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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此刻正是歌舞升平，杯酒交錯之間所有人都拋卻一年的陰霾，恒玄兵變被平，江山又固，似乎危險從來沒有來過，又是皇運齊天，盛久不衰的調調。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這便是我不能與人言的心情，我從小愛讀曆史，再我看來就是真實發生過的童話故事，是最好的睡前讀物。若不是學曆史掙不到錢，當年憑我的分數讀個曆史學係保證專業分數進前十。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我讀過的正史中恒玄兵變後劉裕一攬軍政大權從而在朝堂中進一步擴大勢力，直到最後廢帝滅晉。對，這才是敲黑板之處，恒玄兵變是界點，在此之前晉皇室一直是內憂外患，外有北魏強敵來擾，內有兵叛未平。而此之後，晉皇室迎來短暫的卻也是最後的安寧與祥和。就像此時此地此刻，那些憂國憂民的宗室列臣一改往日愁雲所顯露的忘我歡愉。
    而我眼見的是一個皇朝的回光返照。
    我借著好酒上頭兒的勁，晃晃悠悠的步下殿中，一群舞伎正跳得盡興，我趁興也想轉上一圈，自然被撞翻在地。
    “父皇，恕罪，兒臣本想舞上一曲替父皇與列臣助興，可是舊傷未好，掃了您的興致。”
    “繁兒，你身體未愈，應該好生休息。”
    “公主，為國分憂，為民勞心，以身犯險守住大晉龍氣，不愧是天命真女，乃我皇族大幸。”乾王爺移步跪叩，這位皇叔對我真是莫名的疼愛。
    “臣等為公主請封”一片附議之聲
    “兒臣不敢貪功自居，那些為國捐軀之將士才是我大晉忠烈。皇上白日裏已分賞眾人，各位大臣勞苦功高，紛繁代父皇謝過各位大臣。“我一飲而盡。“這第二杯，司馬紛繁代皇族敬世代忠孝英烈在天之靈。”第三杯，我未飲先不禁哽咽。
    “父皇息怒，是兒臣一時感懷，掃了大家的興。兒臣隻是想到母後獨自護守後宮，心力交瘁，實則心痛之已。可母後是中宮，身負皇命，自知不堪重任，願交出鳳印，請父皇另則後選。每每想到母後此番話，紛繁我實在心中有愧，未能盡及孝道。懇請父皇恩準，他日廢後出宮，兒臣願常侍母後榻前，母女相依為命，了此殘生。”
    說著說著，摁在地上的傷口越發的疼，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
    “皇後忠貞可嘉，此番陳情更顯大義，不愧是後宮表率。”眾臣皆是感歎
    “繁兒，你母後是先帝擇定的太子妃，也是朕親封的皇後，溫良賢恭，德儀天下。朕怎可能有廢後之意，許是你這一年經曆太多變故，憂思過甚。”
    “前朝已有人諫言，應立副後以備需時。母後與兒臣都不想皇上做難，願替皇上分憂，隻求您顧念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容繁兒他日能盡人孝，也不枉讀禮義廉恥的孔孟之學。”
    “這叛亂剛平，正是大興朝政用人之際。卻有人讒言立副後，分明想離間幾大士族，居心叵測。”乾王爺將酒杯子往地上一擲，大殿的氣氛霎時畫風轉向。
    “此也是為皇室宗族著想，皇後如今纏綿病榻，日後恐更無力輔助皇上掌管後宮。另立副後也是為與皇後娘娘分憂，嫻德貴妃此次隨皇上西遷，途中盡心侍奉毫無差池，勤王之臣皆有目共睹啊。”
    “皇家的事還輪不到臣子妄議，若有這些功夫多費心於朝政，何以讓小小恒玄有作亂之機。”琅邪皇叔冷冷的開口，不怒自威。
    如今在朝堂上誰還能有如此威信，武哥哥身受重傷還躺臥不起，試問問哪個安坐於殿上的臣子把自家孩子送去征戰平叛。好個勤王，跟著逃跑開溜倒成光榮之舉。我呸
    “父皇不必做難，王姓乃百年士族，忠勇可證，絕不會為廢後失掉大義。”
    “繁公主，皇上絕無廢後之意，另立副後也是為皇後娘娘分憂。”
    “另立副後司掌後宮與廢後何異，我母後係出名門自然深明大義，不願皇上為難。隻不過，另擇新後也應講究門弟，大晉皇室百年來以士族為砥柱，曆代帝後皆出自士族名門，實為穩固朝廷根基。而今嫻德貴妃雖勤王有功，但出身低微無家族可傍，又從未誕下皇嗣。立她為後恐會遭士族不滿，如今百廢待興正是皇朝用人之際，廢後事小，鬆動朝廷根基事大。紛繁懇請父皇三思後位之選。”
    “別爭了，朕從未動過廢後之心，無需再議。皇弟說得對，皇族之事自有我皇家做主，諸位大臣還是多多用心於朝政，早日重振朝綱便是替朕分憂。”
