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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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要到我撲進你懷裏的日子了。”
    這一次林子予下飛機取完行李出港就看見了任書彬,她欣喜若狂,丟下了行李推車,奔向了任書彬。任書彬本能地將她抱了起來,一邊走向行李推車:“瘦了不少。”他將林子予放在行李推車的行李箱上,推著行李箱要走。一切如舊,隻是推著行李推車的人從林子恩換作了任書彬。林子恩和黃若茗隻作為陪行人。
    暑假裏,林子予和任書彬一同去了旅遊。她還教著即將到梨禾市工作的任書彬如何獨居——任書彬的大學與器械工程企業有長期的合作關係,他畢業後得到了學校推薦的名額,與企業簽了三年的工作合同,直接在企業單位任職器械工程師。林子予羨慕任書彬沒有任何就業煩惱,她再想想自己一年後“畢業即失業”的狀況,不禁有點悵然和苦惱。
    大四開學,林子予選擇回到學校。
    “我總在重蹈覆轍,忘記新集體的關懷。
    我反思,我最羞愧的一件事是我仍關注我的舊圈子和集體,也把焦點隻放在了固守著的人身上。我忽略了身邊的班集體、院校集體和各樣的社團組織,我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認不清楚他們的臉、沒有任何聯係方式、也沒有在宿舍走廊教室過道打過照麵,但是在這個本該最沒有真情實感、最自私自利、最愛利用的大學‘社會’裏,他們包容我作為異端分子的一切思想,照顧打理著我不在場的所有任務。人本沒有義務對我好,卻恰巧我遇到一群笑臉相迎的人,他們記住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外在變化、嚐試著通過臨時消息聯係我、隻要見到我便會打招呼問候。我實在是很幸運的,盡管我是無心或冷漠對待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有人本能地去關心我。
    而與此同時,我竟未發現,所有傷害我的人、欺騙我的人,都是所謂老舊圈子裏的那些‘熟人’。大概是我自己對‘信任’的認識有誤,是我不知錯、不能改的愚鈍所致。
    不過沒關係,我現在明白,而他們,也恰恰能給我機會去珍惜和感恩。”
    大四的宿舍已經換成了四人間,她們擁有了從小在影視劇、小說裏看見過、聽說過的上床下桌,雖然空間仍舊擁擠、功能區仍舊公用,但是學校在林子予大二時為了評審“優秀高等院校”,將校內的基礎設施和公用設施都翻新了一遍,此時林子予卻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空間。
    林子予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到學校時,室友劉杉、劉敬印、李暉雨早就等在宿舍樓下。她們已經陪林子予一起搬了四五趟的行李上四樓宿舍,但慶幸秋季開學天高氣清不至於太熱,也特別歡迎林子予的回歸。一切顯得明媚美好,不忙碌不奔波,也不疲憊和勞累。
    在十月的假期裏她們到市區逛街、看電影,一路上嘮嗑又自拍,做年輕女孩們都做的事情。這些約會雖然以前也經常有過,但最終返回一個目的地、繼續做著一樣的事情、陪伴到天亮又迎來全新的一天,於她們每個人而言都是軍訓時候假期裏的那些,是那麽久遠的事情。
    大四的她們一周有兩門專業課,其他專業的同級學生甚至都沒有課而各自實習或工作中,為此林子予還憤憤不平了很久,“就我們上課!起跑又比別人晚了!”但這對於計劃著考研的劉杉、劉敬印和考公務員的李暉雨而言,並無影響。
    林子予平時除了上課,也偶爾會和劉杉、劉敬印一起到圖書館學習。
    雖然圖書館的位置很多,但學校裏要參加各種考試進行備考、個人到館內借閱相關資料的學生數不勝數,甚至還有些學院的課程設置在館內進行,所以她們必須早早地到圖書館占座。盡管圖書館七點開門,學生們也會風雨無阻地在六點半左右到達圖書館門前排隊等候,不論春夏秋冬。
