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夢華胥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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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鬥以南一人而已!
    船老大似乎對現狀十分滿意,連洶湧的波浪聲都掩蓋不住他破銅鑼般的歌聲“哦弟兄,這船上載滿好酒。
    哦弟兄,求你信任我雙手。哦弟兄,去他媽的貧窮富有。
    哦弟兄,痛飲幹杯立功酒!哦嗨嗬,踏上大海裏孤舟。哦嗨嗬,不殺盡賊人不許走!”
    船老大唱得幾句,船上的一眾船工也放開喉嚨跟著附和“哦嗨嗬,別讓刀槍生了鏽。
    哦弟兄,幹罷此酒膽氣壯。
    哦嗨嗬,砍下賊人項上頭。
    哦弟兄,揚帆遠航複何求。
    哦弟兄,上得陣來勇無畏……”
    福船居然從江匪戰船的船首處繞到了它的側後方,眼看船頭就要撞上後者臃腫的船尾。李秦不禁大罵著賊老天,怎能是這樣子的啊!
    伴著幾個雜工的尖叫,船尾處再度傳來船老大的呼喊“叫什麽叫!一群沒頭沒腦的蠢驢,爺爺學掌舵的年紀,你們還沒出生咧!胖子,掌好投石機,發射!”
    一名上身赤裸,肥得泛出油光的胖子拎著一把特大的木錘,狠狠砸擊架在船尾拋石機前端的機梢;將擺在炮梢杆柄另一側皮兜內的巨石猛地朝黑船方向拋出。“嘭!”木屑橫飛,巨石的衝擊力把黑船船側轟出一個大洞。
    “兄弟們,都抓緊呐!準備在船頭登船!”船老大中氣更足的大喊,船頭已經對準了黑船的大洞撞去。整艘船頓時像一匹急速狂奔的駿馬被突然勒住韁繩般,十幾箱甲板上的貨物因慣性“嗵嗵”落入水裏,濺起的水花濺了眾人一身。
    船工們吆喝著,紛紛拋出鉤爪拉扯綁定著黑船。此時福船的甲板上齊集了幾乎所有的船工,每個都佩好各自趁手的武器,有的使刀、有的使鐵槍,有的拿著熟銅棍。
    船老大倒持著一柄插滿鐵釘、棍頭呈棗狀的狼牙棒站在陣列最前方大聲喊叫“老規矩,每殺得一名江匪賞紋銀半兩,奪得戰船每人再分紋銀一兩!殺人放火金腰帶,弟兄們跟著我都殺呐!”說畢就帶頭衝向匪船。
    伊凡從腰間抽出一雙利刃加入戰團。臨行前伊凡一臉嚴肅地囑咐李秦道“李公子,上得這船算是我累及你了。你可真是萬金之軀,可不是來拚命的。萬非得爾,一定不能衝到前麵,保存性命要緊!”
    “是,在下著實記住了,伊兄你也當心!”李秦說罷,馬上往福船船尾的簡易木板房奔去。
    甲板上殺聲震天,江匪們被突然而來的反擊打得驚茫失拙。搶在前麵的福船船工用鋒利的鐵槍往前一送,毫無阻滯的破開當先幾個江匪的衣甲;一名江匪被刺中咽喉,仰天倒在甲板上,用手捂住脖子,想要大喊,卻隻能從喉嚨中發出咕咕的聲音,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流出。
    一名身著明光甲、頭頂兜鍪,頭目模樣的人口中大喊大叫,揮著手中的鋼刀,剛剛站起,福船桅杆上突然一聲弦響,“噗”,那頭目隻覺胸前血花一閃,喊叫的聲音被生生截斷,他如同被一記鐵錘擊中似的,胸腔突然被弩箭穿透,頭下腳上的仰天摔倒,明盔彈飛數尺。頭目還未落地便已經斷氣,蹶張弩的巨大威力顯露無遺。
    伊凡左右手分持一把形式奇特的利刃跟著福船船工攻上匪船。他殺得幾名江匪後,隻見那位身法與外貌一點不相趁的船老大手挺狼牙棒與一個使雙刀的江匪殺在一處。雙刀江匪身手也不弱,二人刀來棒往,一時間難分勝負。
    隻見船老大的狼牙棒自下而上,沉猛無比地向江匪下腹囊狀物挑去。江匪不敢硬接,側身閃避;雙刀大開大闔,左右並進,左一刀,右一刀向船老大的兩肩砍落!
