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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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林子予到了初中。
開學後,林子予發現大部分從幼兒園或小學就在知華學校讀起的學生都一種盛氣淩人和高高在上的氣態。他們自帶一種優越感,林子予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因為在她自己的內心裏多多少少也會有一些,盡管她希望自己可以盡可能的和善謙遜、低調寬厚。
那種姿態大概來自“生於此地”的微妙鏈接。他們比其他學校考進來的學生能更早地適應環境和掌握製度規則,他們清楚地知道在這嚴格寄宿校園的體製內有哪些規則是可以“破壞”和“改變”的,因此他們比外來學生更早、更快地享受著體製內限製的自由。此外,他們已經在小學建立好了人際關係,相比外來學生,他們已經有了固定的夥伴和小集體,而且來自知華學校的學生因為共同點和歸宿感,盡管在小學互不相識,他們也能在初中迅速地交友、建立關係。這都讓他們在外來學生中成為“前輩”,但是也不得不讓“集體排斥”、“小圈子”、“小集團”這樣的事情更容易發生。
林子予的學習生涯終於失去了小學同窗林亦宏的陪伴,她雖然是不渴求交際的,但是能結識一兩個好友,伴她同行,她也覺得不錯。
她待人和善也真誠,希望推心能換置腹。她的宿舍內隻有她一個人來自知華小學,這迫使她更加謙遜起來——她想著自己可不能被認為有“某種”姿態才行。她原以為自己能與自認為善良單純的宿舍同學彼此敞開心扉,但人往往都會被表象欺騙。
林子予的宿舍同學許瑞彤暗戀著林子予的小學前桌謝駿傑。他們的班級在同一條走廊上,許瑞彤和林子予走在一起時,總會看見謝駿傑和林子予打招呼,慢慢地她因謝駿傑的外在暗自傾慕著他。
許瑞彤早已覺得以貌取人、顏控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芸芸眾生,幾十億人走在路上,麵麵相覷,又或者是行色匆匆。當一個人相貌平平、氣質普通、毫無吸引力時,盡管他多個性、特立獨行、內涵豐富,於眾人也不過是個普通路人,連瞥一眼的時間都覺得是浪費,又怎麽會好奇、駐足、深入?但假設他容貌精致、氣質非凡、衣品得當、舉止優雅,盡管那是虛有皮囊,也會博得回頭率飆升吧。
能夠吸引人的絕對不是司空見慣之事,見慣不怪的東西必然都會被人忽略。了解自己已經夠難了,沒有人會花時間和精力了解另一粒塵埃。
在完全不認識一個人的時候,外在總具有一票否決權。另外,普遍情況下一個人的外在也受內在影響,尤其是言行舉止和整體氣質。隻不過,她以為,唯膚淺之人不會以貌取人,學會怎麽“以貌取人”才是重點,所以她才常常看著他的臉發呆。
於她而言,對外在的第一感覺已經決定了往後的交往。
許瑞彤在周末向林子予要來了謝駿傑的聯係方式,他們認識了對方。課間許瑞彤讓林子予幫忙給謝駿傑傳遞個字條——她打算約謝駿傑晚修下課後到操場一起散步。不料,林子予的這個傳遞舉動卻引起了走廊的一片嘩然,坐在課室的許瑞彤還一無所知。
知華小學畢業的幾個八卦男生急衝衝跑進教室,坐在最後一排課桌椅閑聊起來,一切都被許瑞彤聽進去了:“喂喂喂!知道嗎!629班那個林子予啊!好像給謝駿傑遞情書了哦!”“不是吧!謝駿傑終於成了?小學追了人家一年不都沒答應嗎?這林子予搞什麽啊!”“我之前就和謝駿傑還有羅靖康一個混合宿舍,他們打賭誰更快追到林子予,兩個人還天天比這個比那個!都不知道羅靖康會有什麽反應哈哈哈哈!”“羅靖康已經有女朋友了啊!他不就和……”許瑞彤聽著就轉過頭,看見羅靖康也笑嘻嘻地參與著這場八卦的閑聊,旁邊椅子坐著他一臉不滿的女朋友廖依依。許瑞彤相當懷疑事情的真實性,羅靖康和廖依依現在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學,他們在談論到這樣的話題竟然會毫不避諱嗎?許瑞彤最終忍不住,站起身往教室後排走去:“喂,真的假的啊,不許你們隨便說子予。”她不忘裝出一副為好友打抱不平的樣子,她能肯定此時自己相當滑稽。
幾個男生都不屑於搭理,隻有羅靖康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話比較多,表現欲也比較強,“你都不知道,林子予可受歡迎了。但是!現在,是我不追她了,不是追不到,懂嗎?”
