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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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皇帝的寢宮異常寂靜,天邊一輪寒月斜斜地照在宮牆上,初冬的北風呼嘯著漫過宮城,讓人從心裏感到冰冷。一個淒厲的喊聲劃破了夜空,久久在皇宮中回蕩。
    “陛下!寬恕微臣吧!”這聲音竟是從大宋皇帝趙匡胤的口中喊出,他再次從惡夢中驚醒,衣衫早已被冷汗濕透。
    趙匡胤接連幾日夢見從前的故人前來索命,醒來後周身痛楚,胸口憋悶,身體每況愈下。他似乎預感到自己已命不久矣。
    他因身體不適多日未上早朝,這日他正坐在湖邊的涼亭中想著心事,一個太監來報,“陛下,晉王現在宮外求見,不知陛下是否讓他入宮?”趙匡胤點點頭,“禦弟既然來了,就讓他進來吧。”
    很快,趙光義就到了涼亭邊。他見二哥趙匡胤獨自一個人悶悶不樂,滿麵愁容,不禁問道:“皇兄,幾日不見為何這般憔悴,您這是怎麽了?您向來事必躬親,為何一連數日不見您上朝呀?”
    趙匡胤長歎口氣,“唉,不瞞三弟,朕近來夜夜夢見故人前來索命,真是驚嚇不輕啊。朕現在仍感到胸口隱隱作痛,如何上得了朝!”
    趙光義略一思索,“皇兄,我聽說開封城中來了位道士,自稱是仙人轉世,聽說的確有些本事。臣弟以為不如讓他進宮,為陛下做做法事,或許能有好轉。”
    趙匡胤半信半疑的道:“三弟所言當真?若是這道士真有些神通,就快傳他入宮為朕分憂!”
    趙光義點頭,“皇兄,我這就派人請他入宮,定能解除皇兄的煩惱。”他說著忙出宮回府,安排去了。
    晉王府書房,燈火略顯昏暗,襯得趙光義莫名有些神秘。他坐在桌案前,手中捧著本書似看非看,目光有意無意間總是望向門口,似乎在等什麽人。
    少傾,王府中的小廝叩響房門,“千歲,盧大人到了。”
    趙光義聞言微微一笑,輕聲道:“請盧大人進來。”他的話音才落,身著便裝的盧多遜便緩緩推開房門,舉步走入房中,隨後轉過身緊閉了房門。他的神情雖看似鎮定,一係列動作也全無遲疑,可終難掩一抹緊張之色。
    “盧大人,請坐吧。”趙光義緩緩放下手中的書,一指旁邊的椅子,笑道:“盧大人,你與本王往日無甚深交,連夜冒昧把你請來,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晉王言重了。”盧多遜微微一笑,卻並不落座,雙眼緊緊凝望著趙光義,想看看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趙光義見盧多遜不肯落座,也不以為意,“盧大人,聽說你交友甚廣,不知是否認識聲名顯赫的高道啊?”
    盧多遜被問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如是的點了點頭,“回千歲的話,下官的確認識幾位頗有名氣的道長,不知千歲有何差遣?”
    趙光義並不答話,繼續問道:“盧大人想必也對道法略通一二吧?”
    盧多遜微微頷首,“是的,我曾有幸得過妙道真君、陳摶老祖等當世奇才的點撥,雖不敢妄想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可要是簡單做些法事倒也難不倒在下。不知千歲您忽然問起這些是何用意?”
    趙光義笑著站起身,拍拍盧多遜的肩,問輕聲道:“盧大人,這些年您每次動本,都被趙普搶了風頭,想必心中對其嫉恨已久吧?”
    盧多遜臉色瞬間蒼白,額角不禁滲出冷汗,“下官不敢欺瞞千歲,我的確對趙大人有些不滿,但趙大人是陛下的寵臣,下官又怎敢對其有絲毫不敬?還望千歲明察!”
    趙光義見狀笑得愈發得意,“盧大人,何必慌成這樣?眼下就有一個能扳倒趙普的機會,如果盧大人願意,本王必全力助你,待事成之後,趙普的相位也是盧大人你的了。”
    盧多遜聞言忙跪在趙光義麵前,連連叩頭,“多謝千歲!多謝千歲!您對下官有天高地厚之恩,下官來世定當為您做牛做馬、結草銜環!”