    偶爾早起,林子予能看到早晨忙碌匆忙的宿舍走廊,本以為大家都是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的樣子,卻驚訝地發現無論是劉杉、劉敬印,還是其他早起的女同學,她們一個個都麵無表情、手腳利索,她們不像往常一樣在水房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話,也不會拍拍對方的屁股或者摟著旁人的腰肢開開玩笑,更不會慢悠悠地走到窗前看看風景和好友們嬉笑打鬧,她們好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隻專注於眼前這些洗漱的任務,然後快步回到宿舍。
    “其實我覺得走廊裏大家這樣子發出的聲音也不小,也是會影響到還在睡覺的室友啊。”離開了宿舍,林子予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對劉杉和劉敬印說。她在從小的寄宿環境下養成了習慣,即使是自己一個人生活,她也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擾到任何人。這一回,更怕影響到睡眠多的李暉雨了。
    “學校是學習環境嘛,大家需要互相理解體諒。她們也懂。”劉杉似乎已經習慣了一般,流暢地回答道。一旁劉敬印也點點頭,表示非常讚同。
    一個學期裏,劉杉和劉敬印一起準備考研,李暉雨準備考公,她們早起也熬夜,笑過也哭過,憧憬也迷茫,這一切都由林子予陪伴著。她在身邊偶爾逗逗樂,她們羨慕她的閑暇,她羨慕她們的充實;她在身邊給予溫暖,她們羨慕她的勇敢堅強,她羨慕她們此時隻需看準考試而無須規劃職業的單純。
    “我們都覺得以後宿舍裏最先發財的是你,最先結婚的是印。”劉杉終於熄滅了她的小電燈管,拉開床上的簾子朝著斜對角位置正在看韓劇的林子予說。
    “發什麽財?我挖寶藏啦?印印最先結婚倒是可能的,畢竟賢良淑德,啥都會,平時就像我們的媽媽。而且長的就是一副能嫁人的樣子。”林子予衝著對床正在緊鎖眉頭看手機的劉敬印壞笑。
    “這個確實,胖胖的招人喜歡!”劉杉迅速地爬到旁邊劉敬印的床上,掐著她身上各處的肉,“真軟!太嫩了!”這把劉敬印嚇了一跳,她放下手機,猛拍劉杉的手腳,大喊一句:“你有病呢劉杉!”但卻露出高興的笑容。
    “不過說真的,你算是聰明的,長得也不差,家庭環境也還行,要說誰會成功,我們真的隻能想到你。”劉杉突然停下了嬉鬧,坐在劉敬印身旁認真地說起來。
    “對啊,我們就算了,沒想過要做什麽才考研的,打算再讀會兒書逃避一下現實。入黨、考公、考研你都不考慮,你太有想法的,但你知道嗎?往往這種人能成大事,不過要是這個人沒什麽本事的話,倒也可能壞了事兒,變得恃才放曠、剛愎自用,自負地瞧不起人和社會。”劉敬印盤著腿,身子靠在牆壁上,“心理谘詢那麽賺錢,你發財不能忘了我們啊!”她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拍了拍手又指著林子予說。
    “社會工作專業現在考心理谘詢資格證可難考了,2016年給重新製定了考試資格和門檻,咱這一屆可都遇上了改革,啥都改,改到啥都沒。現在我得先考個社工師啊,還得花大量的時間、金錢做培訓和考證,最後才能申請心理谘詢的資格證,哪有那麽容易呢?發財?發財我得先破產了,是不是支持我?快快投資,姐妹們。”林子予先是撇著嘴不滿地說著自己的打算,然後眯著眼向對麵的兩位女孩打起了主意。
    “晚安,寶貝。”劉杉送出了一個飛吻後悄悄地爬回自己的床上,劉敬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可奈何,“我愛你,嫁人我就給你發請帖,份子錢記得多隨點啊,寶貝。”倆人最終悄悄躺下。
    林子予看了看旁邊的李暉雨,她總是寡言少語的,拉上床簾就與世界無關,林子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晚安,婊子們。”然後關了手機,帶著奇妙的祝願睡去了。
