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麵香湯鮮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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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鬥以南一人而已!
夏至夜、繁星燦爛,沒有月光及燈火照明下的宮道是顯得那麽孤寂。宮道的盡頭是連接後三殿和西六宮的一個偏門。門後通向南晉皇城後三宮的正殿選德殿,選德殿露台兩側分別立有兩座有如巨人手掌的石台,台上分設兩座鎏金大殿。金殿四麵安設四扇隔扇門。圓形攢尖式的上層簷上建有古雅的寶頂。殿內分別供奉土神、穀神兩座鎏金銅像,稱作社稷金像。象征江山社稷盡皆掌握在皇帝手中。大晉繼聖天子平日亦常在此、讀書寫字、召見官員;今夜亦並不例外,繼聖天子獨自一人正在房中書幾的宣紙上寫著些什麽。
殿門被輕輕敲響,在外侍候的內侍黃門低聲通傳道“陛下,司天監監事宋濤求見。”
“傳。”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名身著緋紅色官服,骨格不凡的中年人走進;步至繼聖天子身前六尺處,行三跪九叩禮。“陛下聖安!”
繼聖天子仍埋頭案中,平靜地說“平身,朕仍在批閱奏章,宋監事無須多禮。”
宋濤再行一禮謝過繼聖“回聖上,臣三天前在早朝上曾提過近日天象有異,恐有影響皇族命數的異人出現。適才南鬥六星方位有一顆明星墜落於城西方向,臣與敝師妹的推測一致。正所謂北鬥主殺,南鬥主生,想必星君下得凡間來匡扶我皇。”
繼聖天子低頭沉吟片刻“北鬥主殺,南鬥主生。當年,北朝集齊七星以武力占得我朝半壁山河。司天監以南鬥天府星下凡為由,推舉朕這個當時還在沃土千裏的天府益州、閑散度日的旁枝王孫來接繼先皇的皇位。朕從一個懵懂少年苦苦撐至如今已過而立,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盼來另一個星君啦。”他忽地提高聲調“來人啊!速傳皇城正使老示薿、副使莫默領本班禁衛速速離宮找尋下凡星君。”
門外的內侍黃門應聲而去。約莫一炷香時間,緊閉的皇城宮門大開,身著紫色錦衣的禁衛背綁配刀,跨上嘶鳴的高頭大馬、鐵蹄錚錚魚貫奔出。
少年被李張兩位老先生一番長篇大論;心知“輕生”也不能回到自己原來世界,又找不著其它別的方法。隻能抱著既來之即安之的心態,被李老拖著開始一段“異域之旅”。
從樓上的窗戶往下望,鳴人堂外街上人流如鯽,街道兩旁擺滿小食攤,有賣麥粽、有賣角黍,更多的是在擺賣各式麵食,有陽春麵、幹湯麵、肉絲麵、三鮮麵、麻油涼拌麵等等。
一群小孩正手捧粽食,嬉鬧穿梭在鬧市人群中,口中念著應節兒歌“夏至東風搖,麥子水裏撈。夏至東南風,平地把船撐。冬至始打霜,夏至幹長江。冬至南風短,夏至天氣旱。夏至東風搖,麥子坐水牢。”
伊凡裝萌賣乖地說著“李爺爺,您剛說今天是夏至節廟會,為何路邊是擺滿小食攤的呢,尤其是以麵食為主?”
