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灰色僧袍的慧空，赤足而行。
    石階上的冷冽從腳心傳來，像是有細密的觸須想要鑽入。
    他身後，同樣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黑暗中，也是存在著充滿壓迫感的腳步聲，步步緊逼。
    “……”
    “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
    “是時如來含笑，放百千萬億大光明雲，所謂大圓滿光明雲、大慈悲光明雲、大智慧光明雲、大般若光明雲……”
    “……”
    那細密的，充滿了惡意與誘惑的竊竊私語聲，在慧空的誦經中已然微不可查。
    隨著他吟誦的聲音越來越大，那昏暗的石階似乎都開始綻放光明，充滿了慈悲普度。
    不知不覺間，前方的空間出現層層疊疊。
    其中諸多景象，如夢似幻。
    慧空未作停頓，拈花一笑，平靜踏入，“……非唯菩薩之母，得脫地獄，應是無間罪人，此日悉得受樂，俱同生訖。”
    他口中，超度經文愈發洪亮。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
    慧空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業力’加持己身。
    冥冥中，仿佛有大宏願指引，讓他前往域外戰場地底，去超度那條沒死透的燭龍。
    他費盡心思，幾番謀劃。
    直至與青羊叟達成交易，才得以從‘神都禁區’進入地底，終抵宏願之地。
    雖陷入‘鍾山’之中，亦不可怕。
    路在腳下，每一步都是超度。
    “嗡——”
    就在慧空剛剛踏足那‘記憶殺境’。
    周遭景象，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開始蕩漾、扭曲。
    一座浩瀚無邊的星空寺廟虛影即將凝聚，無數古佛盤踞於星海蓮台之上，萬千梵唱隱隱，無量佛光普照。
    然而，這宏大的景象尚未完全成型——
    “嗤……”
    如同熾熱烈陽入海。
    那彌漫的昏暗氣息與詭異的法則之力。
    在觸碰到這浩大佛光時，竟發出了類似消融的聲響。
    剛剛構築起的星空寺廟、古佛虛影，像是遇到了某種天敵克星，劇烈地波動起來。
    然後帶著一種近乎“驚恐”的意味，飛速向後退去！
    比來時更快！
    轉眼間，慧空周圍又恢複了那死寂的石階景象，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身後黑暗中的腳步聲，戛然而止，甚至本能地後退了幾步，顯露出極度的忌憚。
    慧空站在原地，手持念珠，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疑惑與思索。
    他方才清晰地“看”到了那幻境中的片段，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可那絕非他此生的記憶。
    甚至並非他之前任何一世的記憶
    從紅月時代開始，他涅槃九世，原以為是在等待陸辰，後來才知曉，是為了今日的超度。
    方才那場景中，是一座他從未見過的，宏偉到難以想象的星空寺廟。
    一位寶相莊嚴，氣息籠罩數十星域的無上存在，於蓮台之上開口，其聲如洪鍾大呂，響徹寰宇：
    “……”
    “燭龍遺穢，孽障叢生，擾諸法清淨，亂六道輪回。”
    “吾地藏一脈，當行慈悲法，持金剛怒，肅清寰宇，度盡陰冥！”
    在那無上存在身前，有萬千羅漢、菩薩、比丘尼，齊聲合十，佛號震天：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謹遵世尊法旨！”
    這景象……是什麽？為何如此熟悉，仿佛親身經曆過一般？
    慧空怔在原地。
    九世涅槃的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沒有找到絲毫相關。
    就在他愈發茫然之際，記憶再次前伸，仿佛越過了某種阻礙，觸及到了輪回之前的本源……
    刹那間，迷霧散盡，靈台清明！
    他眼中閃過一絲璀璨至極的頓悟慧光，原本平和的麵容上，多了一種了然於胸的超然。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慧空低誦一聲佛號，聲音中帶著超然的悲憫。
    “原來如此。”
    “貧僧乃「地藏寺」行者，奉世尊法旨，巡遊諸界，專司超度、鎮壓燭龍遺骸所衍之孽障穢物。”
    “輪回於此界，曆九世非是沉淪，實為……應劫而來。”
    他緩緩轉身，不再是麵對前方的山路。
    而是直麵那一直跟在他身後，散發著冰冷殺意與催促意味的腳步聲所在的方向。
    那黑暗中的存在，似乎也因為方才佛光的異動，而顯得有些不安。
    慧空雙手合十，周身開始散發出金色佛光。
    這佛光與玲瓏解析出的法則之光不同，它充滿了慈悲、度化，以及不容褻瀆的宏大威嚴。
    他目光平靜地望向那片黑暗，聲音清晰地響起，不再是平常的溫和，而是蘊含著無上佛理：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汝本寰宇豪雄，縱橫一方，奈何執念深重，墮此不死不生之惡間。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既知肉身如泡影，神魂如露電，何不放下這‘我執’妄念，讓一切業障歸於寂滅，得大自在，大解脫？”
    “強逆因果，妄圖竊取他人生機以續殘靈，此等行徑，無異於飲鴆止渴，徒增無邊罪業，永墮無間地獄！”
    佛音朗朗，開始驅散周圍的陰冷與死寂。
    那黑暗中的腳步聲，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停頓。
    緊接著，一股被冒犯、被窺破秘密的滔天怒意，混合著更加濃鬱的毀滅氣息，如同風暴般從黑暗中洶湧而出，直逼慧空！
    “地藏寺，嗬，管的可真寬啊！”
    “本座是生是死，還輪不到你這般螻蟻來定奪。”
    那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而充滿嘲弄的聲音，“無知小輩，竟然把這裏當成普通的燭龍孽骸，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今日這場‘宴席’……”
    “別說是你了，哪怕你世尊親臨，也隻是盤中餐！”
    聽到這猖狂的話，慧空麵色不變。
    隻是將合十的雙手緩緩拉開，結出一個玄奧的佛印。
    “既然施主執迷不悟……”
    “貧僧「地藏寺」慧空，今日，便行降魔手段，助施主……早登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