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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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t醒錯
想喝水給我水
或者高燒可勉強減退
然後鎮靜情緒
忘掉我這裏應該有誰
——有病呻吟
曉新被驚嚇了。
那個吻來的太過突然,孟離雲的示愛所帶來的震撼也實在太過強烈,就像一道霹靂直直劈入她的心底,擊潰了她原本高築的防備,她全無準備,猝不及防,隻能潰不成軍的落荒而逃。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曉新一貫痛恨事情的不在掌控和預料以外。
而麵對那些自己根本不想麵對的意外,曉新下意識閃現腦海的處理對策就是逃避。
是的,沒有錯,她又在躲孟離雲了!
而且,她這次躲的相當有決心。自上個周六上午落荒而逃到昨天下午為止,她生生的已經在海唯那裏足足躲了快十天,事實上如果不是五一長假將至,近日來自家老頭又照三餐連環奪命催的勒令她假期必須回家的話,她這記錄還能再往上翻一番。
而這一段時間,他沒有一通電話。她為此鬆了一口氣,但是,更多的混亂。
以為早已雁過無痕,哪裏知道芳心如水,總因他而波紋蕩亂,柔腸百結,千回百轉。
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道理她懂。可是要求她麵對,她又實在,實在理不清心頭的亂。
他突如其來的說愛,到底是想要她怎樣的回應?
在若無其事的過了這麽多年,並且一直以為埋藏的夠深夠好以後。她承認自己膽小,怕又添上一道新傷,最後是鮮血淋漓的下場。
曉新自己也矛盾徘徊。
所以,所以允許她就先這樣吧,也隻能先這樣著了。
五月初的傍晚,徐風輕拂,夕陽正好。絢麗的霞彩染紅了半邊的江水,映得老街也塗抹上了一層金釉般的質感。
從自家院子裏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看看左望望右,直到確認沒有可疑人物後曉新才輕移玉步踏入凡塵。
跨出院門,一路緊貼著牆邊低頭走,就怕遇見不該遇見的。
“喲,這不是星星嘛,這是幹嘛去呐?”
突來一聲招呼,曉新一個激靈的猛抬頭,一道頎長人影進入眼簾。夕陽為他鑲上一輪金邊,迎風玉立姿態翩翩。
差點汗下,幸好幸好,她一分辨立刻認出不是那人而是剛下班的小寶,兩兄弟其他什麽都迥異,唯獨身形有七八分的類似。懸著的心一鬆,但是隱隱的不想承認的,她內心底又有一點點的失落。
原來不是他呢。
壓下心頭的慌,笑一笑回答小寶隨口的問話。
“我去前麵超市買醬油,家裏剛好用光了,我爸煮菜正等著用呢。”
小寶漂亮的丹鳳眼滿含笑意,與那個人的深陷的內雙一點也不相像。小寶笑容滿麵的點點頭,走了幾步,擦肩時想到什麽又轉過頭來。
“啊,對了!”
“怎麽了?”
曉新也停下,狐疑的等著他。
小寶舉止溫雅的推了推眼鏡框,眨眨眼,一臉善意提醒的表情:“也沒什麽,隻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哥這幾天其實都不會在家,也沒人知道你們倆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大大方方出門沒關係,用不著畏畏縮縮的那麽緊張。”
曉新先生一愣,醒悟過來,臉噌的一熱,還有幾分被戳破的尷尬:“你、你瞎說什麽那你!”
小寶聳聳肩回身要走,反正是不是瞎說她自己應該最清楚不過。
“等下。”
曉新心裏還在天人交戰著要不要問問詳細,嘴巴已經脫口叫住他。
小寶轉過身來,攤了攤手先聲奪人。
“別問我他幹嘛去了,也別問我他要去多久。他沒交待,我也沒問。”
俏臉一熱,嘴硬反駁:“誰、誰要問你這個!”
“哦?”小寶看著她似笑非笑,“不是就不是嘛。”那過分用力的語調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多餘。
“懶得跟你講。”她不由羞惱,恨恨的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孟家這兩兄弟,沒一個好東西!她憤憤轉身便要走人。
小寶低低笑了起來,語氣溫柔。
“星星,別罵我多事。不過誰叫聰明全被我占了呢,我哥那個笨蛋就請你多擔待一點吧。好歹給他個機會,不試試又怎麽會知道可不可能呢。”
什麽?
