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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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棄女!
    ?
    將熟睡的葉青鴻輕輕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傅昕臣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她恬靜的睡顏上,一縷秀發落在她額前,他伸手將它挑開。
    她其實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第一次,他仔細打量起她來,她的五官並不精致,修眉長目,高鼻豐唇,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本是過於堅硬,但是在她如刀削般的輪廓上組合起來,卻形成了一張融合了狂野與優雅的具有雕塑美的獨特麵孔。
    平日她乖順得像一隻貓。傅昕臣不由得失笑,拇指輕柔地撫上她修長入鬢的眉。可一旦這眉顰了起來,這雙明眸中泛起倔強的光芒的時候,也夠讓人頭痛的。
    她就像山上的雪濡草,豔美而又尊貴的長相引誘著人企圖忽略其間懸崖峭壁的隔離而將之采摘到手。
    她美麗卻不柔弱,高貴而不可侵犯,所以人們很難想象她也會被欺淩,也會需要保護,而更多的人想到的是如何征服。
    一想到她在受了那樣的屈辱後仍能保有純淨的心,而未變得偏激,他的心中不禁湧上濃濃的感激。
    傅昕臣感覺到手下一動,回過神來,恰看見那雙長眸睜了開來,裏麵閃爍著似恐懼似驚異的奇怪光芒。他一怔,隨即若無其事地縮回手,柔聲道“吵醒你了?”對於自己的舉動,他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他回來了。”葉青鴻的眼睛亮得驚人,語氣出奇地清澈冷靜。
    “誰?”傅昕臣不解,奇怪地看著她不同平日的表情,此時的她像一個麵臨凶猛野獸侵犯的冷靜的獵人,讓人捉摸不透。
    聽見他的聲音,葉青鴻身子一顫,恢複了平日的樣子,一下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你聽,喘息聲,還有女人的聲音……”
    經她提醒,傅昕臣這才注意到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濃眉不由得皺了起來,暗忖這兩人實在是不知檢點,但同時心中又一動,感到懷中的身體溫軟。第一次,對於葉青鴻,他竟然有了感覺。
    “每次他回來都會帶著一個女人,他的房間裏總是響著這種聲音。”窩在傅昕臣懷中,葉青鴻逐漸鎮靜下來。
    傅昕臣抱著她的手不由得一僵,“沒事了,奴兒。”低啞的嗓音,似在安撫她,也在安撫自己,都過去了。
    回過神的葉青鴻赫然記起隔壁住著一對兄妹,不由得鬆了口氣,“是的,沒事了,他早死了,還是我親手埋葬的。”想著,她離開傅昕臣的懷抱,眼神變得漠然不在乎,似乎她剛才並沒有受到驚嚇,“即使他真的回來了,又能如何?五年前我可以不顧性命地抗拒他,現在我依然可以。”站起身,她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狂風卷著雪花迎麵撲來,冷凝了她的麵部表情。
    “再痛苦的折磨我都可以忍受,還有更糟的嗎?”她的聲音清清淡淡的,仿佛在說著與己不相幹的事,也不知道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包含著多大的痛楚。
