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鍾山」石碑。
    踏上山道後，周遭的景象瞬間模糊。
    就像是石子投入水麵後，那波紋中蕩起的倒影，充滿了扭曲。
    當視野再次清晰時——
    陸辰發現，自己已然在一條狹窄陡峭的石階路上。
    幽蝕和桫欏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似的。
    失去‘燭龍印記’的連接後，這兩個才是最大的麻煩。
    總算是唬住了，而且現在也不在跟前。
    倒是能輕鬆一些。
    “到底在說什麽……”
    耳邊，總是縈繞著細碎的竊竊私語，揮之不去。
    陸辰屏氣凝神，依舊無法聽清楚那些聲音的內容，索性不再理會，開始打量四周。
    抬頭望去，看不到山頂。
    隻有無窮無盡，盤旋而上的石階，沒入上方更加濃鬱的昏暗之中。
    天空是一種壓抑的昏黃色，沒有日月，沒有雲彩，隻有一片混沌的虛無。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得化不開的蒼涼與死寂。
    除此之外——
    在陸辰的感知中。
    一種若有若無的‘注視感’，如同附骨之蛆，從四麵八方傳來。
    那感覺，並非來自某個具體的方位或存在。
    而是源於這片空間本身，源於腳下冰冷的石階，兩側深邃的陰影，甚至是上方的黑暗。
    陸辰嚐試調動靈識，果然，如同沉入深淵，沒有絲毫的回應。
    深吸口氣後，習慣性地運轉體內真元，準備用元磁之力護持自身，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然而——
    這一運轉，他臉色驟變！
    丹田氣海處，那片原本如同星璿般緩緩旋轉元磁氣海，此刻空空如也！
    不止是元磁氣海。
    五髒六腑內熔煉的五行真意，骨骼中沉澱的重力威能，竅穴內閃爍的星辰之力……
    所有的一切，所有他賴以生存的力量，全部消失了！
    此刻的他，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真元波動，以及重塑肉身後的效果。
    仿佛變回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神魂失連後，修為也沒了……”陸辰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這“鍾山”的規則，比他想象的還要霸道和詭異！
    它不僅隔絕了神魂，甚至連修行者最根本的力量也一並剝奪，簡直就像是逆轉性地回檔到最初。
    現在的陸辰，除了肉身似乎比普通人強健一些，再無任何特殊之處。
    他嚐試回頭，想看看來時的路。
    可這一看，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身後，哪裏還有什麽石階？
    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也並不是絕對的黑，隱約間還是能看見些許輪廓。
    可那些陰影中的東西，都充滿一種扭曲。
    不可名狀。
    “踏…踏…踏…”
    一陣沉悶，帶著某種規律性的腳步聲，突兀地從下方那片黑暗中傳來。
    那腳步不疾不徐，卻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意，緊緊鎖定了陸辰！
    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存在。
    正沿著那條“消失”的道路，一步步追索而來。
    陸辰甚至能感覺到，那個未知存在，正冷冷望著自己。
    隨著那聲音逼近，耳邊的竊竊私語聲，變得更大了，充滿了急促，仿佛就要衝破某種限製。
    不能停！
    不能回頭！！
    “過碑之後，眼見非真，所見皆敵，遇者皆殺……”
    “頂峰相見……”
    三師姐玲瓏的警示，再次在陸辰腦海中浮現。
    那些話中，充滿了肅殺，而且極其克製，似乎不能說的太多，隱晦表達必須登頂。
    再次深吸口氣，陸辰強行壓下心中的悸動。
    不再猶豫，轉身邁步，沿著眼下唯一且向上的石階，繼續前行！
    失去了修為，他的速度慢了許多，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重。
    而隨著不斷向上，周圍的空間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層疊”感。
    眼前的石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仿佛是由無數片斷裂的，不同時空的路徑強行拚接而成。
    有時一步踏出，腳下的觸感會從粗糙的石塊瞬間變成鬆軟的泥土，下一刻又變回堅硬。
    兩側的黑暗中，也偶爾會閃過一些光怪陸離，無法理解的碎片景象——
    焚天的火焰，冰封的星空城池，正在坍縮的生靈星球……
    一閃即逝，如同幻覺。
    這條路，仿佛貫穿了無數時空的碎片。
    陸辰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分心，甚至不再注視著前方。
    不知走了多久——
    當他再次一步踏出時，周遭那令人窒息的昏暗和錯亂感，如同潮水般褪去。
    刺目的陽光灑落，暖風拂麵，帶著青草和野花的香氣。
    耳邊傳來了嘰嘰喳喳的喧鬧聲，充滿了青春活力。
    陸辰瞳孔猛地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依舊在一條山路上，但這條山路寬闊、平整，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天空是清澈的蔚藍色，白雲朵朵。
    而他的身邊，是一張張帶著幾分稚氣的麵孔，他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正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交談著。
    那些模樣，漸漸和極其遙遠的記憶重疊……
    那是，他前世的同學！
    隊伍的最前方，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揮舞著小旗子，大聲地喊著：“同學們跟上！注意安全！我們這次秋遊的目的地是山頂的觀景台！”
    那是他的高中班主任，姓王。
    “班級……秋遊？”陸辰愣住了，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席卷而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同樣穿著那身熟悉的、有些寬大的校服。
    身體的虛弱感依舊存在，修為並未恢複。
    一切都像是真的。
    不，雖然靈識消失了，但他敏銳的感知還在，眼前這些人分明就是真的！
    “陸辰，發什麽呆呢！快走啊！”一個男生從後麵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是和他關係不錯的同桌。
    陸辰下意識地跟著隊伍前行。
    溫暖的陽光，和煦的微風，同學們的歡聲笑語……
    這一切，都與他剛才經曆的詭異，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幾乎要讓人沉溺其中。
    但他腦海中，三師姐的警告長鳴。
    所見皆敵，遇者皆殺。
    所以，要把他們，全部殺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