“子予才不會給人遞情書,估計是絕交書!”事實上,許瑞彤不希望有人對謝駿傑和林子予的關係產生任何誤會,但她又必須要表現得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還要和所有八卦的同學一樣去打聽這些“爆料”,她必須保留自己的麵子。而此時,她內心深處已經埋下了對林子予怨恨的種子。
許瑞彤的身材細長偏瘦,雖然女生都羨慕她吃不胖,但她討厭自己麵黃肌瘦、骨瘦如柴。她留著男生頭,發色是沒有營養的枯草黃色。由於太瘦,她的大眼睛並不好看,而是顯得更加向外突出。她的牙齒是典型的齙牙,正在計劃著要去矯正。她的臉沒有肉,這讓她所有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碩大且突出,她蠟黃的膚色和黑眼圈也突顯她的憔悴,她像極了形容枯槁的垂暮老女人。但這些都無法使她擊敗自己的傲氣,她是家中的獨女,她早就受盡了寵溺,是自信而驕傲的公主。
相反,林子予則十分嬌小,在她身上還可以看出些許“嬰兒肥”的痕跡,無論在哪裏讀書,總有人對她開玩笑說她“小矮子”、“小胖子”。她的膚色像母親一樣如白雪。她有一頭柔順細軟的及肩黑發,小學外教老師anglina還特意告訴她:“你有最美的頭發,不要對它作任何改變。”此後,林子予隻對自己的頭發做簡單的修剪。林子予參差不齊的劉海前撲閃著一雙會發光的眼睛,濃密纖細的眼睫毛令它更加生動,就像她爺爺說過的“它會說話”。林子予一直不滿意自己的鼻子,它的鼻翼寬大,鼻梁扁塌,是典型的“福氣鼻”;她不喜歡自己參差不齊的牙齒,卻無法征得家長的同意做牙齒矯正。但這些都不影響她受人喜歡,偏偏她內向自卑的性格始終害怕他人對自己評頭論足。
當時無論在城鎮還是市區裏,學生之間都很流行玩微博。他們通過微博去擴大自己的朋友圈,去增強自己在圈子裏的知名度和名氣。林子予“入坑”很晚,她是應林楚漢的需求才開始去玩微博,倆人除了日常的打電話,也會用此發信息聯係。
林子予是從知華小學直升到知華初中,本身在學校裏的朋友就很多,通過微博,她的知名度更高了,無論是在清水鎮,還是在知華學校。由於當時的微博都是公開的,她的交際圈子曝光在所有人麵前。但實際上林子予並不傾向於與同齡人交友,她更喜歡和林楚漢在一起,和之前在清水鎮裏就已經結識的“前輩”圈子交流。
許瑞彤總是和林子予走在一起,剛開始她訝異無論是到食堂還是宿舍,一路上總有人在對林子予打招呼,她感到與林子予同行的驕傲。
但不久她馬上就覺得尷尬了。許瑞彤的自信和驕傲不允許林子予對她的自尊有任何刻意的照顧。她恨林子予在和熟人交談時顧及自己的感受,她寧可林子予把她晾在一邊與朋友侃侃而談,而非邀她參與話題或是看著眼色脫離話局。好幾次林子予被朋友拉著聊天,許瑞彤感到場麵一再尷尬。後來,又遇到這樣的一次情況,許瑞彤打招呼後一個人走了。
許瑞彤想不明白,學校裏多的是林子予這樣的女生,比她優秀的也更有其人,但為什麽偏偏自己喜歡的男生謝駿傑就喜歡林子予了?而自己委托遞紙條的人又恰恰是林子予?林子予又為什麽要答應自己去遞紙條?她就不避忌自己和謝駿傑的關係嗎?許瑞彤越想越生氣,她開始討厭林子予。這個世界很小,小到任何關係網都能一不小心讓自己絆倒。
謝駿傑收到了紙條,但晚修後並沒有應約。驕傲的許瑞彤將一切怪罪在林子予身上。
自從那天起,走廊裏的同學看見謝駿傑和林子予都總會露出陰陽怪氣的笑臉,似乎都在撮合他們:“在一起了?在一起了!”謝駿傑是害羞也半推半就,而林子予則是反感,一再警告他們閉嘴。
許瑞彤內心的怒氣翻滾,她忍不住問林子予:“你知道謝駿傑喜歡你?為什麽幫我遞紙條?”林子予好像早就猜到她會這麽問:“那是畢業的事情了,我們說好隻是當同學,他一直都知道我有喜歡的人。”許瑞彤完全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在她心裏已經認定了林子予是個心機極多的狐狸精。她轉過身準備要走,又給林子予最後一句話:“我們以後不要一起走了。”
林子予本以為自己會有一種被甩、被拋棄的感受,正當她要為自己感到難過時,她突然神清氣爽:我自由了,再也不用照顧那位小公主了。林子予早就習慣了高效率又獨立的寄宿生活,遇到許瑞彤後,無論吃飯洗澡,還是值日收拾,她總要等許瑞彤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大多數時間她還要替許瑞彤多做一份內務,多準備一份飯菜,多抄好一份布置的作業......她曾覺得這是與人真誠相處時一種必要的付出,但時間一久,她討厭自己的卑微,她不需要一段單向付出的人際關係。
但林子予萬萬沒想到——她麵臨的不僅僅是與許瑞彤關係的破裂,而是與包括許瑞彤在內的宿舍七個人的關係的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