    又隻得又一聲弦響,弩矢正中眉心,隻聽見“砰”地一聲響,雙刀江匪像一捆稻草般倒飛了出去。
    船老大打得興致正旺,忽然間對手的小命便被用強弩搶殺;不由惱怒至極,仰頭向著被福船桅杆上大罵“死胖子,老頭子正打得起勁,你湊什麽熱鬧?小心老頭子的狼牙棒往你屁股上掄!”
    正當他罵罵咧咧之際,一名江匪衝至,手腕前翻,一道白光直斬向船老大的手臂。伊凡大叫“當心!”向前疾衝,猛地擲出手中利刃。利刃後發先至插入江匪眼窩。說時遲,那時快,船老大一個急轉身,手中狼牙棒橫掃一圈後挾著猛烈的勁道砸中江匪的胸口,響起幾聲“喀嚓”聲,將其擊得肋骨全部斷裂。
    船老大不解恨地往屍身上再狠狠踢得兩腳,痛罵道“小樣兒!看你還敢偷襲老子!”踢得幾腳,他發現屍首的眼窩插一兵刃,不住有鮮血湧出。船老大瞬時會意側身向站在身後的伊凡頜首以示道謝。
    戰鬥僅僅持續了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已勝負已分。匪船上的匪眾剩下不到二十人,幾乎個個帶傷,全部跪在地上叩頭求饒。其餘的都早已變成了臥在甲板上的屍體。
    福船上的船工們身上雖沾有血跡,但奇跡的是不僅一人未亡,更均未受重傷。伊凡終於放下心來,慶幸自己是在強大的這方,並安然度過了第一次水戰。
    伊凡心道“這群船工看似散亂無章,實則是相互協同作戰、進退有序,想必是久經戰陣操練。然而這個姓都的船老大,竟然可以在被突襲的倉促間逆轉,而沒有絲毫技術上的障礙;若非適才聽過他所講的故事,還以為他們是故意裝扮成商旅的官軍呢。”
    將俘虜的一應匪眾捆縛囚禁後,船老大交代船工小心探查黑船的船艙還有沒有殘留的江匪,另外再讓木工去修複船體。值得慶幸的是,福船和匪船並沒有受到什麽致命的傷損。
    經曆一場生死血戰,船老大對伊凡的仗義相救,很有好感;對伊凡、李秦二人的態度亦大為改善。
    在清晨不絕的江麵上,伊凡不敢大意,自願每兩時辰上甲板上輪流放哨。不過直到雨過天青,都沒有新的動靜,隻有潮濕的空氣和雲層縫隙透出的朦朧。
    在江麵上航行至第五日的酉末時份,福船終於到達襄州地域。船隻靠停在襄州城東二十裏的一處私港。船老大早已聽聞他們有急事,打算另覓小船將其送至襄州城內。但近日沿江均不太平,難以請得小船。
    伊、李二人謝過他的招待,決定下船另租馬車趕路。臨別時船老大塞給伊凡一個麻布製成的錢袋,裏麵塞有兩張會子錢。
    船老大使出嚇人的力道抓住伊凡的肩膀說“這是你們上船時付的會子錢,你這個小哥很有意思,老頭子很榮幸能交上像你們這麽像樣的朋友。”
    “實在是好樣的!”船老大又用力拍了一下伊凡被掐疼的部位“老頭子本名叫都楓,如有需要,來華亭碼頭來找老都;隨時為你效勞!若是搞到小哥你說的煙草種子,老都準會派人給送到杭州去。”
    突然,都楓一拍額頭“哎呦,老了記性還真不好。老都突然想起,咱倆見過。”都楓望著伊凡一麵茫然的樣子,接著說“就在去年夏至後,你就是那個被漠蠻擄去的小子。當時萬三哥還乘著老都的船,在運河上還跟那漠蠻子幹了一架將你救起。最後你還是摔入江中……”
    “這就是小子跟老都您的緣分呐。”伊凡熱情地給都楓一記熊抱“事情就是這樣巧,在上月的冬至,小子與萬三叔、揚三嬸攀了親;他倆將小子認為從侄。”
    “嘿嘿,三哥、三嫂為人輕利重義,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你這小子真是好福氣啊!”都楓的神色緩緩凝重,言語懇切地說“三哥三嫂的親生兒子尚在繈褓便被賊人擄去,用重手法害死。他倆夫妻因此事如同成為了陌生人一般。若那孩童平安長大的話,估計和小哥一樣大了。
    老都猜想他們雖將小哥你認為從侄,想必已將你看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了。小哥你要好好孝順他倆啊!”
    說罷都楓又點著了煙缽,“噗噗噗”地吞雲吐霧。眼光注視著遠處早已一團漆黑的江心,似乎還在回味剛才激烈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