個回去就好。”說罷,便要起身。
    於峰連忙攔住。“陳姨,你腿腳不便,這麽一大堆東西,小峰如何放心你一個人搬回去!”
    “陳姨壯得很,這點東西,還難不到我!”陳姨自信滿滿,望了林苗苗一眼,說:“讓人家姑娘在大門口等著,多不好呀!”
    見到陳姨為自己而固執,林苗苗忙上前勸說:“陳姨,你就放心讓於峰幫你吧!我不急著走,多等一會兒不礙事的!”
    對方的善解人意,陳姨好生喜歡。一把牽起她的手,熱情地說:“苗苗,你也別等了,上來吧,待會小峰辦完我的事,就可以送你了!”
    陳姨一片好意,林苗苗不好推辭,跳上車,坐到她的身邊。陳姨擔心於峰吃力,忙問:“小峰,我們兩人一起,你有沒問題?”
    “放心,這點分量,還難不倒小峰!”見兩人如此和睦,於峰甚是喜悅,當即握緊車把,用力牽引著車子。
    林苗苗見況,心疼地說:“峰,你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車子動起來,就不會那麽費勁了!”於峰信心十足。
    陳姨依不舍的放開林苗苗,親昵地問道:“苗苗啊,你和小峰一定認識很久了吧?”
    “有近一個月了吧!”林苗苗喃喃地說。
    陳姨見她嬌羞的樣子,心間早已明了,她慈祥而微笑著說:“苗苗,小峰是一個好男人,雖然他並不富有,生活清苦,卻自食其力,溫飽尚還無憂。不僅如此,他還樂於助人,陳姨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呢,這條腿早先被車撞斷了,雖然接上,卻留下了後遺症,一瘸一拐的,我丈夫也因此離我而去。但我卻並不因此對生活失去信心,縱然腿腳不便,可我的頭腦依然清楚,我的雙手依然健在,所有我堅強地活了下來。後來碰到小峰,許多時候,他願意無條件地做我的雙腳,讓我對生活更加有了信心!我真的很感激他。苗苗,陳姨一見你,也有種感覺,你雖然生於富貴人家,卻也是一個好姑娘,一個善良體貼的好姑娘!我衷心祝福你們能夠永遠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林苗苗被說得雙頰暈紅,好生為難。“陳姨,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現在說這事還早著呢。”
    “嗬嗬!”陳姨拍著她的手背大笑:“不早不早,隻要你有這份心,八字的那一撇早就畫上了!”
    “陳姨!”林苗苗羞澀地低下頭,呐呐地喊著。
    “陳姨,你別難為苗苗了!”於峰不忍,插嘴道。
    陳姨笑得更加愉悅了。“小峰,人家都還沒過門呢,你就幫著說話了!”
    林苗苗更加害羞,雙頰紅暈尤深,如荼般熱辣灼灼,心中那份甜蜜也似火燃燒。連於峰聽著,也又暖又尷尬。“陳姨,我投降,你放過我們吧!”
    “好好,陳姨不說就是了!”陳姨滿意看著他們兩人。
    少頃,陳姨的家到了,於峰幫著她把東西搬進房中。陳姨高興地留兩人吃過午飯再走,被他們婉言推辭了。於峰拉著林苗苗回走,路過百貨商店時,林苗苗驟然想起什麽,急忙讓於峰停車。於峰不解,林苗苗跳下車,一把牽起他的手。“峰,來,跟我進來!”
    “苗苗,你這是——”於峰茫然,雙腳卻機械般地跟著她。
    “別問了,進來再說。”林苗苗興奮地說。
    林苗苗直拉著他來到一家男西式服裝店,挑了一套潔白無瑕的西式洋裝,對著他的身子比試著。“峰,這件不錯,你穿著一定很好看。”
    “苗苗,哪有穿著如此整潔的西裝拉黃包車的呀。”於峰深覺格格不入,自嘲地說。
    林苗苗聞言,不禁“噗呲”一笑。“也對!來,過來這邊。”她又拉起他的手,來到另一家店。這是一家中式服裝店,她仔細地為他挑了一件灰色的新式馬褂,說:“峰,這件一定適合你!”
    “苗苗,我真的不缺衣服。”於峰不願她為自己破費,推卻著。
    林苗苗倏然按住他的嘴,貼心地說:“峰,我不準你再穿著那些破舊的衣服。我知道,你拉車出力流汗,又累又苦不說,衣服常被汗水浸透,不僅很容易壞,而且還容易滋生細菌。你真的願意讓我終日為你掛心嗎?”
    於峰一陣感動,握住她纖柔而白皙的手,軟聲說:“苗苗,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林苗苗甜甜一笑,將衣服遞給他。“去試試吧。”
    店員小姐忙過來指引:“這位先生,請跟我來,那邊有試衣間。”
    換好衣服出來,於峰頓時如換了個人般,清爽而整潔,不失大氣,又增添了幾分帥氣。林苗苗站在一旁,深深地凝視著,不覺神往。他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問道:“苗苗,怎麽樣?”
