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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不是，焚書是前年，始皇傳達命令後，但有一些飽學之士，私下教化人們，非議朝政，這種情況屢禁不止。
    因此始皇下令，焚燒天下的《詩》、《書》等諸子百家著作，議論《詩》、《書》者斬首，借古非今，按非所宜言罪論，滿門抄斬。
    官吏知曉有藏書者而不舉報的，按同罪論處。
    命令三十天內不執行的，判黥刑（臉上刺字），同時發配邊疆，白天防寇，夜晚修築長城。
    最後隻有醫藥、占卜、種養殖類的書籍得以保存。
    去年陛下心急，便下令，方士須兼會兩種方術，且方術若不應驗，就要被處死。
    陛下供養的一批方士，有人居心不良、專事欺騙、屈從討好，吃著皇糧卻不辦事。有人背後偷偷做了騙吃騙喝的打算，且話傳到了陛下耳中。
    陛下一怒之下，坑殺了數百的方士。
    後來陛下許是反悔，又坑殺了些儒生，掩人耳目。坑儒，其實說起來並沒有焚書那麽大規模，大家隻是草木皆兵吧。”陳平解釋道。
    他並未懷疑陸攸的說法，說這些是他都猶如信手拈來，足以顯示其知識豐富。
    這個時代獲取信息的成本很高，其身著樸素，哪來的閑錢學習？他的學習資料難道沒有被收繳？
    想到這，出於保護張開悟心態，陸攸問道：“陳公子，飽讀詩書，令人欽佩？不知你是怎麽有機會讀聖賢書的？”
    聞言，陳平羞赧一笑道：“既然二位坦誠相告，陳平也應誠實，其實鄙人家的藏書當初並沒有上繳焚燒，都被陳平收藏起來了。這裏麵既有後期家人為平收購的，也有當年母親留給陳平的書。”說到這，陳平臉現緬懷之色。
    這時，三人已到陳平家。
    陳平想起了嫂子，略有猶豫道：“二位，家嫂是一個心直口快之人，一會兒若是衝撞二位，萬勿介懷。”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在門口等你吧。”張開悟道，他心底單純，卻也好奇男性為主的社會，一個女人會有多心直口快，使得陳平特意交代一句。
    陳平點點頭沒有言語，推門而入。
    二人停在門口不遠處。
    “嫂子，大哥還沒回來吧？弟回來啦。”陳平在屋內的聲音傳出，
    “你又是上哪去閑逛去了？一天才回來，卻打著在家悟學之名！”果然，不一會兒，屋裏傳出一個不陰不陽的女人之聲，聲音清脆，一字一句，尖銳刺耳。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厲害的女人。
    “沒有，今天縣令找弟去祭祀的事......陳平解釋道。
    “一天天這麽大人了，不事生產、不去務農，成天在家晃蕩！”嫂子打斷他說道。
    “嫂子，今天真有正事，弟還有一事跟你說，剛才出去，弟丟了錢袋，賒欠了別人幾個銅錢，能不能給我點，弟也好把錢還人家，嘿。”可以想象陳平此時在屋裏有多難堪。
    “還要錢？整天吃你哥，喝你哥，簡直把我們當成你的再生父母了，你是吸血鬼嗎！跟你哥說去，我沒有！”嫂子的聲音再次提高了八度說道，像一列火車急嘯而過。
    陳平在屋內央求道：“嫂子，如今債主就在門口，你能不能先給弟留點麵子？”任誰都能感覺到陳平無聲的歎息。
    “開悟哥哥，要不我們走吧？”門外陸攸聽不下去說道。
    張開悟點頭，正要與陸攸就此離開，房門打開。
    “喲，二位朋友，既然來了，進來坐坐，我還不知道有客人來訪。”屋內嫂子聽到外麵人有人，“吱呀”一聲開門禮讓二人道。
    “嗯，嫂夫人，吃頓飯本來就是小事，這錢我們也沒打算提及，是陳平兄弟執意令我們認認路，才冒昧到訪，鄙人看，這錢不提也罷。”張開悟對她行禮說道，轉身欲離去。
    “既然來了，快進來坐，窮苦人家難得有客人，嗬嗬。”嫂夫人付鈺說道，出門拉陸攸進屋子。
    陳平嫂子叫付鈺，她見門外二人身上有一股出塵之氣，覺得跟他們接近也許能撈到好處，說著，出門熱情地拉陸攸的手，閑嘮家常。
    這時，陳平走到門口，臉還微微泛紅，低聲道：“張居士，進來坐坐吧。”
    二人執拗不過，進屋坐下。陳平的家很簡單，典型的百姓之居，棚頂略比人高，兩居室，中間便是客堂。
    “二位，你們都是平弟的朋友，奴家是山間村婦，沒見過世麵，你們別見怪，不知有什麽能幫助我們的？”付鈺拿來熱水倒滿，直接問道。
    她的話很突兀，讓張開悟二人措手不及，再說二人根本不了解陳平，又是外鄉人，他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嫂子！你怎麽能說這個？”陳平臉色漲紅，語氣仍不敢嗬斥，最多表達不滿。
    “閉嘴！我這是為你好，你天天看書都看傻了，也變不了錢，有什麽用？”付鈺對陳平疾言厲色道。
    轉頭又對二人露出笑臉，變化之快令人驚訝。
    如果此女在現代，各大獎項地最佳表演獎恐怕會讓她拿個遍，而且她還與很多明星同質：趨炎附勢、翻臉無情、素質低下！
    陸攸心中暗歎一聲，忍不住道：“嫂夫人，我就隨陳平的叫法吧。剛才我在門口聽了半天，發現您說讀書無用，我實在不能苟同。
