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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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暖今年已經八十八歲了,她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在衰退,以前她輕輕鬆鬆就可以背下來許多詩文,現在不行了,總是想著想著就忘了,隻記得片片段段。
    已經九十一歲的顧聞生怕她連家都忘記了,天天跟著她,並隨身攜帶兩人已經變得老舊的結婚證。
    時暖某天突然很難過,她看不下書,走出去又不知道去哪裏,於是蹲在門口,顧聞剛做完飯出來客廳一看自己妻子不見了,急壞了,以往時暖都是做在沙發上看書的。
    急急忙忙的在屋裏看來看去,“暖寶寶,你在哪裏?”
    拿著電話就想打電話找人幫忙的顧聞走到門口,發現呆呆蹲坐在門口的時暖,他差點喜極而泣。
    顧聞蹲下來看著時暖,見她雙眼模糊,忍著的淚流了出來,他擦了擦臉,笑笑,像從前那樣摸摸她的頭,“寶寶乖,回去坐,不要坐在門口。”
    一臉茫然的時暖突然看著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初見,他也是這樣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眼睛裏的失落無措褪去,帶著輕快愉悅:“我們第一次認識那天,你就是這樣子摸摸我的頭。”
    顧聞一怔,隨即笑道:“其實那天我騙了你,你的頭發沒有亂,我隻是想摸摸你的頭。”
    時暖也笑了。
    但時暖沒高興多久,情緒就又低落起來:“我在漸漸忘記過去,小時候的事情已經很難想起來了,我已經忘了我小時候學過的東西,遇見的人,我害怕我會忘了你,我不想忘記你。”
    顧聞沉默了,他不知道他該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時暖見顧聞低著頭不說話,想起模糊的過去,很是茫然,直到對麵家的小孩一邊看作業本一邊背著書走過來。
    “我知道了,我可以趁現在記得就寫下來,以後隨身帶著,到時候把我們小張的結婚照裝上去。”
    顧聞雙眼一亮,但不久又有些擔心:“要是你不信怎麽辦?”
    時暖想了想:“現在我們再去照一張照片,兩張放在一起。”
    “要不再放一個小鏡子上去,免得你看不出來是自己。”
    時暖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去弄。”
    於是兩人連飯都不吃關門拿鑰匙拿錢就出去買東西了,買完東西回來隨便吃點,時暖就開始了回憶。
    封麵是兩人曾經的小婚紗照和今天拍的照片,下麵是兩行字:
    如果有一天你忘記了,請看這裏。
    你是時暖,他是顧聞,他是你的最愛。
    時暖努力回想過去,想把腦海裏有關他的一切,都寫下來,她在寫,然後顧聞在一邊看,一些時暖記不清楚的,他就在一邊補充。
    今年我八十八歲了,從十九歲遇見你,愛上你起,我們已經遇見相愛六十九年。
    雖然現在我們已經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我們依舊在深愛著彼此。
    很高興我們已經攜手走到了到白頭。
    我們相遇那天,天氣挺好的,那個時候你還帶著顧羅遠,當初顧羅遠還沒我高呢,現在他都退休幾年了。
    前天我看見他,他也有很多白發了。
    之前我們三個出去玩,還有不少人以為我們是一家三口呢。
    雖然你已經滿頭白發了,但我還是覺得你最帥,年輕的你也好,老去的你也好,隻要是你,就好。
    我們第一次接吻那天,喝的是草莓味的奶茶。
    但後來這麽多年,喝了那麽多草莓奶茶,都沒一個是那樣的味道了,原來那家店也早就不在了。
    其實你求婚那天,回去宿舍的時候我偷偷地哭了。
    其實很久以前我想過以後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我想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然後我遇見了你。
    其實遇見你那一刻,我心裏莫名地就有一個感覺,那個人,是你。
    你唱給我的愛你一萬年,我現在還記得。
    那天大家都在喊親一個親一個,你居然反應慢了,我說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好丟臉啊。
    如果我們還有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
    一生太短,愛你,我希望,是永遠。
    我記得我們結婚那天,太陽很好。
    你抱著我出來的時候,我覺得,從來沒有遇見過那麽好的太陽。
    那天媽媽跟我說了很多話,爸爸哭了。
    我突然間很想很想他們。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一定很好吧。
    結婚一周年,我們去看海了,傍晚的海風真的好涼爽!
    都怪你,那天起晚了,我看不到日出,第二天我才得去看,海邊的日出真好看,可惜那個照片不知道哪去了,不然可以貼在這裏。
    那天你買了一個很大的冰淇淋,我吃不完,最後還是你吃了。
    明明不甜,你偏偏說很甜。
    今天我去看姐姐和姐夫,他們兩個已經忘記我了。
    他們一起在一家小吃店吃飯,像一個剛認識的朋友一樣聊天。
    天天如此。
    聽說曾孫女生了一個女兒,我真想去看看。
    不知道孩子像爸爸還是媽媽,她一定很漂亮。
    王巧昨天去了,上個星期她還跟我說夢見劉裏周了,還夢見了大學的時候我們兩個宿舍聚餐。
    我們兩個宿舍的老家夥,八個人如今隻剩下五個人了。
    自從七年前張玉生病去世,我們八個人就再也聚不齊了。
    中午睡覺的時候,我夢見了很多人,爸爸媽媽還在,他們還那麽的年輕,可一覺醒來,隻有你在一旁,他們都不在了,而我們,已經很老了。
    今天我們又去古街了,那裏的燈還是那麽漂亮。
    那裏有一家賣茶葉的,可惜沒有你最愛的那種了。
    ……
    今天什麽也記不起來了。
    時暖九十歲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所有。
    於是顧聞不論什麽時候,都要確定時暖在身邊。
    顧聞九十六歲的時候,也開始忘記事情了,但奇怪的是,他其他人其他事都忘記了,時暖以及有關時暖的一切都記得。
    一天顧聞做了一些南瓜餅,時暖帶了幾個就出去了,她一邊走一邊吃,時霜夫婦也在外麵逛,時霜看見時暖吃南瓜餅,也想吃。
    時霜看著時暖吃,然後時暖把剩下沒吃的都給了時霜。
    其實姐妹倆都不記得對方了,但時霜吃完後,姐妹倆突然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時暖的姐夫也不記得他們了,隻是下意識地跟著時霜,即便不記得她是誰了,他看見時霜哭,自己也跟著哭了,顧聞也在一邊偷偷抹眼淚。
    第二天一早,九十五歲的時暖沒有了呼吸。
    顧聞醒來的時候,去做早餐,但等了很久,都不見時暖起來,回房間叫時暖,時暖不應他,然後他在床邊坐著,靜靜地看著時暖。
    下午的時候,他通知了後輩過來,晚上他們趕來的時候,桌子上的早餐還是兩人份,沒有動過。
    去房裏的時候,隻看見兩個老人躺在床上,一臉安詳,顧聞握著時暖的手,嘴裏還帶著一抹微笑,已經沒有了呼吸。
    有一張紙放在顧聞旁邊,上麵是他留給他們的話:
    我們也活了這麽久了,沒什麽好遺憾的,你們不要太難過,生死有命,我們走得很好,你們在世的,以後定要好好過日子。
    我們走了,你們要好好的。
    珍重。
    後麵是顧聞的名字。
    床頭旁邊的桌子放著一個老舊的筆記本,上麵有新寫的字:
    如果有下輩子,還要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