    趙光義笑著俯下身,在盧多遜耳邊輕聲耳語幾句,隨後大笑著離開書房,唯留跪在地上的盧多遜麵無人色,冷汗淋漓。
    兩日後,趙光義果然帶著一位老道士進了宮。趙匡胤見來人雖已過古稀之年,可精神矍鑠,仙風道骨,貌若仙人。他似乎從老道士身上看到了幾分希望。
    “老道長,不知你在何處修行,道號如何稱呼?聽說你有半仙之體,不知可否為朕分憂?”趙匡胤的語氣中充滿了敬重與期盼。
    老道士深施一禮,說道:“無量天尊,貧道見過陛下。回避下,貧道於龍虎山出家,法號妙道。貧道觀陛下印堂發暗,近來可是常常夢見故去之人前來索命?”
    趙匡胤心中一驚,暗道,“這道士隻看了朕一眼,就知朕為何事憂心,確實非同一般。”他又問道:“莫非你就是正一派掌門妙道真君?朕久聞仙師高名,今日一見果真好本事!不知你可有什麽辦法化解此事嗎?”
    妙道真君猶豫道:“陛下,您雖勤政愛民,可一生殺戮太重,又做了幾件虧心之事,這才使得地下的亡魂前來向陛下索命。陛下想化解此事確非易事,貧道也隻能是盡力而為。至於能否為陛下驅邪續命,還要看天意了!”
    趙匡胤點頭,笑道:“真君,朕知你正一派的法術天下無雙,你隻要盡力就好。如若最後連真君都辦不到,朕也不會強求的。”
    妙道真君恭敬的道:“陛下,那貧道就在這宮中擺下法場,一切三日後便見分曉。”
    趙匡胤大喜,忙讓手下宮女、太監幫忙籌備法事。皇帝想辦法事,手下人自然不敢怠慢,不消多時法場便已設好,妙道真君登台做法。但見他掐訣念咒,做法誦經,又燒了一道符篆,一切都極有法度。趙匡胤見此,心中頓感放鬆許多,當晚竟真的沒有噩夢纏身。
    第二日,趙匡胤誇獎了妙道真君一番,又賜了許多金銀。妙道真君倒也不客氣,盡數收下了。趙匡胤剛有了點精神,又想起有很多國事要與趙普商量,派人傳趙普入宮。可趙普卻稱患了重病,無法出府,他又派人去請盧多遜,得到的答案竟也是身染重病,趙匡胤不由有些不悅。
    這日,到了三天之期,妙道真君做完法事,便收了法場。趙匡胤見他收了法場,忙問道:“真君,這三日辛苦你了。不知朕到底還有幾年好活?”
    妙道真君有些惶恐的道:“陛下,貧道不敢說。”
    趙匡胤一笑,“哈哈,真君何必如此緊張,朕不是與你說過,如能續命朕自會感恩,如若不能朕也絕不會怪你,你隻管實話實說就是。”
    妙道真君歎了口氣,“陛下,您是天子,命係於天,今夜您可抬頭仰望夜空,若是晴空萬裏,星河密布,您至少還能再活十五年。但如是狂風大作,大雪紛飛,隻怕您將不久於人世了……”
    趙匡胤點點頭,“朕知道了,有勞真君了!”他說著又賞給妙道真君許多財物以作酬謝。妙道真君收了酬勞,便要告辭而去。
    傍晚,萬歲殿前。
    十一月的天氣,開封城的傍晚已經冰冷刺骨。趙匡胤默默佇立站在殿外,任憑眾人勸告,都恍若未覺。
    趙匡胤此時的心中很矛盾,他雖不願在春秋鼎盛之年就撒手人寰。可想到愛妃已經不在了,又虧欠柴榮等人太多,讓他整日活在回憶與自責之中,他寧可選擇死去,至少這樣來得痛快!
    不知站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陣北風吹在趙匡胤的臉上,他慢慢回過神來,緩緩的抬起頭,看向高高的夜空。他見夜空如洗,萬裏無雲,萬千星辰都閃耀著光芒,不禁發出一聲歎息,“愛妃,看來天意如此,朕命不該絕。朕十幾年內無法去陪你了,你在那邊要多保重!”誰也不知道此時趙匡胤是憂還是喜,但終究難掩那股淡淡的哀傷。
    “陛下盡可放寬心,依真君之言,今夜的天象乃大吉之兆。您就不要在外麵久站了,千萬注意龍體啊!”大內總管勸告道。
    趙匡胤點頭,正要轉身入殿,可就在他轉身的頃刻間,忽然狂風大作,直吹得天地似乎都為之顫抖,無數驚鳥紛紛鳴叫著在天上盤旋,這一幕驚得趙匡胤險些背過氣去。
    他強撐著看向天空,此刻夜空中莫說星辰,就連月亮都已被烏雲掩蓋。趙匡胤眉頭緊皺,大喊道:“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隨著喊聲,他突然猛咳起來。他心情過於激動,竟牽動到體內傷勢,吐出一大口鮮血。
    大內總管忙攙住趙匡胤,焦急的說道:“陛下,您怎麽了?”他又向身後的小太監喊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傳太醫來!”