曉新一愣,再回眸,小寶的身影已在夕光裏漸漸遠去。他最後的那句話沒有讓曉新怎樣醍醐灌頂的清醒,反而是那相似的身形勾起了曾經停留在這裏的片片段段的回憶。
這樣的場景何其熟悉。
有他的高聲交纏著她的低笑,以及下課歸來那些染著光的追逐和嬉鬧、還有那一前一後的腳步、偷偷躲藏的眼光,更有後來太多太多他不在時一個人沉默走過的匆匆忙忙……
一瞬間,仿佛被交錯的空間帶回那段青蔥懵懂的年歲,已成昔日的種種竟在眼前曆曆上演,鮮明得依然如昨。
包括,疼痛。
“我要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回頭大聲笑,笑聲回蕩在靜靜的巷子裏,夕陽的霞暉映得他一身眩眼,像是可以擁抱世界。
眩的少女刺目的眯起眼,被光模糊了眼前熟悉的側臉,笑容漸漸凝固在嘴角。
“是嗎?”少女呢喃一般的輕聲,語氣柔軟的似乎不帶力氣。
“嗯!我老媽終於鬆口了,後天就出發!”少年清亮的聲音裏,是滿滿即將啟程的興奮。
艱難的用力吸進一口氣,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在少年疑惑的注視釋下,仰起臉,第一次任由衝動掌控自己的全部,“我,我也想去呢。”
“喂,別傻了你,我怎麽可能帶你去呀!讓達叔知道他不罵死我才怪,而且你暈車反應那麽厲害。不要開這種玩笑啦。”少年一怔,隨即想也不想的脫口反對,唇角抿起,顯然不怎麽高興的表情。
“我……”想說不是玩笑,但一次的拒絕足以消耗盡她全部的勇氣。慢慢垂下頭,感覺虛弱到幾乎連維持微笑都不夠力氣。
“好啦,小星星別這樣,你放心,我回來肯定不會忘了給你帶好東西!”少年朗朗承諾。大力的按下她的肩,迫著她抬起頭。眼前猶帶著些許青澀的五官,因為將要振翅而飛的龐大的喜悅,而分外明亮顯眼。
“嗯。”扯開勉強的笑,一根一根鬆開糾纏著他的手指。
夏天熱烈的風席卷而來,帶走了天邊的雲彩,也帶走了少年那顆不定的心。
眼睜睜看著他逐漸逐漸張開羽翼豐滿的翅膀,義無反顧的奔向前方。而遺留下的自己,終於決定了深深埋藏起這道關於初次愛的傷。
從此從此,請允許她守口如瓶,直到遺忘。
在城市的另外一個地方,夕陽的彩筆將半麵西牆塗上最後一抹濃重的豔彩,房間裏還殘留著淡淡新粉刷過的砂漿的味道。
孟離雲依著二樓陽台的門框,晚風拂麵,帶著初夏溪澗般的清冽。天色漸漸暗下,一顆又一顆的星星點綴在藍絲絨般的夜幕之上,但那寧靜的美麗卻也因為光害的問題而顯得朦朧又遙遠。城市裏的星空看起來也許沒有非洲草原的無垠和壯觀,但是指引著他心之所向的那一顆北極星卻偏偏就存在於此地。
某些人的血液裏天生就奔騰著流浪的渴望,難以約束,總在潮汐時嘯起,催促著前行的步伐,去探索那些未知的神奇,而那個時候的他幾乎是被那種遊走的渴望完全駕馭。
十八歲那年以後,家裏終於全麵解禁,他終於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就像是一匹野馬脫了韁,這廣大天地終於正式接納了他。那幾年,無數的寒暑假和其他若幹長長短短的節日,他鮮少是待在家的。一個背包,一部相機,就足夠他行走天涯。風沙磨礪泉流衝激,或許艱苦,但他全心享受。
而與她,聚少離多。
尤其是他順利考上的第一誌願,偏偏遠在離家千裏之遙的酷寒北方。而彼此生活的軌跡錯開,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指間煙頭紅光明滅,他彈落煙灰,翻開記憶的影冊,到他二十歲那一年的盛夏。
那個九月,關於代價和嫉妒。
那年的暑假即將結束,用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走遍了整個荒涼又美麗的西北邊陲,曆經三個日夜的歸程,終於比原定的計劃提前了幾天到家。帶著一身來不及洗淨的塵土與風沙,放下背包就迫不及待就去找她。不意,卻撲了一個空。
“阿光,星星呢?”看到孫家長子捧著高高一疊書從身後走過,忙抓住他問。
“啊,這麽早就回來了?”孫仰光從書後麵探出頭來看了他一眼,眼鏡順勢滑落到鼻梁:“找星星呀,她出去了。”
“她去哪了?”
