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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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正中,與劍門山和陳軍軍營各隔十裏處,支起了一座小帳。
    顧寒山進來時,周隱正坐於帳中提筆作畫,畫得又是一副天下割據圖,但是與三年前那副已然不同。
    差異之處亦有許多,比如徐鳴勢力已由黃州處淡淡一點蔓延成直逼羌都的大版圖;比如韓衝的名字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基本一統南方的杜元帥;再比如,連接蜀地與大夏的那片西北大漠處,出現了一個新的名字——陳裕卿。
    時局瞬息萬變。
    周隱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頭也未抬,隻是笑著寒暄一句:“沒想到顧將軍甚是守約。”
    她派人將“羅城危矣”的消息遞到顧寒山眼前,對方自然按捺不住,當晚就派哨兵遞送信件。周隱並未拆封,隻是讓那哨兵給顧將軍傳個口信:我們各帶兩名護衛,明日劍門山下見。
    顧寒山打量四周,覺得帳布輕軟,不適合藏匿冷箭。帳中空間狹小,並沒有放置機括,而且……立在周隱身後的那兩名護衛,雖著鎧甲,但是身姿十分矮小,不像是成年男子。
    察覺到他警惕的眼神,她抬起頭來一笑。
    麵前這位顧將軍,她也曾見過幾麵。
    那時唐家還沒有搬至羅城,唐潤秋剛剛出嫁,她夫君帶著她幾次回門。那時老二老三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不適合見客,周隱和唐四唐六還是梳著雙鬟髻的小丫頭,自然可以出來與大姑娘和大姑爺逗樂玩。
    年幼的她對於階級門第沒有多麽深刻的觀念,隻是聽唐夫人絮絮叨叨講過幾次姑爺的人品多麽牢靠,姑爺的仕途多麽有望。她撚著雪花糕偷偷觀察那位和唐潤秋站在一起的男子,隻覺得他的臉方方正正成國字,五官整齊地有些死板,話雖不多,行為做事卻出奇敏捷。
    但是顧寒山大概已經記不得她的樣子。
    眼前國字臉的青年男子一揮手,命令身後那兩名人高馬大的士兵:“回去。”
    看樣子他的軍隊甚是訓練有素,令行禁止,那二人接命,甚至連疑惑的眼神都沒有流露出來,便躬身退步走遠了。
    周隱好奇地望向他:“你不怕我害你?”
    顧寒山板正地坐在她對麵:“閣下邀在下前來必有要是相商,或是脅迫,或是所求。如今你未帶兵刃,勉強找了兩位小僮充作士兵,大抵是向在下示好。不像是脅迫,倒像是有所求。”
    周隱滿麵讚賞:“我就喜歡和顧將軍這樣的人說話。”
    其實她在心中暗自嘀咕,顧將軍啊……我確實是和您示好,不顧身後那人……幸虧顏佑聽不懂太多漢文,要是他知道這“小僮”是什麽意思,保不齊會向您的腦袋上來一下。
    帳中四人沉默片刻,顧將軍發問:“閣下為什麽說羅城危矣?”
    周隱一笑,嘴角得意地揚起:“因為它確實危險。”
    她抬眼看了看日光:“約莫再有一日吧……吳王就能領著手下五萬人包圍羅城了。”
    “這怎麽可能?”顧將軍雙目圓瞪,“你……你的人馬明明就在你身後!”
    說完這句話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深吸一口氣別開腦袋。
    周隱懶懶地問:“顧將軍,你說我的人都在身後,你仔細想想,真的見到人了嗎?”
    此言一出,顧寒山心中一驚。
    確實……這半月以來,前方煙塵不斷,他以為那是大軍在不斷集結,可是仔細想想……確實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周隱似是抱怨道:“我讓手下那一千騎兵騎著尾巴上拴著樹枝的馬跑來跑去,結果半月下來塵土吸進了不少,個個跟個癆病鬼似的。”
    “你……你是偽裝出大軍在此的假象?然後讓我們放鬆警惕,讓真正的主力沿著小道偷偷潛入蜀地?”顧寒山一下子便想明白了,但是隨即又搖搖頭,“不對,就算你們的人馬繞道,烽火台上也定能看見飛揚的塵土,怎麽可能如此無聲無息?”
    “顧將軍,”周隱提醒道,“莫忘了,前幾日這裏剛好下了一場大雨呢。”
    他聞言一怔,沉默半晌,苦笑起來。
    是他失策了。他本以為大雨天氣會阻攔行軍,卻沒想到雨後的土地潮濕泥濘,又不容易揚起塵土。
    大概大軍就是趁那時候繞過烽火台的視線範圍,尋到一處險且隱蔽的道路,然後用劍門關佯兵爭取的半月時間,緩緩辟出這不到百裏的入蜀之路。
    “我知道將軍定然有對策,”周隱悠悠道,“您大可以立刻集結軍隊直奔羅城,屆時吳王殿下麵對一前一後雙麵夾攻也難分勝負,單憑我和這一千騎也不能攔住您。所以今天我來,是向將軍提一個請求的。”
    “你怎知道我一定會答應?”
    “不妨先聽聽看。”
    周隱站起身來,試圖用居高臨下的氣勢來壓住眼前這個依舊沉穩淡定的男人。
    “我要將軍駐兵劍門關,做一回袖手旁觀者。”
    “哦?”顧寒山似乎覺得這要求好笑,“閣下如此大言不慚,想必也是開好了條件?說來聽聽。”
    周隱卻搖頭:“這倒是將軍想岔了,我並沒有可以用來交換的條件。所以說,這是一個請求。”
    “但是我知道——”她促狹地一笑,“就算沒有這個請求,將軍也不一定發兵救援羅城。”
    她重新入座,在顧寒山驚異的眼神中用指關敲擊著那副天下割據圖,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不知道將軍有沒有聽到消息,您的妻族裏有兩位幼妹,她們原是前知府的女兒,如今卻不得不委身現今知府的兩位紈絝公子。有一位更加可憐,知府的嫡子已然過世,卻要充一份體麵,硬是給死人聘了一位新婦。”
    她話已說出,顧寒山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他早已得知一切。
    周隱有些不安。
    她本以為可以仗著顧寒山與唐潤秋的情誼來說動他,蕙香曾與她說,自己是因為準備去給顧寒山傳遞消息才被付姨娘發賣,此事終究沒有做成……可現在看來,他似乎對一切都了然於胸。
    周隱皺了皺眉頭。
    隻聽他緩緩道:“唐家已經倒了,滿門隻剩下兩個閨中女兒,若能嫁進新知府家門,無論今後過得如何,總比流落鄉野衣食不足強。我……為何要不平呢?”
    她沉默了。
    顧寒山說的確實是實話。
    隻是接下來的理由,有些羞於出口。
    此時,周隱身後一名個字矮小的護衛猛地扯掉了頭盔,露出一張疤痕遍布的麵孔來。
    她捂住滿麵淚水,伸出顫抖的手臂指著顧寒山道:“大姑爺……你,你竟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