    趙匡胤此時心中很亂,搖頭道:“不必了,太醫治不了朕的病。你讓人把禦弟找來陪朕飲酒,其他人都退下吧,沒有朕的命令不許進殿!”他說完強撐著走進了萬歲殿。
    不多時,趙光義就帶了兩壇酒入了殿。趙匡胤見他來了,一笑道:“三弟,你來了,快坐吧。”趙光義依言在趙匡胤身邊坐下,問道:“皇兄,我聽說你剛剛吐了血,龍體可還安康?”
    趙匡胤苦笑,“哈哈,如果真君所言屬實,隻怕朕沒幾日好活了,身子安不安康又有何用?”
    趙光義歎了口氣,“唉,皇兄,您不要胡思亂想,您定是這些時日因五弟與皇嫂之死傷心過度,這才連日噩夢纏身的。天下不可一日無主,您總在哀傷之中不能自拔,不是長久之計啊!”
    趙匡胤說道:“你皇嫂與五弟都是可憐之人啊!愛妃與慕容燕雲於微末之時相遇,她便癡心於他。一晃這麽多年了,她為慕容燕雲受盡了委屈,也傷透了心。後來她遇到了朕,是朕的一顆真心打動了她。我們本以為會白頭偕老,怎知她卻在朕的麵前就那麽去了!你五弟更是忠心耿耿,為朕的江山付出了那麽多,卻終因朕疑心太重,沒有把實情告訴任何人,這才使得你誤殺了他呀!”
    趙光義假裝不解道:“皇兄,五弟不是在兩歲時就死了嗎,韓永林怎麽會是五弟呢?”
    趙匡胤歎息著解釋道:“當年他得了重病,咱們全家人都以為五弟好不了了,可父親的好友太史烈正巧此時到了家中,並說認識一位神醫可以治好五弟的病,父親便托他帶五弟去治病。”
    趙光義困惑的道:“皇兄,此事我知道,但一年後太史烈派人捎來書信,說五弟已經病逝了?莫非他還能死而複生?”
    趙匡胤搖頭,“這世上怎麽可能有死而複生之人?當年神醫的確醫好了五弟,不過五弟年幼貪玩,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走失了。父親當時手握大權,太史烈害怕他會因此報複自己,這才謊稱五弟已死。二十年後五弟長大成人,恰巧投入了萬刀門中。隻是他已長大,又隨了養父母的姓,太史烈自然認不得。他隻當五弟是個資質出眾的弟子,故此才細心**,卻未把他帶回來與我們相認。如此又過了五年,我無意間在客棧遇到他們師徒二人,一番談話後才確定眼前之人就是五弟。因為我一直記得五弟肩頭有塊蟾蜍樣的胎記,韓永林不但有此印記,而且身世經曆也完全吻合。時隔二十年我們兄弟相認,我自然大喜,本想當即把他帶回府中,但我聽聞正道中人在仙水岩擺下了龍虎大會,這才讓他務必赴會,並想盡一切辦法除掉慕容燕雲。不料慕容燕雲武藝高強,五弟難以下手,這才迫不得已刀劈太史烈,來個殺人滅口。然後他利用幽凡一與慕容平州對他的好感,順利接近了慕容燕雲,這才有了後麵的事……”
    這時,一陣冷風從宮門外吹了進來,趙匡胤不由打了個冷戰。趙光義見此忙道:“皇兄身體虛弱,千萬不要著涼。”說著起身關閉了房門。
    趙匡胤正要接著往下說,突見轉過身的三弟好像變了個人,神色前所未有的無情,嘴角更是掛著讓人難以揣測的冷笑。
    “哈哈哈,二哥,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父親一向偏愛與你,把最好的武功都教給了你,又請高僧指點於你,可我呢?我明明資質比你好,父親卻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除了整日打理家中那些繁瑣之事外,其他時間都不得不虛度光陰。我那時武藝低微到隨便一個江湖中人都可以欺負我,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嗎?那日我被萬刀門的弟子打了,你和父親連問都不問,你們真是太狠心了!”