他追問,不滿的咕噥:“這家夥真沒良心,我一回來就先來找她,竟然出去玩,枉費我還記著給她帶手信回來!”
“好像是去看電影了吧。出去有半天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孫仰光吃力的換了換手,不怎麽確定的說。
“那行,我等她回來吧。哎,這麽多書要搬哪裏去啊你?”他道,同時順手接過孫仰光手上一大半的重量。孫家長子雖然虛長他五歲,可惜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一個。
“書房。前幾天來台風,不小心打濕了閣樓上半書櫃的書,中午看太陽這麽好我就拿出來晾涼,天台上還有幾十本呢。”仰光笑笑,明顯輕鬆了不少。
“我幫你一起收。”他自告奮勇幫忙,順便好等那個沒良心的家夥玩高興了回家。
孫家多愛花草,天台這麽塊好地自然也被善加利用。盆栽錯落,紅花綠影。幾根木頭搭起的棚架上青綠的葡萄藤已然成蔭,正中架了塊木板,上麵攤滿待晾曬的書籍。
微風一過,陽光穿透書頁嘩嘩作響,頗有些“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的意境。
他把一直掛在胸前的相機放在邊上卷起袖子開幹,孫仰光卻突然直起身指著遠遠的巷子口問他:“那是星星回來了吧?”
他順著仰光的手指看過去,遠處巷子口隱約正有人影在動。由於太遠,麵貌根本瞧不清,隻能看到三四分的身形。幹脆把邊上的相機拿過來打開,對準那方向調好焦距,鏡頭裏出現的果然是他家星星秀氣的笑臉,微偏著螓首,明眸含笑不知在聆聽些什麽。
快半年沒見了呢。他手指動了一動,將那瞬間定格。
慢來慢來。突然發現什麽,他眉一皺,小星星左肩膀上那隻蠢蠢欲動的不明物件是什麽玩意?
鏡頭拉開,原來他的小星星身邊還站了一個白麵眼鏡男。而她左肩膀上那隻蠢蠢欲動的不明物件赫然正是那家夥不知好歹的賊爪子!
他呆了一呆,直覺問身邊的仰光:“那家夥是哪個?”
仰光想了想,微笑道:“他是哪個?應該是星星的男朋友吧,他們今天有約去看電影。哎呀,挺懂禮貌的年輕人嘛,還知道送女孩子回來。”隻是家門口呐,希望別被老頭撞到。
星星的,男朋友?
孟離雲石化了。
“這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我怎麽都不知道?”他不禁喃喃。
孫仰光笑了,“有小半年了吧,嗬嗬,你這麽久沒回來,當然不會知道了。再說了這也是星星自己的事情,你也不是不了解,她一向不愛拿這些事情出來說,畢竟還是會不好意思嘛。”他們家小星星雖然無傾國傾城貌,卻是南國紅豆時節正好,尤其是這幾年,出落的是越發秀麗,不知惹了多少慕艾相思呀。
孟離雲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隻是一個學期不見呀,怎麽的就突然變成這樣了呢?
星星竟然有了男朋友?
星星怎麽會就有了男朋友?!
“怎麽會?”孫仰光摘下金邊眼鏡,慢條斯理用袖口擦了擦再帶上,才微微笑道:“很簡單呀,畢竟你們都長大了,談個小戀愛不稀奇吧。”所以說,成長和自由,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他看著仰光,眼睛裏充滿迷惑。
很簡單嗎?為什麽他還是覺得那麽困惑?
“呀,完了。”看到另外一個人影閃過,仰光低低一呼。
完了?是啊,他也感覺完了。
“別愣頭愣腦了,我爸看到他們了,還不下去攔著點。菩薩保佑,可別鬧出人命來!”
別看他家老頭平時是個笑臉彌勒佛,可誰要敢打他寶貝女兒們的主意,他立刻就化身怒目金剛。孫家一貫傳統是兒子是草,女兒是寶。想打她們主意就得先過他這關!