    這一學期,她們的所有活動從簡——從開學給林子予補過一次生日,到聖誕節當天論文開題答辯後一次性給劉杉、劉敬印和李暉雨一同過了生日,在考試前的日子裏她們就再也沒有外出的聚會安排了。
    劉杉、劉敬印的時間非常緊張,除了聖誕節當天全班論文開題答辯,她們還有緊接著連續兩天的考研;考研結束後又是緊接著連續兩天的專業科目考試。當然,並不隻有她們倆人是這樣的情況,所有參與考研的大四學生都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但大環境並不因為個別狀況而采取改變。
    在大家焦頭爛額地複習、考試時,林子予早就在準備自己的論文。於她而言,目前的大學生活仍然是自由的,時間也依然是相對充足的。雖然她已經沒辦法再看一本喜歡的懸疑小說,而是偏向於選擇閱讀一本對未來工作更有用的專業書籍,但是起碼她的時間握在自己手中。
    考場的學生散盡,老師抱著密封的卷子,撕了教室門上的學生座位布置表,匆匆地走向教研室,他係在腰上的鑰匙串晃蕩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女孩們抓住了十二月的尾巴,意氣風發地走在市區中心的步行街。她們都化著精致的妝容,打扮時髦,四個人手挽著手,談笑風生,輕快地走在路上。她們自顧自地聊著、笑著,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看法,她們是這個都市的麗人。那是她們恣意瀟灑的青春,是她們自由美好的年華,是她們夢不回去的流光。
    又到了新的一年,全國各地敲響了一月一日的鍾聲。為了給虔誠的教徒進行節日禮拜,市區中心的教堂附近早已經封好了路,提前進行人流車輛限行管理。但盡管如此,也未能消退人們對倒數活動的參與熱情。淩晨,縱橫交錯的大廈閃著顏色不一的霓虹燈,路上行人的閃光燈從不間斷,眼前一切眼花繚亂。街道也沒有往日的寂靜昏暗,響徹了人群的歡呼聲,交雜回蕩著各種喜慶鬧騰的音樂。
    全城彌漫著草莓甜香,帶著點微醺的酒氣,林子予泛紅的臉始終帶著笑:“我也終於征服九宮格了!”想起晚餐的火鍋,她的回憶一點點飄向模糊的遠方——大一和劉杉她們一起吃九宮格時,她還不太能吃辣,一邊吃就一邊涕泗橫流。這時的她們,長成自己意料中又或想象不到的樣子。
    “我不辜負任何盛宴,於是人們說我貪圖享樂。我知道好酒難遇、有酒就喝,於是人們說我酒癮難耐、逃避現實。我抽煙看煙霧如愁消散、自說自苦,於是人們說我墮落頹靡、淪為社會廢青。我享受獨來獨往自得清淨,於是人們說我生性孤僻、倍受孤立。以至於我受邀請時慎思慎行,酌酒時杯杯推讓,點煙時躲進角落也不忘隨身攜帶香水去味,獨自一人出門時還躲躲閃閃,好想避開目光。
    但是外麵的人怎麽評價我無所謂,外麵的人怎麽聽信我無所謂。我知道的,還是有人不信風雨走近我、接觸我、了解我。後來我才知道也正是這些謠言、這些表麵的狂妄,幫我篩選了朋友。”
    林子予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酒吧,她倚靠在路燈的燈杆上,顯得有些單薄。她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好久不碰的香煙,用拇指推開盒子蓋又合上,合上又推開,如此反複,隨後又把香煙放回了大衣口袋中。她暴露在空氣中的雙手不久就被凍紅凍僵,她把手抬起,握了握又鬆開,鬆開又握了握,如此反複,隨後把手舉起,張開五指,她抬頭眯著眼看手掌擋住的頭頂路燈燈光,又一點點挪著手的位置,看著光線在手掌指縫中的變化,看手掌在光暈中好像就要消失。
    “這時他在做什麽呢?睡了吧?”她突然好像想起了誰,手臂沉重地垂落下來,酒吧裏嘈雜的音樂傳來,她愣愣地看著深夜清淨的道路,昏黃的燈光像是空房裏聊以**的孤光。她朝著手中呼了一口暖氣,還是掏出了香煙點著了。抽第六根煙的時候,她一共燙了自己兩次。
    “我早就害怕,我還會想起你,林楚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