    她的背影高挑優美,披散的長發直垂至膝,鬢畔發絲被狂風刮起,向後飛揚。一身白布衣裙被窗內燭光烘托出淡淡的陰影,與窗外雪光相映,光與暗巧妙地調和。她便似一具亙古以來便佇立在那裏等待某種無法企及夢想的雕像,帶著一絲似永遠也不會消散的孤寂,散發出令人心顫神動的美麗。
    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傅昕臣似覺心中某一處弦被震動了一下。相處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冷漠疏離卻又如此令人心旌神搖的一麵,似乎、似乎她本應該就是這樣的。
    “他就葬在外麵,與他的妻子在一起。”徐徐地,葉青鴻述說著平日她最不願想起的人,“他們倆生時明爭暗鬥,務要除掉對方而後快,沒想到死後依然要同穴。”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淒婉,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多年來,她夾在他們中間,如非憑著過人的韌性,怕早已屍骨無存了。
    風嘯聲如鬼哭神嚎,在寒冷的冬夜中顯得詭異無比,葉青鴻卻是不為所動,站在那裏,任風淩虐著她細嫩的肌膚。
    “奴兒。”傅昕臣不忍她再次想起那種屈辱,忍不住開口打斷她。
    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葉青鴻轉過身來,嫣然一笑,緩步走至他麵前,抱住了他的腰,“他要強迫我。”仰頭對著他的眼,她的眼神溫柔無比。感覺到他身軀繃緊,似乎有些緊張,她踮起腳將臉貼在他的臉上,輕輕摩挲,“別緊張,沒事的,我殺了他。”喃喃地,她輕輕說著自己毫不在意的事。
    因為這一句話,使原本有些迷亂的傅昕臣驀地清醒過來,心中微驚,知道自己情動了。她原天生便有一種媚惑人心的魅力,隻是不懂運用罷了,今日氣氛恰到好處,自然而然便顯露了出來,自己差點兒因此而失控。
    “你殺了他?”他沉著聲問,借以分散心神,不去注意她充滿誘惑力的身子。
    “是,用他教我的方法……”葉青鴻貼上他的唇,如一直渴望的那樣。現在她隻想好好感覺他,不想再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
    傅昕臣驚喘,撇開臉去,“別這樣,奴兒。”他欲推開她緊貼他的身子,但她卻抱得更緊。
    “為什麽不?”葉青鴻柔唇在他臉上滑著,要尋他的唇。焰娘不就是這樣對那個男人的嗎?
    傅昕臣忙仰臉避開,手則伸到後麵要掰開她緊扣的手,“奴兒!”他一邊閃躲,一邊哭笑不得地想喊住她。哪見過女孩子像她這樣的,除了——啊,他驀地想起那個焰娘。天,就是她,是她帶壞他的奴兒的,早說過不能讓她太靠近奴兒,這下可應驗了。
    溫潤的唇因他的閃避而落在他的下巴上,她秀眉一蹙,為不能親到他而有些惱了,卻又不能生傅昕臣的氣,無奈之下,隻有可憐兮兮地哀求“傅昕臣,你不要閃,我隻要親一下下就好,一下下。”
    傅昕臣一邊閃避她四處亂竄的吻,一邊笑喘道“奴兒,別鬧了,你不是親到了……啊——”話尚未說完,後退的腳絆在床沿,驚呼聲中,兩人齊齊跌在床上。傅昕臣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近在咫尺的葉青鴻晶亮的眼睛,她的唇正好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唇上。而葉青鴻似乎也驚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隨即露出一抹勝利的笑容。