    趙光義說到這裏笑得愈發張狂,“自那日起,我便發誓要練一身足以稱霸江湖的武功,既然萬刀門得罪了我,我便要讓他們百倍償還!我先是假意取得太史烈的信任,並趁宴飲之際給他的酒中下了毒。他發現自己中毒後,把真相告訴了我,希望我念在他曾救活五弟,並教導他這麽多年的份上饒過自己。他可真是老糊塗了,也不想想我為了自己的名聲,怎麽可能讓他再活在世上!至於五弟在仙水岩上殺的太史烈,不過是我手下人假扮的而已!”他的笑中盡是哀傷與憤恨,讓趙匡胤感到不寒而栗。
    趙匡胤吃驚的問道:“三弟,如此說來慕容原並非死於太史烈之手,而是被你手下人所殺!可你為什麽要殺他,難道隻為奪取他的武功秘籍嗎?”
    趙光義聞言冷冷地一笑,“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趙匡胤看著眼前的趙光義,不禁愣住了,半晌才說道:“三弟,你誤會朕與父親了!當年父親覺得皇兄生性難以持家,而家中的萬貫家財又不可外流,這才讓你替家中打理各項事務,為的就是父親百年之後,你能好好繼承這些家當啊!”
    趙光義又是一陣冷笑,“哈哈哈,皇兄你可真是會開玩笑!或許別人不知,可你我心中誰不是一清二楚?這些家當都被你拿去結交那些狐朋狗友了,我得到了一分一毫嗎?”
    趙匡胤歎了口氣,“朕當年確實在江湖上結交了一些朋友,不過這些人現在大多都是朝中的開國元勳,難道朕做錯了嗎?”
    趙光義搖頭,“沒錯,一點錯都沒有!你用全部的家產,換來了你的榮華富貴,你的錦繡江山,可我除了一個晉王又得到了什麽?你憑什麽用趙家全部的家產去換你一個人的江山,憑什麽!你既然說這筆家當是父親留給我的,我現在就要你還給我!”
    趙匡胤看著眼前的趙光義,他曾經以為最熟悉的三弟,現在卻感到那麽陌生。他不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一直文質彬彬,少言寡語的三弟。可他對趙家當年之事這麽清楚,又怎會是旁人呢?
    許久,趙匡胤才問道:“三弟,你說的或許有理,隻是這筆家產已被皇兄換成了大宋的萬裏江山,你現在向我要,我拿什麽還你?”
    趙光義緩緩倒了一杯酒,是那麽從容,那麽淡然。他舉起酒杯,慢慢的走到了趙匡胤麵前,聲音前所未有的冷酷,冷得直透靈魂,“二哥,既然家產都換做了萬裏江山,便用你的萬裏山河來還吧!”
    趙匡胤點指趙光義,無奈的苦笑道:“哈哈哈,三弟,你要朕喝下這杯毒酒?還記得那天晚上朕說過,這天下能殺得了朕的,算上朕隻有四人,沒想到妙道真君說我命不久長,竟應在你身上!”
    趙光義得意的道:“二哥,你真的以為說話之人是妙道真君嗎?趙普和盧多遜連續幾日稱病不出,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我原來以為這天下除了我之外,你是最聰明的,沒想到你也如此天真!”
    趙匡胤不敢置信的道:“你……你的意思是說,朕見到的真君是盧多遜假扮的,你們早就合謀設下詭計來害朕?近來幾日則平的一舉一動,也在你們的控製之內?”
    趙光義點點頭,“趙普文武雙全,又對二哥忠心耿耿,若不把他控製起來,小弟還真怕不是他的對手!”他說著得意的冷笑數聲,隨後繼續道:“小弟聽說趙普向二哥獻計杯酒釋兵權,便料定二哥必會這麽做,故此將計就計!現在禁軍已在我掌控之中,就連你身邊的侍衛也都是我的人。所以我勸你為了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為了你的兒女,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紮!我做了皇帝以後,一定不會虧待他們。”
    趙匡胤緩緩點頭,“朕一生機關算盡,沒想到最後卻被至親之人算計了。也罷,朕本來就是要把這江山傳給你的,既然你急著要,朕現在便傳給你吧!”他說著從一個金盒中取出一道聖旨,交給了趙光義。
    趙光義看過聖旨,整個人都愣住了,這是一道傳位聖旨,一道寫著三傳之約的聖旨。而眼下傳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不……這不可能……”趙光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聲音都在發顫,“二……二哥,你……你真的要把皇位傳給我?這怎麽可能……”
    趙匡胤大笑幾聲,“你沒看錯,朕死後這萬裏的錦繡河山就是你和四弟光美的了。從今往後,你就是這大宋的皇帝了!你百年之後再傳位給光美,至於光美駕崩後是否還位德昭,就看你們這兩個做叔父的了。不過我希望自己死後,你們能善待你們的侄兒,善待曾經追隨過我的老臣,做一個好皇帝,把大宋江山世代傳承下去!”他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麽慈愛,雙眸緩緩抬頭望向遠方的天際,視死如歸。