“小凡真好學啊,一點都不像後麵那個;整日都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嘴臉,活像是全杭州的老百姓都欠他銀子似的。”李冰說罷努努嘴示意,伊凡偷偷向後一瞄,隻見張傑升正板著臉、嚴肅地跟著他倆的身後。伊凡不禁撲哧笑出,暗道這位李爺爺童心未泯,還真好玩。
李冰用力掐了伊凡小手,示意他切勿聲明,以免引得張傑升不滿。他提高聲調稍蓋過其笑聲回應道“正所謂冬至餛飩夏至麵,在江南一帶夏至吃麵可是應節的習俗啊。”
正當李冰解釋吃麵風俗之時,三人經已步出鳴人堂走至大門外。路上行人見李冰、張傑升從堂內走出,紛紛頓足行禮,念道“李先生好。”“二老晚上好。”“張大人有禮……”等話語。
鳴人堂大門右側有株數人方可合抱的槐樹,槐樹下擺有一個並沒有食客的麵攤。攤側豎著一麵小旗,上麵用草體寫著“大碗牛肉麵,每碗十文銅錢”。擺放的桌椅已有一段年月,凹凸不平的桌麵被油漬混著灰塵弄得斑斑駁駁。
伊凡打量著四周其它排滿食客的食檔,上麵的水牌上單一碟翡翠花生米的訂價都要銅錢十文。他實在想像不了這個國都的老百姓們為何擠破頭也隻寧肯吃貴的,實在是人傻錢多的典型。
眼見那位正蹲在麵攤旁,混身酒氣的店家落寞得很。伊凡不禁想“莫不借李張二老的威名,扯虎皮、拉大旗給這位老伯拉攏些生意呢?”想及此處,伊凡輕輕扯了一下李冰的衣袖,指了一下正蹲在攤前路旁裏擇菜、身形蹲得極低身著已經洗得發白布衣的店家。
“小凡,你是不是餓了啊?那咱就在這湊合著吃吧。”李冰從袖籠裏掏出手帕,擦拭著桌椅並朝著店家叫喚“萬三弟你又喝酒了啊?小孩兒餓了,萬三弟來兩大碗牛肉麵,一碗素的。”
三人成品字型就坐,伊凡在候餐時認真打量了在麵攤中忙碌的老伯,他年過半百,長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隻深陷的眼卻深邃明亮;隻見他從濕布蓋著的木桶中取出一塊麵團,雙手將麵團反複搗、揉、抻、摔後將其放在麵板上,用兩手握住條的兩端,反複用力摔打、拉長。
老伯突然兩臂用力加速向外抻拉,麵團變成數扣條細如絲的麵條。將麵條按每碗份量掐斷盤成一小團,老伯隨即手掌一翻,麵條團打著旋轉入側邊煮沸著的高湯鍋內,並無濺起半點湯汁。揉麵、拉麵、落鍋整個過程一絲嗬成,有如欣賞雜技表演。看得伊凡不住拍手大聲稱好。
不多時,店家給捧上三大碗麵。“來類,您兩位的牛肉麵。這是素麵,爺您慢吃!”
伊凡一看這麵條,還真像自己慣吃的蘭州拉麵——“湯清,蘿卜白,香菜蒜苗綠,麵條黃亮”。唯一不同的是湯底。蘭州拉麵的湯底是用牛骨熬成,而這麵的湯底應該是用蝦幹蝦殼熬成。估計此時牛比較稀缺,基本都為耕作用,故以海味幹貨熬湯來提升鮮味。
他大大喝上一口,真香啊!心頭湧上一股從沒試過的清新脫俗感覺“牛肉鮮,明蝦甜,混在一起的味道,竟然比鱘龍魚更有過之而不及,正好比跟我老婆拍拖時為了省點餐費,在路邊的拉麵檔時的浪漫感覺。”
想必伊凡也是餓極了,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讚不絕口道。“老伯,老伯!您怎稱呼啊?這麵是叫什麽名字?實在太好吃啦!兩位爺爺,我能再來一碗嘛?”
張傑升冷冰冰地向店家頜首,嗯了一聲以示同意。
“我姓萬,父輩也是賣牛肉麵的,不識字。據我娘說,我是在湘西降生,所以名字叫萬湘。因為這賣的便是牛肉麵,鄉親們一回生、二回熟,都叫我牛肉麵大伯。”大伯搓著手帶著湖南口音有點靦腆地回答“不會編個什麽好名字呢,這麵也就叫牛肉麵。我家的麵條做得比較實在,就是做街坊街裏生意的,料足量夠一碗隻賣十文。不像隔壁賣的五香花生、翡翠豆腐隨便一小碟兒就得十文的。
伊凡心中盤算著古時一兩銀合十錢、一千文。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明知故問道“大伯,您這麵攤的生意如何?”
麵攤大伯用搭在肩膀上的麻巾往頭上胡亂擦拭,隨即憨厚地笑道“馬馬虎虎罷了,一天下來刨除本錢,大約能有半錢銀盈利。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勉勉強強能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