    “我現在知道焰娘為什麽喜歡親那個高個兒了。”她促狹地笑了笑,飛快地伸出香舌碰了一下他的唇,“你的味道很不錯啊。”沒有注意到他瞬間變得幽深的黑眸,葉青鴻欲待翻身起來,卻發覺不知何時他強健的手臂已緊摟住了她,“你……”
    “不是這樣的……”低啞地,傅昕臣說著葉青鴻不明白的話,她尚未來得及問,頭已被他的大手壓下。
    白,如雲如雪,漫山遍野。清寒的空氣中暗香浮動,在群山環繞中竟有這麽大片的梅林,讓人不得不讚歎造物主的神奇。
    未待雪停,葉青鴻已忍不住磨著傅昕臣到月亮岩看梅花。一路上除了大雪迷蒙了視線以外,路倒不難走。
    玉無雙及嚴飄飄自是同行。
    待看清那在雪花飛揚中的梅林時,眾人都不由得為此美景而震驚。
    “春草全無消息,臘雪猶餘蹤跡。越嶺寒枝香自坼,冷豔奇芳堪惜。何事壽陽無處覓,吹入誰家橫笛?”良久,玉無雙才吐出一口氣,情不自禁吟出和凝的《望梅花》。雖然此刻是大雪紛飛,與‘臘雪猶餘蹤跡’不符,但冷豔奇芳卻道盡了梅花的絕妙。玉無雙的聲音柔潤好聽,此時徐徐吟來,令聽者無不動容。
    惟有葉青鴻不通風雅,充耳不聞,徑自扯著傅昕臣走進梅林,如精靈般在林中穿梭,不時發出動人心弦的笑聲。
    “你有沒有發覺她是一天比一天美?”玉無雙目光不離葉青鴻,似發問似歎息地道。
    “是嗎?再美又怎樣?人家可是別人的女人。”嚴飄飄又妒又氣,拋下這句話,不待他有所反應,已賭氣地獨自走進梅林,因而沒有看見他陡然變得陰鷙的臉。
    “我想要的女人!”他低吟,亦緩步步入梅林。從來,隻要他想要,就一定會得到。
    順手摘下兩朵並蒂梅,來到嚴飄飄身邊為她插在鬢上,人花相映,卻也嬌豔無比。嚴飄飄本是少見的美女,隻是因葉青鴻才顯得黯然。盡管如此,她依然有其獨特之處。
    “真美!”玉無雙毫不吝惜地讚歎。向來,對於美好的事物他從不吝於讚美,卻不付出感情。
    嚴飄飄方才展顏,對於他,她總是沒法生氣太久的,“我勸你少去惹那女人,那男人不簡單。”低低地,她道出心中對傅昕臣的看法。
    “那又如何?”玉無雙冷笑,俊美的臉上閃過不悅,“虧你跟了我這麽久!”
    嚴飄飄俏臉一白,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諱,急忙撲救道“雙哥,你知道我是擔心你……”
    “哼!”玉無雙一聲冷哼,甩袖而去,不再理會嚴飄飄。
    嚴飄飄大急,趕忙跟上,玉無雙的無情是出了名的,她可不願因一時失言便被他拋棄,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早在不顧一切陷入他所編織的情網那一刻,她便知道,愛他便要拋棄所有的矜持與自尊。她愛得辛苦卻心甘情願。
    葉青鴻將一枝白梅小心地放入籃中,抬頭笑道“我從來沒有在下雪的時候來過這裏,沒想到梅花在雪中竟然開得更豔,倒和雪濡草有些相似。”
    傅昕臣笑而不言,牽住她凍得冰涼的手向林子深處走去。穀中雪勢較小,一片片慢悠悠地飄落下來,周圍梅香環體,便似到了仙境一般。
    “師娘說梅花不隻有白色,還有紅色。紅色?就像雪濡草一樣嗎?”她好奇地問,如果和雪濡草一樣,那她倒寧願喜歡梅花,它勝過雪濡草的可望而不可及。
    “不是,雪濡草要豔得多。”傅昕臣回道,有些心不在焉。在龍源有個梅園,比這個小穀還要大,裏麵培植著不同品種的梅花,皆為珍稀之物,每至嚴冬初春之季,花開滿枝,奇豔無比。那是他專為淨兒建的,隻因她對梅花有一種近乎癡狂的鍾愛。但是,從沒有一刻,那些稀有品種像現在這些普通白梅一樣帶給他如此大的震撼。是心境變了還是因為她?他的目光落在正興意盎然地欣賞梅花的葉青鴻凍紅的臉上。