    “愛妃,五弟,陛下!我來陪你們了!”他說完這句話後,毫不猶豫的把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二哥!二哥!”趙光義看著趙匡胤在自己眼前緩緩的倒下,伸手抱住了趙匡胤那魁偉的身軀,捶胸頓足的哭喊,淚水不由自主的大顆大顆落下來。怎奈趙匡胤此時已說不出更多的話了,隻喊了兩聲“好做!好做!”至此晏駕歸西……
    皇帝駕崩的消息迅速蔓延到大宋各地,也很快傳到慕容燕雲的耳中。仇家已死,大仇已報,可慕容燕雲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痛快和喜悅,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無奈和哀傷。
    接連幾日他都夢見自己的父母,夢見兒時在燕回院中陪他們一起練功時的情景。江湖數載,落葉歸根。慕容燕雲在心中告訴自己,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是時候該去祭拜一下父母的在天之靈了。
    慕容燕雲與穆廖說明此事,穆廖也極為讚成,兩人當即起程,並轡策馬向故園行去。雖然兩人打小就很親近,可數載江湖,腥風血雨,此時的心情都是一言難盡,因此誰也不願多言。
    人寂,馬寂,天地寂。
    江湖數載匆匆,往事盡隨風。閱遍山河萬裏,起處竟成歸蹤……
    不知過了幾日,他們終於到了燕回院前。慕容燕雲本以為當年燕回院被火燒毀後,此時定然還是一片殘垣斷壁,但眼前分明是一座與當年似乎一模一樣的庭院。隻是掛在門前的木匾早已不是燕回院,而改成了禦洲山莊。
    慕容燕雲見到眼前的一切,腦海中恍惚起來,仿佛又回到了數年前,回到了那段在父母膝下承歡的美好時光。那時的他是那麽無憂無慮,是那麽輕鬆自在。
    年少時他總夢想著能成為武功獨步天下的大俠,總夢想著成為統治一方的君王。可實現夢想的代價太大,雖然得到了很多,卻失去的更多。直到今番重回故園,他才真正明白,當年自己覺得平淡乏味的日子,才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生活。
    這時大門打開了,跑出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追著一隻蝴蝶,腳步有幾分踉蹌,可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慕容燕雲看著眼前的一幕,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慕容燕雲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同樣的天真爛漫,同樣的率真可愛,同樣的無憂無慮,隻是自己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正在他楞神間,蝴蝶飛到了他麵前,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因內力雄厚,掌心自帶一股極強的吸力,蝴蝶牢牢的粘在他手上,想飛也飛不掉了。當年做不到的事情,此時做來竟是那麽容易,容易得讓他有些神傷。
    小男孩見到慕容燕雲伸手就能抓到蝴蝶,而且蝴蝶在他手掌心裏無論如何也飛不走,不由大感吃驚。他跑到了慕容燕雲馬前,仰起小臉喊道:“大哥哥,大哥哥,你真厲害!我也想像大哥哥這樣厲害,能不能將這招教給我呀!”
    慕容燕雲一笑,“小弟弟,你還小。等你到了哥哥這個年紀,一定會比哥哥更厲害的!”他說著下了馬,輕輕摸了摸了小男孩的頭,柔聲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呀,能不能告訴哥哥?”
    小男孩點頭,“大哥哥,你先把蝴蝶給我,我就告訴你。”慕容燕雲笑了,他把手放到了小孩眼前,撤掉了內力。沒有了內力吸引,蝴蝶瞬間就飛得很遠很遠。
    小男孩雖然感到有些失望,但還是告訴慕容燕雲道:“大哥哥,我叫宇文延懿。”
    穆廖一直沒有說話,這時開口問道:“小弟弟,你姓宇文?不知可是北周王室後裔?”
    宇文延懿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聽父親說,好像……好像是的。他還希望我將來能有出息,恢複故國呢!”