被孫仰光半拉半扯著下樓,底下已經亂成一團。眼鏡男被達叔追的滿巷子亂竄,小星星難得氣鼓鼓的跟自家老頭杠上,抵抗無果,竟然抓著眼鏡男就跑。
晴朗的天空有巨大的雲朵飄過,太陽不見了。
突然的心髒如同小蟻齧食的噬痛。
她,沒有看到他。自始至終。
九月初的午後三點,陽光喧嘩熱鬧的如同鬧劇一場。
隱隱的,發現了失去的開始。
成長和自由,果然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煙已餘燼,將火光摁熄。
他怎麽可能攔著點,孟離雲現在想來,自己那個時侯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狠狠再給那個完全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家夥再一頓粗飽。
隻是當時,畢竟還是太過年少,不明了嫉妒背後的隱痛來源。
但是幸好現在,他回來了,還來得及,沒有太晚。
容許她的躲避,幾乎是帶著寵溺的,倒也不是對自己極其自信,隻是不想逼她太緊。一點一點,慢慢來沒關係。
不過現在,在給了她這許多的時間以後,她也差不多該龜縮夠了吧。
望眼星空,無聲一笑,下樓回家。
九鼎建設,二十一樓總經理辦公室。
離下班還有半個鍾頭的時間,赫連晟極少見的一身正裝走出辦公室的門。做工考究的淺灰色手工西裝,別致的金色袖扣,於低調處才可見的奢華。
“曉新,我有事情先走,你把……”話音一頓,“曉新?”
經過特助辦公室的門口想交待件事情,卻看到自己工作時間向來精明幹練的助理小姐兩眼發直瞪著電腦屏幕動也不動。
這可少見了。
赫連晟以食指輕輕扣了扣木質的門板,饒有興致的彎唇:“鍾小姐,請問你在嗎?”
“總、總經理,什麽事啊?”
曉新猛的回神,對上上司好笑的眼睛,麵皮迅速飄過一抹紅,連忙推開椅子站起來。
赫連晟心下微微一笑,卻也不準備繼續難為她,隻道:“我晚上有事必須先走,等會兒徐慰會把明天跟騰茂要談的標書送來,你先幫我確認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要用。”
交代完工作,本想轉身去按電梯,想了想,還是停步回頭,望向曉新,用玩笑似的語氣修飾著關心:“對了,最近是怎麽了,似乎有點不在狀態呀,是不是碰上什麽麻煩了?給學長說說,看能不能幫幫你。”
曉新正欲落座的姿勢一僵,不敢抬眼正對他的疑問,心裏卻也忍不住暗問自己,竟然失常的這麽明顯嗎?
那邊的赫連晟還在等著她的回答,於是曉新抬頭勉強一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職業且精神一點:“抱歉,總經理。我會注意不讓情緒影響工作的。”
赫連晟聞言,眉心皺起小小的一條豎線,稍稍抓鬆領帶,也抓下總經理的架子,輕歎一聲,望著她的表情是些微的無奈:“親愛的學妹,我不是那個意思。”
曉新聞言一愣,心頭卻覺得一暖。
“親愛的學長,我明白你的意思。”
望著曉新半晌,雖然嘴角還是帶著壓抑的繃緊,但較之早前,神情卻是柔軟放鬆不少。
“那就好。”
赫連晟笑了笑,一貫的清貴溫文。低下頭來調整方才抓歪的領帶,不再多言。
連他自己至今都未能明白,又能期望她明白什麽呢。
曉新下班的時候,時的指針剛好與6重疊。
因為送過來的文件存在著一點問題,結果等搞定下班時間老早過去了一個小時,幸好九鼎的加班費一向不吝嗇。
等電梯時手機響了,接起來原來是海唯。
本來跟海唯約好了她下班一起吃晚飯,不過隋家大宅臨時賜宴,雖然是不掌權的二房小姐,卻也不得缺席,再怎樣不甘願還是得歡顏作陪。
那種繁縟的家宴,吃多了不胃病才怪。
安慰了一下海唯,掛斷電話,曉新不由歎了口氣,今天本來也沒準備回家,況且這個點回去也晚上,看來晚上隻能是將就著隨便找點吃的了。
電梯叮一聲到了,鏡麵的不鏽鋼門滑開,電梯裏麵還有個男人。
曉新暗叫一聲不妙,對方卻是歡喜的立刻雙眼一亮,“鍾小姐?!”
