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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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分,於峰和往常一樣,拉著車在那棟豪華的洋樓前等待著林苗苗。遲遲的,她並未出現,於峰以為她有事走不開,悻然,卻並未十分在意。他在車墊子上坐下,取出那隻隨身攜帶的紅紙船,輕輕摩挲,將一些在衣服中被壓彎的棱角扶正。
“苗苗!”他對著紙船,憶起紅粉,不禁癡然而笑。
這時,三雙不懷好意的目光交織成一個點,正正地指向於峰。於峰沉浸在他的世界裏,並未注意到。
當這陰冷的目光貼近,當中間那個人抓起他的胸襟時,他才猛然驚起。耳邊隨即傳來刺耳噪音:“好你個於峰,你每天帶著美女滿大街奔跑,讓我們在這喝西北風,你不覺得太過分了!”
於峰不欲惹事,忍氣吞聲地說:“田雞哥,你是知道的,這種局麵不是小弟特意造成的,也不是小弟所願的,希望你能體諒。”
“於峰啊於峰,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想把我們置於何地?”站在田雞一旁的車夫,上前冷冷地說。
“泥鰍哥,我真的也不想這樣!”於峰賠笑著。
“那好,從今天起,不準再接林大小姐的生意,不準再和林大小姐往來!一切和林大小姐有關的,你都必須遠遠避開!”最後那個車夫斜眼瞥著他,趾高氣揚地說。
於峰一再忍耐,而他們一再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尤其最後那些條件,他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他一把睜開田雞的束縛,不悅地說:“鱔魚頭,你憑什麽限製我!苗苗坐不坐我的車,和不和我往來,是她的選擇,誰都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阻止!你那些無中生有、強人所難的要求,於峰無法接受,也做——”
話未說完,忽然下腹劇痛,他本能地用雙手捂著,整個身子都痛彎了下去。盡管如此,手中那隻紅紙船,他仍下意識地緊緊護住。
田雞收回那隻粗壯的大腳,再次扣住他的胸襟,厲聲警告:“於峰,我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們的拳腳硬!”他尚未言罷,拳頭早已掄起,朝他麵門重重擊去。
於峰有過上次的經驗,右掌一展,包住田雞的拳頭,右腳一抬,全力往他的腹部踢去。
田雞驚起,拳頭被擋時,本欲出腳解困,誰料慢了他一步,反被踢中,劇痛徹骨,那隻拽著他衣襟的手,頓時發軟,滑了開去。於峰趁機掙脫。
這次輪到田雞捧腹喊痛。泥鰍和鱔魚頭見況,兩人眼色一施,同時躍上,左右開襲。於峰注意力全在田雞身上,冷不防被他們拿住,正欲抬腳反抗,那兩人幾乎同時出腳,雙向開弓,快他一步將其雙腳固定。眨眼間,於峰似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左掌心的紙船,他依然不敢放鬆。
“放開我!”於峰全力掙紮,畢竟雙拳難敵四掌,毫無出路。
田雞忍痛站穩,立到他跟前,兩隻鼠目圓瞪,射出兩道似細線般的怒焰。“於峰,好大的膽呀,敢踢老子!”他牙齒一咬,便是狠狠一腳。
於峰再次受擊,五髒六腑仿佛被扭轉般疼痛難忍。他憤然怒瞋,毫不示弱。
田雞似乎並不解氣,並不過癮,掄拳狂捶,如冰雹般打在他的胸口。
於峰緊咬住牙齒,任著鑽心的疼痛在身上蔓延。喉頭一甜,一股熱流湧入口腔,順著嘴角汩汩淌流。那鮮豔的紅色,染紅下顎,也染紅他胸前的衣襟。
一夜無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當陽光重臨林苗苗的房間時,她像往常一樣下床拉起窗簾,朝於峰停車的方向瞭望。眼前觸目驚心的情形,一下子揪住了她。她驚惶失措,顧不得洗臉梳妝,披上一件外衣,便朝門外奔去。
“峰,千萬別出事!”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一顆心忐忑不定,仿佛成千上萬隻螞蟻在爬動。
門前,差點撞上小姞。小姞手中的洗臉盆晃動不已,她雖極力穩住,不受控製的水還是濺濕了林苗苗胸前一大片衣服。林苗苗顧不得這些,奪門而去。小姞慌忙放下盆子,轉身跟出。“小姐,發生了什麽事?”
門口,那兩雙茁壯的臂膀,依舊似銅牆鐵壁般阻截著去路。林苗苗急得滿臉通紅,滿眼是淚,尖叫不已。“要出人命了,你們給我讓開!快讓開!”那話語幾乎是帶著哭聲喊出來的。
小姞一旁聽著,已是淚眼盈盈。那兩個家丁臉色發柔,深被感染,可強令終是難為。
“小姐,請回房。”其中一個迫不得已,壓抑著聲音生硬地吐出這幾個字。
林苗苗幾欲發狂,她跺著腳,又急又忿,差點喘不上氣來。
“你們!你們——”她玉指怒懟,勃然嚷著:“你們還是不是人,還有沒有良心!於峰現在公館的門口,被人暴打,我再不過去,他就要出事了!你們難道就忍心看著一個人活活被打死!你們難道願意做殺人者的幫凶!啊——”
她哭著,尖叫著、心痛著,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一拔腿,如失控的汽車般撞向那兩個家丁,可是防線堅固,遠遠超出她的力量。
小姞實在看不下去,扶著林苗苗,橫眉怒斥:“你們兩個,難道沒看見小姐快要奔潰了。一道命令就這麽重要嗎?比毀掉一個人還要重要嗎?好,既然你們膽小如鼠,不敢承擔失職的責任,”她怕怕胸脯,昂然挺立。“那麽,徐管家和夫人怪罪下來,全部由我小姞來承擔!現在,你們可以讓開了吧!”