    慕容燕雲和穆廖聞言心中都是一震,如果不是為了複國,許多人都不會慘死,表妹與弟兄們都會平安的度過一生。就是為了複國,無數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慕容燕雲本以為自他以後,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想要恢複故國,可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三人正說話間,從門中走出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慕容燕雲見到此人更加吃驚,他不由上前幾步,叫道:“父親,您……您沒死……”他喊完,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他聽到穆廖在跟什麽人說話。聽了很久,他才聽清穆廖說的是“莊主,您實在是太像我師父了,師弟一定是把您誤認成師父了,這才激動得暈倒了。”
    慕容燕雲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但他還是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躺在一間整潔的臥房中,師兄和那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床邊關切地望著自己。
    中年文士見慕容燕雲已經醒來,上前道:“在下宇文堅,是這禦洲山莊的莊主,久聞慕容公子威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公子有傷在身,如若不嫌棄,就在鄙莊住下養傷吧。”說著朝慕容燕雲深施一禮。
    慕容燕雲強撐著坐起來,還了一禮,“多謝莊主,那就叨擾了。”宇文堅又吩咐下人送來被褥和藥品,這才告辭離去。
    慕容燕雲和穆廖在禦洲莊一住就是半個月,這期間他走訪了許多街坊,試圖了解父母被殺時的詳情,想知道當年是否有人替父母收斂屍骨。可老街坊們走的走,散的散,竟無人知曉當年慕容家的事了。幾次查訪都一無所獲,兩人每每失望而歸。
    這天傍晚,慕容燕雲正望著天邊發呆,突見遠處的山丘上有三棵筆直的水杉,遙遙地對著禦洲山莊,像三隻巨大的祭香插在香爐中。在血陽映襯下的禦洲莊,此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一片死寂。
    慕容燕雲發瘋地跑到對麵的山丘上,對著禦洲山莊的方向磕頭跪拜,一夜未歸。當穆廖找到他時,已是第二天清晨,他隻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
    穆廖四處求醫問藥,夜夜守在師弟身邊,可始終不見師弟好轉。
    宇文堅也為慕容燕雲請來了當地最好的郎中,郎中手搭腕脈片刻,無奈地搖搖頭,告知幾人為慕容燕雲料理後事。
    一連幾日,穆廖都茶飯不思,想到師父一家人的命運,他就悲從中來,哭紅了雙眼。
    這日,穆廖像往常一樣,坐在慕容燕雲的床邊抹淚。突聽有人跟他說話:“師兄,別哭了,快扶我出去走走。”
    穆廖見師弟正笑著看著自己,雙眼炯炯有神,哪裏還像個病人。穆廖大喜道:“師弟,你好了!你可嚇死為兄了!”說完便攙著慕容燕雲向屋外緩緩行去。
    莊中之人見到慕容燕雲也都大吃一驚,連忙前去稟告莊主。
    兩人正欲在院中涼亭內落座,突聞馬廄那邊傳來棗紅馬的嘶鳴聲,慕容燕雲推開穆廖的手,一人徑直向馬廄走去。
    棗紅馬見到主人來了,發出“噅噅”的鳴叫聲,不停的用舌頭舔舐慕容燕雲的手背。
    慕容燕雲解開了棗紅馬的韁繩,輕輕撫摸著它的鬃毛,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他溫柔的對馬說道:“我的父母沒了,表妹沒了,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都沒了,我的大燕也沒了。隻有你一直在我身邊,對我不離不棄。不過我想,現在我們的緣分也盡了,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你走吧!”他說著撒開了手中韁繩。
    棗紅馬“噠噠噠”地向莊外跑去,不多時又跑了回來,用它的臉去貼蹭慕容燕雲。慕容燕雲大聲吼道:“你還回來幹什麽!我已經失敗了,是個廢人了!可你不一樣,你是疆場的勇士,降世的蛟龍。你還是走吧,快走吧!”他說完狠狠地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棗紅馬雙眼竟濕潤了,淚水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突然,它宛如衝破暴風雨的海燕,勃然奮起,仰天長嘯。那震人肺腑的馬嘶聲響徹長空。隻見它四蹄騰空,絕塵而去,像一道閃電一樣消失在遠方……
    慕容燕雲淚灑當場,滿頭青絲瞬間變得比霜雪還要白。他口中用淒涼微弱的聲音吟唱著一首歌,“天地黑白何必分,往來盡為勞碌身。朝堂紛爭江湖怨,萬古功名終歸塵。不如歸來一壺酒,唯有星辰笑故人。”一旁的穆廖早已哭成了淚人。
    宇文堅聞訊趕來時,慕容燕雲已經奄奄一息,口中不停地叫著雪兒、瑤兒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穆廖在禦洲山莊對麵的山丘上,選了一處向陽的山坡,把慕容燕雲安葬了,也好讓他能在此遙看故園,與父母的在天之靈日日相望。
    慕容燕雲下葬後的一天夜裏,趙嬋雪又站在城頭上,仰望星空,緬懷逝去的父親,想念遠方的慕容哥哥。雖然她對父親的死心存疑慮,可為了女兒,她又能如何呢!明日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她是該殺了他替父報仇,還是該稱他為陛下做他的臣民呢?她猶豫不決。
    她望著城外的曠野,喃喃自語道:“父親,當年您就是在這裏,大手一揮說這萬裏河山都是我們的家,那時您多麽慷慨豪邁。可現在您卻離我而去,再也不會回來了,把我一人留在這偌大的世界中……”
    趙光義不知何時悄然而至,竟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他不待趙嬋雪把話說完,便道:“嬋雪,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難怪叔父到處都找不到你。”
    趙嬋雪沒有一絲驚訝,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麽冰冷,又是那麽哀傷。她冷冷的道:“叔父,父親已經不在了,我的兄長和弟弟也在你手中,難道你連我這個公主也不放過嗎?”