    好好的一場歡宴被攪和，有人乘興而來，必有人敗興而歸。
    既然逃跑可以說成是勤王，那母後的因病滯留也自然可以是護守宮闈。其實我對於這個後位毫無留戀，東晉都沒了，及早撇清關係才是上上策。可母後大人不是這麽想滴，聽說前朝有人上奏立嫻妃為副後竟氣得生生吐出一口血。我好勸歹說，副後就副後，您不還是正位嗎。母後大人哪裏肯聽得進去。行，誰讓我承了您女兒的這副身子，那我也得擔這責不是。
    “如今，我們算是與嫻妃徹底結下怨，她必不會善罷甘休。”
    “貴妃的位分還不知足，一沒子嗣二沒背景，靠幾個一時得寵的庶族官吏想板倒正宮娘娘，你說她腦子是怎麽想的。皇上雖然有意打破等級門弟，可百年世族的力量且是說能動搖就能動搖的。終究是小家小戶出來的，沒點城府。”
    當日的小太監如今已是我身邊的親信，這段困守的日子也蒙他不離不棄的照應。
    “我有點暈，這裏坐會兒吹些風，定定神再走。你別擾著我，先退下吧。”
    “奴才這就去命人抬攆過來，公主稍候。”
    “隨你，走慢點，我不急著回去。”
    這深宮的夜色愈漸迷離，還是我真喝多有些眩暈，我靠著柱子，越感昏沉。
    “為何繁公主一人在此”
    一個聲音讓我從恍惚中清醒。
    “爵爺”
    自上次府前一別，再未與他相見。其實知他已回行府，晝夜行司也隻是隔著一個月暖閣，如真想見也是盡在咫尺的距離。可這世間的有緣無份，便是幾多無奈。那一世我們隔著身份地位婚姻的世俗之界，這一世我們更是天人之別隔著天地之界。
    就像現在，我徐徐轉身，他在我身後一步之遙，彼此近的可以聞到對方的氣息，可這麽近卻又感覺還是那麽遠。
    “多日不見，公主一切安好。”
    “爵爺，許久不見，一向也都可好。”
    我聲音平靜，心中也再無初見時的百轉千折，
    “兵變已平，舉國歡慶，還有何事讓公主如此哀傷。”
    “隻是想到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他們有妻兒家人，卻從此陰陽兩隔。此刻朝野歡騰可還有人記得他們，經年之後是否連他們的至親愛人也會漸漸將他們淡忘。”
    “公主仁善”
    “非也，隻是借他人的別離感自己的悲傷。”
    “原是我擾了公主的清靜，失禮。”
    “爵爺，紛繁好奇，你可曾有過不想忘記的人。”
    “若不想忘記，我自不會忘記。”
    “那可有某位仙子是你輪回入世走過忘川也不願刪去的記憶。”
    “公主，天人命身長久，加之若能克守天規精進修煉，他日便能化仙，長生不老。所以我沒有需要刪去的記憶。”
    “那你有想要守護的人嗎。”
    “我的職責是守護天界，維護三界秩序。結界若穩，眾生平安。我的大願便是守護蒼生。”
    “應是如此，原是我唐突。您是天帝之子，胸懷天下眾生。願爵爺早成大願，這天下如同今夜煙火璀璨，百姓能安居樂業。”
    遠處煙花齊放，這真是個太平盛世。
    “夜深，我還是早些回殿的好。紛繁先告辭。”
    我無來由的問些傻話，他無來由的一一作答，氣氛有些怪異，很不自在。我隻想避開，腳下有些匆忙，加上人還暈著，一個踉蹌，幸好爵爺還是手快又扶住我。
    “公主慢些。”許是我的幻覺，他語帶柔緩，不似平日的涼薄。
    背向而行，眼中升起一片煙霧，心中莫名響起一首我很喜歡的歌
    “繁華鬧市，燈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無破曉。
    紅眼睛，幽幽的看著這孤城，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浮華盛世做分手布景，瓊樓玉宇，倒了陣形，營造出這絕世的風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
    霓虹謝了，世界漸冷清，煙花會謝，笙歌會停，
    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若你見過我清風獨舞，花下飲醉，爵爺你可否會愛上凡塵中的我。這一世我身居高位，貌美傾城，配得上任何一個世間才子，獨獨卻錯過了你。
    也罷，咫尺天涯，終究是我們的宿命。這一次，一別兩寬，從此各自安好。
    “爵爺，保重。”這一聲遲來的珍重是我最後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