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消息傳來。
    東虜退了！
    消息一出，居庸關上下一片沸騰。
    總兵府內，周中佩及下屬參將，遊擊，千戶們坐在一團。
    中央的檀香爐高啟，繚繞出絲絲香蘊，圍坐成一團的戰將們則是喜笑顏開。
    周中佩拿著戰報道：“木格領兵退出宣府，一路往遼東方向進發。大同，歸化，榆林等地紛紛出兵圍堵，和東虜打了一場大戰，不過戰況不是很好。木格派手下勇士泰托為先鋒，領三萬東虜騎兵強突，我軍最終沒能攔阻他們，傷亡反倒不小。”
    明明是場失敗的阻擊戰，周中佩卻很是開心。
    因為那場戰鬥裏，郎中洛就有參與。
    這哥們也是倒黴，付出偌大代價和賈珂換防，等來的卻是出擊繞後襲擊東虜的決定，而且厲如海蕭衛等人在知道是他領兵後，更是直接發出強硬通知——必須給老子打衝鋒，敢退一步就死！
    結果就是他沒退，但也沒能活。
    就這麽死在了戰場上。
    某種意義上這是好事，至少他算是補過了。
    這讓賈珂有些遺憾：這貨中飽私囊撈了不少好處，可惜自己隻得了一小部分，如今他戰死沙場，免了抄家的厄運，反而是給家人積德。
    這刻放下戰報，周中佩道：“戰事算是平息了，接下來就是論功封賞，賈珂，上頭有令召你，回頭你便去神京吧。”
    賈珂抱拳：“一切都賴將軍栽培，更賴諸位同僚扶持，賈珂才能有今日。”
    花花轎子人抬人，其他將領也紛紛客氣與賈珂寒暄。
    聊了片刻後，周中佩讓眾將離開，卻隻讓賈珂留了下來。
    讓人上了一壺茶，周中佩親手為他滿上，道：“不過說起來也有點奇怪哈。郎中洛回大同，擺明了是想分你功的，結果功沒分到，反而替你擋了災？”
    他說這話時，眼神中帶著戲謔笑意。
    賈珂心中一動，知他多半是看出些什麽，道：“也不算擋災吧。有時候末將還覺得可惜，要是我留在大同，說不定還有再次出擊，銜尾追殺，再立奇功的機會。結果您看，這一離開大同，後麵都沒戰鬥機會了。”
    周中佩哼道：“晉你為奉恩將軍，已是陛下的。所以有時候留些力，也是好事。正所謂樹大招風，你這樹已經成長起來，但卻根基尚淺。抓住時機，好好培養根基才是。一昧往上竄，竄的太快根基不穩，也未必是好事。”
    賈珂聽出周中佩是真心關心他，正色道：“大人所言甚是，末將受教了！”
    周中佩便笑著揮手：“滾蛋吧，回去陪你的嬌妻美妾。真不知你小子哪兒來這許多精力，聽說你出擊的時候還經常找妞兒？”
    賈珂笑道：“那是兩種精力，不妨礙。”
    周中佩大笑：“滾出！”
    賈珂也不客氣，拍著屁股跑路了。
    又過了數日，各方抵定，神京來旨，宣各部各歸各處，更著令有功之臣回京受封，賈珂也因此領命回歸，不過他之前的士兵大部分都被留了下來，畢竟他接下來要被調任，不可能帶著居庸關的兵離開，充其量隻能帶幾個親兵。
    為此賈珂還差點和周中佩起了爭執，因為他打算把自己現在留著的二十一猛士（其他猛士都被賈珂以戰損或者幹脆沒報差遣去了各地）作為親兵帶走，但周中佩哪兒幹啊！
    這些猛人他要留著。
    還是賈珂考慮到自己本來就要外放強化士兵，不如借這個機會再放一批，便最終做了讓步。
    周中佩則同意賈珂以親兵身份帶走常千裏，杜十一郎，牛犇，於大力，荊鹿，金八兩，駱小田和孔二狗八個，剩下十三人留於居庸關。
    常千裏本來都百戶了，現在搖身一變成了親兵，直接降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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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京！
    京營終於要回來了，偌大的城門開啟，無數百姓揚首企盼。
    京營官兵沿途設防，不使騷亂，百姓們便立於田野間，攀於樹木上，仰首望著。
    他們盼的其實不是勝利，而是自家那出征的兒郎是否活著歸來。
    這注定是有喜有憂的場麵，歡呼與啼哭共鳴，笑容與淚水齊放。
    前方將士策馬奔騰，招搖出衝天氣焰，為首的將軍正是京營指揮使厲如海。
    這位已經年過五旬的老將，一身玄色披風，戎裝崢嶸，雖功成歸來，麵色卻無任何喜悅。
    實在是此場戰事殊無榮耀可言。
    盡管各路大軍成功將東虜兵眾趕回塞外，但在戰果上乏善可陳，實際付出的兵力損失更遠大於東虜。
    此次戰事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賈珂領八百士兵滅東虜萬餘人，更在戰略層麵嚴重拖累了木托，導致了木托無法快速突擊，拿下宣府，最終被各路援軍擋回去的結局。
    偏如此戰果，和哪支軍隊都沒有關係，就是人家自個兒獨立完成的。
    周中佩還能分一個調度有功呢，其他各部連這個都分不得——蕭衛蕭大總督更是害怕，因為他當初拒絕了賈珂三路出擊的安排，錯過了殲敵一萬，突襲敵後的機會。為此他特意著人送了一車金銀給賈珂，隻求他別說這事。
    賈珂笑眯眯接納，表示沒問題。
    如此一來，讓一幹將領又如何開心的起來？
    好在賈珂的功勳也就到這兒了，若是他後續再有出色表現，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妒忌他呢。
    不過對厲如海而言，真正的麻煩還不在這兒。
    他真正頭疼的是，他是神宗皇帝提拔上來的，屬於神宗的人。
    新皇登基後，肯定是要重用自己人的，原有的老臣都要被換。比如龍驤禁軍統領和錦衣衛指揮使這兩個核心關鍵，平戎帝是壓根一點麵子都沒給太上皇，登基第一天就撤換了。
    可以說，新皇在文臣方麵還能留些情麵，畢竟文臣威脅小，需要的經驗卻多，不好輕易撤換，但是武將方麵，新皇是絕對不能手軟的。
    拿下禁軍和錦衣衛後，接下來就是重中之重的京營和五城兵馬司。
    聽說這些日子已經有禦史言官在彈劾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了，自己這個京營節度使估計也坐不長久。
    他若是大敗東虜，那還能挾威自重，可領十五萬大軍出擊，戰果還不如賈珂的八百人所立下的……也就是他沒失敗，最多就是去職，但要留任肯定沒指望。
    想到這兒，厲如海看向遠方歡呼的民眾，心中歎息：這便是自己最後的輝煌了。
    回頭再看身後的賈珂。
    便見少年麵容肅穆的騎著馬兒，雙目微眯，看起來竟仿佛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