    也許您覺得不吃飯會餓，不喝水會渴，不勞動會沒有收獲，而不讀書似乎沒什麽感覺。其實不然。
    第一，讀書會讓你的表達能力更豐富，胸中有溝壑的人，表達能力無疑更好，表達更清晰，表達更有趣；
    讀書會讓你明辨是非黑白，學會思考，開始選擇自己今後的人生，不會輕易被當權者左右，甚至敢於挑戰當權者的權威！
    讀書會提升你的精神世界，看了更多的書，讓你可以了解更多人的觀點，有了跳出棋外看下棋的能力。
    總之讀書讓你啟迪思想、不迷茫、汲取力量。知識武裝大腦，人會使用工具，所以人才成為了這個天下的主宰，有別於動物。”
    陸攸一番話侃侃而談，讓付鈺尬在原地，一時組織不起來詞，半晌，她仍不服氣道：“我家養的雞、鴨、狗、豬，我都殺過，我看腦袋與我們也沒什麽區別，都是一團糊糊。”
    其實，付鈺說到這已經跑題，與讀書無關。
    “你說的正是最大的區別，動物會把人的腦袋掀開看看有何不同嗎？而人就可以，並且把它記錄下來，暫時不懂的也可以留給後人研究，這不就是讀書的好處嗎！”陸攸強有力地回道。
    一旁陳平看向陸攸的眼睛流光閃爍、星輝熠熠，似乎多了一些特別的味道。隻這短短的一瞬間，他覺得陸攸就像一個知己，把他了解個通透，他有伯牙遇子期之感。
    張開悟也覺得陸攸的話充滿了哲理的韻味，似乎陸攸渾身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此時他也完全醒悟過來，望了望付鈺說道：“嫂夫人，我二人乃是方士，來此地辦事，不日便會離去，幫不到你什麽。
    但小道士倒是有一番肺腑之言送給你，不知願聽否？”
    這時候，方士在民間仍然十分有威信，付鈺端坐作傾聽狀道：“哦，原來是方士，居士請講？”
    “嫂夫人脾氣較大，攻擊性強，五行之中金主殺伐，肺亦歸金，小道觀嫂夫人的肌膚紋理已有征兆。今後當注意控製情緒，三月後可以調節過來。”
    “嗬，謝謝居士了，不過我感覺身體棒棒的，每天都操持這個家，白天還下地幹活，而且每個人的脾氣本就不同，我隻是直爽些罷了。”這句話付鈺說得還算客氣，不過言下之意已經表明：我沒病。
    再坐下去也是些沒營養的話，張開悟二人見機告退，錢最後也沒要。
    陳平走到門口，不知為何感覺依依不舍，望著陸攸忽道：“一路走來，鄙人忘記請教姑娘姓名？”他剛發現自己連陸攸的名字都不知道。
    聞言，陸攸一頓，表情無憂無喜、似笑非笑，垂頭略一思索，淡然道：“碌（陸）碌為滿眼坑，攸攸蕩蕩竹杪（miao）風。既然你是讀書人，這個就作為留給你的一道題吧，下次我來檢視，記住，要堅持學習，讀書無錯！”
    陸攸與張開悟飄然離去，微風中帶起裙擺，二人似一對神仙眷侶繾綣人間。引得陳平駐足良久，悵然若失。
    “開悟哥哥，你剛才說的她有病，是真的還是嚇嚇她？”回去的路上，陸攸問道，語氣略帶調侃之意。
    張開悟想都不想道：“我們這一脈最重誠信，付鈺身體當然是真的也有問題。你不是聽說了，要道始皇陛下眼皮子底下食皇糧，必須兼任兩種方術嗎？當年二叔便在宮中待過，後來歸鄉了，那時我還沒有懂事，都是聽長輩說的。”
    “哦，方士都有哪些門派？”陸攸趁機惡補有關這時代的知識。
    張開悟道：“方士有很多，門類駁雜，既有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也有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既有從事傳統科學技術研究的學者，也有普通的農夫商賈；既有煉丹方士，也有卜算的方士，博方、遊方；軼方、農方；丹方、易方和專攻符籙的祝由方。二叔兼任的方術就屬於遊方、丹方吧。”
    這時，二人已經抵達剛才的酒館，張本初已經喝得半醉，二人攙起老人直接在此入住。
    “喂，剛才就是你幫了陳平嗎？”二人正付錢時，一個聲音打斷道，聽起來年紀輕輕，很是動聽。
    張開悟轉身望去，隻見那人一身白袍，卻是一身女扮男裝。腰條纖細，身形玲瓏小巧，眉清目秀，眉梢眼角隱隱露出一股媚態。
    他無意揭穿，客氣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的消息靈通，嘿。”
    “錢要不回來了吧？嗬嗬。”那人俏皮地問道。
    看來陳平因此事沒少受非議，張開悟忖道。他搖搖頭禮貌微笑，略一抱拳，無意再答對，轉身攙扶二叔。
    “你叫什麽，為什麽幫陳平，人人都知此人雖有才學，但他常為蠅頭小利奮不顧身，嗬嗬！”那人說話不免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正是小道，此事甚小，不提也罷。”正上樓間，他聽見此人這麽說陳平，心中不喜，答道。
    “先生，，如何稱呼？”望著張開悟在樓梯間消逝，她喊出最後一句話。
    張開悟並沒有回答。
    “還挺有性格的，可惜人太善良了。”這人喃喃道，亦離開酒樓。
    此人就是縣令夫人的妹妹張娟。她也是剛來酒樓不久，就聽說了中午發生的事，正討論時，張開悟二人回來，她邊開口相詢。
    張開悟不知道，招惹此人日後給自己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