    趙光義歎了口氣,“唉,嬋雪,叔父來隻為一件事。但卻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告訴你怕你傷心,不告訴你又怕你怪叔父。”
    趙嬋雪這才回過頭,雙目緊盯著趙光義,道:“叔父但說無妨,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了的?”
    趙光義微微歎息道:“嬋雪,我昨日聽說慕容燕雲已經不在了……”他說完像是怕趙嬋雪沒有聽清楚,又重複道:“沒錯,便是那個你曾深愛的燕國皇帝慕容燕雲,他也離世了。”
    趙嬋雪聞言,全身不由猛的一顫,瘋了似的喊道:“叔父!父親已經去世了,你也如願以償成為皇帝了,你到底還想要怎樣!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騙我!慕容哥哥武功那麽高,他怎麽可能輕易就死了!”
    趙光義搖搖頭,長長歎了口氣道:“嬋雪,叔父以前是騙過你,可這次我說的確是實話。慕容燕雲真的死了,而且很多人親眼在他家老宅前的山坡上見到了他的墓碑……”
    趙嬋雪此時再也控製不住,眼角湧出了淚水。她瘋了似的跑下城頭,回到宮中抱起自己的女兒,騎上一匹快馬,離開了開封城。離開了這個讓她無數次歡天喜地,也讓她無數次傷心欲絕的地方,再也不願回來……
    在趙嬋雪心中,已經不知道什麽是黑夜,什麽是白晝,隻要母女倆還挺得住,她就不會休息。她的心中隻有慕容哥哥,縱使他對自己再無情,自己也定要早些趕到他的墳前。
    這日,母女二人正在趕路,趙雲瑤突然揚起小臉對趙嬋雪說道:“母親,瑤兒好餓啊!”趙嬋雪此時也感到有些饑餓,隻得到一家客棧落腳。娘倆點了些飯菜,趙嬋雪因心情沉重,每吃一口,心中都會泛起萬千思緒。她吃得很慢,再好的飯菜,對於她也味同嚼蠟。
    趙雲瑤年紀尚小,才吃幾口就飽了,一個人在客棧前麵快樂的跑著、笑著。趙嬋雪心中感慨,“這世上恐怕真正能感受到快樂的,隻有不懂世事的孩子啊!”
    不知過了多久,趙嬋雪才放下碗筷,準備繼續趕路。她結了飯錢正要上馬,卻突然發現剛才還在眼前跑動的女兒居然不見了。趙嬋雪瞬間愣住了,女兒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讓唯一的希望破滅了,僅有的一線光明暗淡了。她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老天開的一玩笑,自己除了悲痛欲絕外,隻剩下滿滿的無奈與歎息。
    半晌,趙嬋雪才回過神來,瘋了似的喊著女兒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問了不知多少路人,可沒有一個人知道。就在她快要絕望之際,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告訴她,她的女兒是被一個黑衣高手劫走的,至於去向不得而知。
    黯然銷魂,唯別而已。
    趙嬋雪的父親是大宋的皇帝,她心愛之人是大燕的皇帝,她曾以為自己擁有這世間的一切,可現在她變得一無所有,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她真正擁有的了。
    天地雖大,可滿滿寫的盡是求不得、放不下……
    三日後,趙嬋雪終於到了那個山丘,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塊冰冷的石碑。她已不知自己是怎麽下的馬,又是怎麽到的墳前,她隻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徹底碎了。
    她趴在墳上,長嘯一聲,淚水在眼角大滴大滴的滑落下來。她大聲哭訴著,“慕容哥哥,你好狠心啊!你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分離,說過要和我去忘塵島共度一生的。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拋下我們母女啊!慕容哥哥,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快和我說說話呀!父親不在了,你也不要我了,就連瑤兒也丟了,這天地雖大,可我還有什麽可留戀的?不如我陪你一起去了吧!”