    許久,並未聽到她的回答。他轉身,隻見她還出神地望著自己,忙用手晃了晃,“苗苗,你怎麽了?”
    林苗苗這才驚起。“沒——沒什麽,這衣服大小正好,挺適合你穿的。”
    “真的!”於峰又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查看,“衣服是好,可對我來說,還是高檔了些。”
    “傻瓜,幹嘛把自己看得這麽卑微,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你!去換下吧,我讓店員給你包起來!”林苗苗欣惦地說。
    於峰應聲而去,正換好衣服出來,商場裏驟然響起一個淒淒切切地啼哭聲。林苗苗尋聲覓去,隻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雙手揉著滿是淚水的雙眸,茫然徘徊著,嗚咽著:“媽媽!媽媽!……”
    “小妹妹,你怎麽了?”林苗苗在她身邊蹲下,用袖口擦著她的淚水,憐憫而關心地問。
    小女孩抽噎著:“我——我找不到媽媽了!”說著,便又大聲哭了起來,淚如雨下。
    林苗苗連忙安慰說:“小妹妹,快別哭了,有姐姐在,一定會找到你媽媽的。能告訴姐姐,你是怎麽和媽媽走失的?”
    “剛才——剛才我還和媽媽在一起的,可一轉眼,媽媽就不見了!我——我就再也找不著了!”小女孩說著,抵不住失去親人的傷悲,再次痛哭起來。
    於峰聞聲趕來,把衣服交給林苗苗,急切地說:“苗苗,她媽媽一定還在這商店裏,你照顧她,我去找找!”也不等她回答,早已四處顧盼尋覓。他東奔西走,幾乎地毯式的把商場底層翻尋了個遍,滿身汗水淋漓,硬是未見到失去孩子著急尋找的媽媽。回頭,他見到角落裏有架扶梯,未及思慮,早已飛奔上樓。二層也是商場,各種圍巾、鞋帽以及西洋的女式服裝。於峰不敢怠慢,又繞了一圈,商場裏人來人往,卻依舊沒有孩子媽媽的身影。回到樓梯口,他猛吸口氣,大步奔上三樓。樓三全是孩子的服飾和玩具,從繈褓的嬰兒到十六、七歲的孩童,應有盡有。下意識的,他覺得很大可能,她母親還在這裏焦心尋找。果不其然,不遠處,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東張西望,眉頭緊鎖,一片焦慮,眼中淚花閃閃,口中不住地喊著:“小雅!小雅!你在哪兒呀?你快出來!你別嚇媽媽呀!小雅——”
    於峰鬆了口氣,移步到她身邊,說:“你好,你是在找你的女兒嗎?她大約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烏黑長發分撥抓著小辮子,左右披在胸前,係著紅色的頭繩,對吧?”
    那婦女似抓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揪住於峰,激動地說:“對對對!她在什麽地方?快帶我去!”
    “她在一樓,請跟我來。”於峰熱心地說。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剛踏足底樓,那婦女遠遠便看到她心愛的女兒,情緒翻騰,如獲至寶般揚塵而去。“小雅!小雅!……”
    那小雅聞聲而視,瞬間似久別重逢般忘情地拔腿奔向那婦女。“媽媽!媽媽!……”那婦女噙淚緊緊簇擁著她,生怕再次從自己懷中飛走,“小雅,小雅,你沒事就好,媽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停地哽咽著,不停地審視著她,不停地輕撫著她。確定完好無缺,才安心地將她再次摟回懷中。
    “媽媽!是那位姐姐找到我,那位哥哥找到媽媽,我們才能團聚的!”小雅充滿稚氣地說。
    那婦女這才想起恩人,忙牽著小雅的手,來到林、於兩人麵前,恭敬地曲身一躬,感激地說:“今天太謝謝你們了!沒有你們,我和小雅恐怕——”
    “快別這麽說,能團聚就好,以後你可要更加細心點,別再讓這麽可愛的孩子走失了。”林苗苗欣慰地望著她們,微笑著說。
    “是是是!”那婦女連忙不停自責,“都怪我一時粗心,隻顧著挑衣服!這兒有點錢,你們務必要收下。”
    “不不不!這個我們不能收!”林苗苗忙推辭著。那婦女卻不依不饒,非要給他們兩個。於峰靈機一動,接過錢,卻將其交到小雅的手中,溫柔地說:“小雅妹妹,剛才發生這事,一定沒挑好衣服,快,拿著這錢,好好挑件漂亮的!”
    小女孩子不懂人情世故,拿著錢高興地跳著:“謝謝哥哥!媽媽,我們快去吧!”並不停地拽著她母親的衣襟。
    那婦女不悅地望著她,正預備責備幾句。於峰忙按住她,說:“快去吧,別讓孩子等急了!”
    “媽媽,快走了!”那婦女正欲勸說,卻被小雅使勁的拉著,身子不由地隨著她往扶梯而去,臉上表情一片尷尬。
    “小心看住小雅哦!”林苗苗嫣然囑咐著。
    那婦女感動至極,不住地對他們頷首致謝。“謝謝!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