    “是嗎?不管怎麽說,紅色的梅花還是會很好看吧。”葉青鴻並不介意,隻是一味地猜測紅色的梅花會是什麽樣子。突然,她拉過一枝積了雪的梅花,貝齒輕咬,將一朵梅花連雪咬了下來。融雪的清寒帶著梅花的異香,令她不由得微眯起了美目,露出一副異常享受的樣子。
    傅昕臣不由得失笑,伸手為她抹去頰畔快要融掉的雪,“很好吃嗎?”他問得有趣,至今為止,她還是第一個連梅帶雪一起嚼的,不俗不雅,就好像她的人一樣讓人不好定義。
    “嗯,好香呢。”葉青鴻興奮地摘下一朵帶雪的梅花遞到他唇邊,“你也嚐嚐。”
    傅昕臣沒有拒絕,張口含住了,目光卻有些黯沉地落在她紅潤的唇上。若不是有外人在場,他更願意通過她的唇來品嚐,想必會更芬芳。
    “怎麽樣?”葉青鴻滿含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樣感受到那種美好的感覺。
    “兄台夫婦好雅興,品雪嚼梅,令在下羨慕不已。”玉無雙的聲音驀然插了進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緩緩流動的溫馨歡悅。
    傅昕臣眸光一沉,淡然道“此處梅雪遍野,玉兄盡可恣意享用,何必羨慕他人。”
    玉無雙料不到他和嚴飄飄的話會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耳中,令他不悅至極。想打奴兒的主意,他還不夠格。
    “梅雪盡可采擷,奈何沒有佳人相伴,又何趣之有?”雖是與傅昕臣說話,玉無雙的一對桃花眼卻緊盯著微蹙秀眉的葉青鴻,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瞥見嚴飄飄微微變色的臉,傅昕臣心中冷笑,這玉無雙未免太過分了,遂道“玉兄未免過謙,飄飄姑娘容顏出眾,嬌美可人,你怎可說無佳人相伴呢?”他此番話不僅誇讚了嚴飄飄,還間接指出了兩人非同一般的關係,實是對他的警告,就看他識不識趣了。
    玉無雙聞言大笑,“兄台說笑了,飄飄乃在下妹子,怎能算數。更何況這天下美人兒又有誰及得尊夫人的十分之一?”
    他說此話之時毫不掩飾自己對葉青鴻的傾慕與野心,令原本因傅昕臣的話而容色稍霽的嚴飄飄臉色黑了大半,但卻仍隱忍不語,她倒要看看他會無情到何種地步。總有一天,她想,她會因忍受不了而殺了他。
    傅昕臣毫不生氣,反而笑著對一旁聽得霧煞煞的葉青鴻道“奴兒,玉公子在誇你呢。”
    葉青鴻展顏一笑,眼睛卻看著傅昕臣溫和的笑臉,連眼尾也沒掃玉無雙一眼。她笑,是因為傅昕臣笑,可不是因玉無雙的讚美。“是嗎?可是你從來沒有誇過我呢,可見我並不是真的很好。”從小,沒有人說過她一句好,就算司徒行會用色迷迷的眼看她,也會說她美,但讚揚的背後總是帶著企圖,因此她並不覺得那就是好。
    傅昕臣一怔,才愕然發覺自己真的從未讚過她一句,這可是為了什麽?
    “這可是兄台的不對了,尊夫人貌賽西子,容比洛神,你有幸娶到如此佳人,怎可不時時逗她歡心,就不怕委屈了她嗎?”玉無雙乘機道,妄想挑起葉青鴻心中的不滿,卻不知葉青鴻的思維與常人不同,不免有枉費心機之嫌。
    “多承指教,在下記住了。”傅昕臣不慍不怒,語畢,牽著葉青鴻對著二人溫和有禮地道“在下想和內子單獨走走,失陪了。”也不待他們有所反應,已緩步向另一頭走去。明顯的占有態度及親昵關係,不用一句話就將玉無雙的挑撥及企圖打得枝落葉散。
    玉無雙臉色陣紅陣白地愣在當地,跟也不是,不跟又不甘心,真是左右為難。
    遠遠地,傳來葉青鴻的聲音“傅昕臣,西子洛神是什麽東西啊……”接著是傅昕臣極為歡暢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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