    趙嬋雪說著,竟用雙手去挖慕容燕雲的墳。她瘋狂地挖著,淚如泉湧,口中猶在喊著慕容哥哥,聲聲都那麽絕望,那麽淒涼。陣陣狂風吹過,下起了瓢潑大雨,似乎是天在流淚。天若有情天亦老,此刻在趙嬋雪的哭喊聲中,連天地都為之動情,甘願隨之老去……
    原本如玉的雙手,頃刻間血肉模糊。但趙嬋雪已不知疼痛,動作沒有放緩一絲一毫,反倒越發快了。她隻想快些挖出她的慕容哥哥,她不允許他一個人就這麽走,生不能白頭偕老,死也要共赴黃泉!
    她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一挖就是整整一夜,隻為了看她心愛的人最後一眼。
    趙嬋雪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終於挖出了那口上好的棺材。趙嬋雪見到棺材苦笑幾聲,“慕容哥哥,你在那邊寂寞嗎?你會想起我嗎?我這就來陪你了!”
    她哽咽著說完話,竟用手硬生生拔出了棺材上的一顆顆鐵釘。可鐵釘被她拔出,棺蓋被她打開的那一刻,她徹底愣住了。這口棺材裏哪有什麽慕容哥哥,隻有兩塊很沉的石頭、一卷古畫和那柄懾人心魄的阿鼻。
    趙嬋雪此時心中很亂,全身都顫抖起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慕容哥哥到底去了哪兒?她隻得取出了古畫和匕首,重新埋好棺材,可神情越發恍惚起來。
    她隱隱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自己,這聲音竟似乎不是這個世界傳來的,而是來自天上。趙嬋雪抬起頭,看到頭頂的月亮今晚格外的圓,格外的亮,恍惚間有兩個人影正在月中把酒言歡。
    “父親,慕容哥哥,你們……你們終於肯放下仇恨了……”趙嬋雪此時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眼中的淚水卻流得更凶。
    她淋了一夜的雨,心中又是百感交集,此時此刻再也撐不住了,竟倒在了墳邊,昏了過去。
    趙嬋雪醒來時,天際已泛起了魚肚白,視線所及都是淡淡的霧氣,讓她看不清這個世界。而此時她身邊靜靜佇立著一位僧人,他正默默注視著石碑,整個人雖恬靜淡雅,可神色間卻難掩悲痛與哀思。
    她良久才認出此人,竟是當年的狀元劉寶恩,不禁一愣。報恩見她醒了,輕聲說道:“阿彌陀佛,公主殿下終於醒了。”
    趙嬋雪道:“大師,你怎麽來了,也是來祭奠慕容哥哥的嗎?”
    報恩微微頷首,說道:“慕容少俠當年對小僧有恩。小僧法名報恩,這份恩情雖再難相報,可總也是該來的。”
    趙嬋雪苦笑,道:“當年我與慕容哥哥初次相見,便是因衝撞了你誇官的馬隊,我們還真是有緣呀!如今父親不在了,他也不在了,我活在世上也不會再有快樂,也到了該離開人世的時候了……”
    報恩歎了口氣,“阿彌陀佛,公主陛下何苦如此。小僧當年亦是為情所困,最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不過佛法有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花一草便是整個世界,而整個世界也便空如花草,花開花謝總是有定數的,又何必因緣起緣落而苦惱呢?您經曆了這麽多,難道還沒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的道理嗎?隻有見諸相非相,方能見如來,方能得到心中真正的清淨與快樂啊!”
    趙嬋雪聞言,不禁慧根一震,一刹那間妄念俱滅,整個人的神誌瞬間清明起來。她喃喃道:“所有相皆是虛妄?難道我這麽多年付出的一切,其實不過大夢一場?當年不懂情愛之時,確實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因情而陷入紅塵,求的太多,放不下的太多,執念也太多,這才惹來了無數煩惱。如果我從此遠離紅塵,或許真的會得到快樂……”
    良久,她才道:“大師,你今日一番話點醒了我。現在我已經沒有了一切,反倒無牽無掛了。以前我為父親活,為慕容哥哥活,為女兒活,現在我也該為自己而活,去尋找真正的智慧與快樂了。”
    報恩微微的一笑,“阿彌陀佛,公主殿下能看破紅塵,願意皈依我佛,真是有大智慧之人。今天小僧願替公主斷去這三千煩惱絲,從此再無凡事掛心,一念隻證菩提。”
    微風吹過,趙嬋雪的青絲飄散,隨之飄散的還有她的煩惱與執念。此時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安詳。她雙手合十,輕輕的念了聲,“阿彌陀佛。”
    海外的忘塵島上,不知什麽時候起,多出了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庵中住著一位端莊秀美的女尼,法號淨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