電梯門已經合上,她想退也退不了,隻好勉強的回以禮貌的笑。“陳工。”
陳建仁,男,三十二歲,未婚,九鼎旗下一在建工程的項目經理,屢次邀請曉新共進晚餐未果。前段時間還有個穀礪扛著,但是最近此人不知何時得知她恢複單身,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鍾小姐你也加班呀?”陳建仁先生好生熱情的往前一步,巧遇佳人的驚喜之情毫不收斂的溢之言表。
“是啊。”曉新尷尬的笑了笑,盡量禮貌的退開一點,因為不想製造任何不必要的誤會。瞪著電梯的提示板,數字一個一個往下跳,慢的相當可以。
“真是巧啊,我也剛忙完呢,鍾小姐等下是要回家嗎?”不過才三兩句話,明顯的邀約企圖又出來了。
曉新低頭深呼吸三秒,抬臉已是滿臉甜蜜的微笑。
“不,我有約。”
很是特意的補上一句編造的說明:“和我男朋友的。”
呃!
從大樓出來,暮色未合華燈已上。
那位陳姓愛慕者還在她身後探頭探腦,曉新當機立斷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看來是不好找附近的餐館了。
天色已經全暗,但是學園路依然一片燈火通明的熱鬧,來往多是些麵孔年輕的學生以及小情侶。明珠是半寄宿製,門禁並不十分嚴格,現在才入夜,曉新不意外有這麽多人。何況,學校邊上的還有個好幾千人的居民區呢。
方才上了車,當司機問她到哪裏,學園路那家私家菜館是她不假思索的選擇,完全脫口而出的。
一回生二回熟,曉新很快的到達目的地。暈黃的路燈從上俯瞰,依然是鐵門大開的茂盛院子,推門而進,一室慵懶柔軟的燈火,光線迷離的剛剛好,角落裏三兩桌偶偶私語的客人。
收銀台的女孩看到了她,站起來微笑,然後招呼。
“歡迎光臨。”
曉新也笑了,發現自己還記得她的名字,叫做喻聲。
喻聲領她入座,就在上次的老位置。
“一個人?”
“嗯,有什麽推薦嗎?”不知道為什麽,曉新有點尷尬,下意識看了眼對麵無人的空座。
“想不好吃什麽的話,不如就讓我們廚師做主吧。對了,你有什麽不吃的嗎?”喻聲想了想,細心的問。
“我不挑食,謝謝。”曉新笑著搖搖頭。
“好,請稍等。”她退下。
等了片刻,她的晚餐來了,是日式口味的竹筍飯套餐。
食物很美味,溫存的米飯香氣混合著竹筍及魚肉的鮮美,但是莫名,她被入口微澀的竹筍激出掉淚的欲望。
“對不起。”
曉新抬頭,喻聲站在桌旁,平靜的表示歉意。
曉新一愣,不明所以。
“怎麽了?”
“這竹筍有點不夠鮮,因為沒有在最好的時間挖出來。”她解釋。
“沒關係,雖然不是當令的材料,可還是一樣好吃呀,關鍵還是廚師的手藝棒!”曉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事實上也沒什麽好在意。僅僅不過是口感不同了一點點而已。
“是嗎?你這樣說,小陶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喻聲的視線緩緩從那份竹筍飯移到了曉新的臉:“即使沒有在最好的時間裏收獲,但是因為遇到了對的人,所以就算晚了一些也沒有關係。你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曉新一怔,輕輕放下筷子,沉默了。
那份竹筍飯不知為何再也難以吞咽,喻聲幫她打包裝好,同時附贈的還有一些小點心,又是廚師的好意。
路燈曖昧昏黃,沿著小區幽深的林道,曉新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
這樣一份竹筍飯,仔細想來其實多像她曾經的愛情呀,沒有在最好的時候收獲,因而變得苦澀。而現在他又來攪亂,在她以為放下了那麽些年以後。
他會是對的那個人嗎?
她問自己,心裏很亂。
夜闌風不靜,樹影勾留,有明月團照人間。她心思紛雜不知自己是走到了哪裏,隻是無意識一個轉角一個轉角的曲折,如同這麽些年不與人知的自欺。
命運就是愛玩笑。
對麵有未知的身影越走越近。
她抬眸。
一場全然不在預期的相遇。
是孟離雲。
“星星!”
他麵露驚喜,雙目灼灼,朝她大步走來。
她手上的打包盒墜落在地,連同止不住的淚意。
霎間明了,其實錯過的這些年從來不是太大的問題,問題一直隻在於,他的不定和她的不安。
他要天涯海角,而她,隻想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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