那兩個家丁畢竟是人,而非草木。林苗苗的悲痛欲絕,而小姞的話又說到這種份上,他們再也無法堅持所謂的原則,放下了臂膀。兩人急切地衝出,奔往扶梯。在樓梯口,碰到了管家徐業。
徐業恭敬一禮。“小姐。”
“怎麽,連你也要阻止我!”林苗苗忿然。
“不,剛才的話,我全都聽見了,我不會再阻止你們。大門口的家丁我已經打發了,你們快去吧!”徐業柔聲地說。
林苗苗感動不已。“謝謝你,徐伯!”
徐業溫柔一笑,側身退去,讓開通道,兩人急忙下樓。
小姞從他身前經過時,他突然開口說道:“小姞,命令是我下的,夫人若要怪罪,應該由我來承擔,你不必為我頂替。”
“謝謝!”小姞報以感激的目光,隨後跟著林苗苗而去。
盡管於峰傷痛難忍,田雞扔不欲放過他,錘子般的拳頭,越打越快,越打越重,期間還不時地踹上幾腳。直打到氣喘籲籲,無力支撐,才被迫停止。
於峰痛苦不堪,到後來,臉色慘白,身上的痛楚變得麻木。他隻覺得頭昏腦漲,視線模糊,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搖搖欲墜。他甩甩頭,甩不掉那層陰霾。但他的意識裏,那隻紙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縱然全身無力,那隻手卻不知從哪兒獲得的力量,依舊緊握著,不讓它掉到地上。
“打得好!”
這時,突然傳來一個得意的笑聲。他帶著兩個保鏢,闊步從田雞的身旁走過,滿意地說:“做得好!”
兩個保鏢會意,一個取出一疊銀元票交給田雞,說:“這是馮少爺賞給你們的。”
田雞欣然接過,滿麵春風,不斷的哈腰恭維:“謝謝馮少爺!謝謝馮少爺!”
“好了,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另一個保鏢冷冷地說。
馮赫背對田雞而立,始終對他不屑一顧。
話語一出,三人會意,立即散去。
於峰失去支撐,頓時站立不穩,四方踉蹌,眼看便要摔倒。手中那隻紅紙船,在他模糊的視線下,變得模糊而疏遠。他雙手緊緊地捧著,把它深埋在懷裏。
這個動作卻逃不過馮赫的眼睛。他走到於峰的麵前,佯作同情地說:“嘖嘖嘖,你這樣子,林苗苗一定會心疼的緊!”說著,他伸手便戳向他的懷裏。
受過重挫後,於峰全身無力,根本抓不住那紅紙船,眼睜睜看著被兩根尖削的手指夾起,抽走。
“還給我!”這句話本應是有力而充滿憤怒的,可此時,從他嘴裏擠出,卻是那樣的蒼白而無力。
“這是林苗苗送給你的吧!”馮赫故意把船提得很高,“她為什麽就不送我一隻呢?”他奸笑著,突然將手一放,那船便飄落在地上,他立刻抬腳,如仇人般往其上麵恨恨地跺去。
於峰駭然,哀然。馮赫一腳腳踩在船上,便仿佛踹在自己的心頭,跺在林苗苗的身上,心碎的苦楚須臾間蓋過身上的切膚之痛,刻骨的憤怒和憎恨,催亂他的理智,喚起他的癲狂。
“不!不要——”那一刻,不知從那來的力量,驅動著他身子。他歇斯底裏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用雙手緊緊地護住那隻船。
馮赫踩不到船,幹脆踩在他的手上,鮮紅的血痕清晰地刻著他的腳印。於峰麵目扭曲,痛楚又開始在他身上嗜虐。
“臭車夫,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敢搶本少爺的女人!”馮赫覺得踩在手上還不夠痛快,幹脆往他的後背猛跺。整個人似跳舞般亢奮,雙目凸起,麵如地獄裏鑽出的惡鬼那般恐怖,長滿獠牙的嘴裏不住地嚷著:“叫你搶!我叫你搶!……”
於峰扒在地上,身子隨著那隻腳的垂落而顫動著。漸漸地,疼痛已在他身上無法再掀起波瀾;漸漸地,他迷糊的視線前浮起林苗苗嫣然而笑的美麗臉龐,臉上露出三歲孩童般的癡癡傻笑;漸漸地,一片陰霾氤氳而至,驅逐著一切的光線和意識。
被塵土染滿,被踩扁的紅紙船,安詳地躺在他的手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