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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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婦棄夫!
第十章 早春寂,緣再續
繡鞋上沾著早晨的露珠,慢悠悠的步進遍植著淡淡茶香的月見草的庭院。
輕啟門扉,正見執著扇子小婢斜倚在床頭熟睡,而床上躺著的男子依舊如同之前大半年來的每一天一樣——毫無動靜。
本是來精神的俊臉此刻蠟黃,瘦弱的身子上著的依舊是他愛穿的黑色衣物,卻如同套在了竹竿子上一般。
看了大半年了,卻每每一見,還是忍不住淚盈滿眶。纖纖玉手撫上失了顏色的眉眼,心疼他那般活躍的人卻這般……無知無覺躺了大半年……
“六小姐。”門外的輕喚驚醒了她的歎息,也喚醒了熟睡的小婢。抬手將落在男子胸前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沒理會那因被主子見到貪睡而滿麵驚慌的婢女,俯下頭去,瑩白的玉頰蹭上蠟黃的枯臉,確認了他的溫度,流連再三,終是不舍離開。
“你先出去吧。”女子——卿鸞揮手揮退了小婢,拾起床邊扇子輕輕為床上的男子扇涼,久久又一聲歎息起。
“遊離啊遊離,你這般心性的人,怎的能如此沉寂的躺在這裏呢,你看看,連十二都回來了,你怎麽還躺得住呢。”
“果然是我抱有了太大的希望嗎?連人稱江湖佛手的米夏第一神醫都沒辦法讓你醒來,我真的抱有太大的希望嗎?”
“遊離啊遊離,我現在是唐家的掌家了,不管如何,我依舊是回了一心想要毀去的唐家。”
是啊,的確是回了唐家,不回能如何?遊離的一掌擊飛了唐九,卻也徹底震斷了自己的經脈,一個回力竟撞上了石桌,頭破血流。那時的卿鸞要救遊離,唯一的辦法就是留在唐家,唯一的辦法就是忽略心底的痛,為那個掌權天下的皇帝效力。如今,她得唐家大權,如今她攬米夏糧市,雖然掌權的帝王以為是另有其人,卻不知那人也不過是她的安排,如今她的一句話,能讓米夏天翻地覆。可那又有何用處,弟弟十二失蹤三月,終於回來了,可遊離臥床這麽久,任她尋遍天下名醫,卻依舊無法喚醒他。
“鳳老夫人離開兩個月了,不知她在庵堂過的如何,我允了她真心為你的,我應了她一直照顧你的,遊離,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娘好不好,她隻有你一個兒子啊,你是她世間唯一的親人了,你不醒來她多傷心?你不醒來,她要在那山上庵堂為你求經誦佛多久啊,你醒來孝順她好不好?”
那日遊離昏睡,鳳老夫人登門問罪,守了遊離三月卻不見他轉醒,已然失去信心了,可後來卻見她依舊探訪名醫,才沒絕望的。
“遊離遊離,你醒來看看好不好,我本想托人通知你那感情極好的師兄弟們,請他們幫我尋尋江湖上的名醫的,可是怎麽就找不到你說的那無憂穀呢?”
“遊離啊遊離,你醒來可好?醒來看我怎麽報仇好嗎?”
“六小姐。”門外喚她的聲音更大了些,止住了她的留戀,止住了她的不舍,緩緩的自袖袋中拿出一隻白瓷瓶,清淚自頰邊滑下,落在了蠟黃的臉上。
遊離,那般俊朗的男子落得臥床半年無知無覺,雖是活著,卻怎麽不是毀了他,既如此,既如此倒不如……不如……
握緊了那白瓷瓶,抹去了頰邊淚,一個回身,似是毫不留戀越門而出,卻在幾近離開這小小院落之時猛然停住。回身細細交代道“換了這房中婢女,我要的是盡心盡力照顧我夫君的下人,不是學著偷懶丫頭。”
依舊立在房門前的小婢一聽,猛然跪下苦求,卻不見卿鸞停留。她的心已冷。
轉身出了幽靜小院,正來到了輕風拂過的荷花池畔,滿池青蓮映在晨光中,先前在門外喚著她的小廝緊跟其後。
“管事們到齊了,都在前廳候著呢。十二少又請了一位及年輕的大夫進府,說是一會就給將軍看看。”
“可看了少爺的眼睛?”
“還沒,少爺說先看將軍。”
卿鸞略略一怔,苦笑道“十二對自己的眼睛已經不抱期望了,卻還一心想著救遊離,隻因他還要讓我有個期待吧?不必了……不必了……”握在手裏的小小瓷瓶已被汗浸濕,荷花池水波光瀲灩,反起的晨光透過指縫照在瓶上,甚是光亮。遠遠地小廝端著湯藥而來,輕緩的腳步被止住,瞪著眼看著美麗的掌家顫著手將晶瑩瓷瓶中透明液體倒進藥碗,看著美麗掌家滿麵的淚痕,順著她的意,不進那悠悠小院。
少時,卻聽得小院裏傳來藥碗跌落的聲音——再是癡情,也擋不住時間的折磨啊。掌家撐得三年,延醫施藥,要救那休了她的男人,已是難得啊,如今……不過就是撐不下去了。也許那般寂寞的躺在床上,的確是不如去了吧……
踉踉蹌蹌的自小院中奔出,淚模糊了眼,握在手中的已不再是先前那晶瑩的瓷瓶,而是當年母親塞在她手中的小小玉鳳,溫潤至極,就似是那人大手握著她的小手時的那暖暖的感覺。
她細細的描畫著溫玉中小小的紋路,終是找到在那小小鳳頸上的極細小的刻痕。
記得那一日,他悄悄自她的枕間將這玉鳳拿走,再回到她手上時,便多了這個刻痕,刻痕極小,極淡,縱她眼力極佳,也僅隻是知道那是個很規正方正的痕。
依她猜測,那該是個字的,他刻上的字,那許久來,她不是沒猜測過那字為何?初時總也不願問他,隻因心中總有那扯不開的結,隻可惜現在想問……卻已是不能。
與他自那夜在唐府的一畝枯荷前相遇至今,轉眼已是七年了,初時她隻是想著借他之力離開唐府,怎奈何夫妻三載的聚少離多,遊母的處處刁以及那一紙休書難磨滅了她幸福的渴望,更是那飛雪之日改變了她注定的命運,給了她為父母複仇的機會,怎想到卻成了她離不開的原因。
其實少女時候的卿鸞也隻是個極簡單的孩子啊,若不是這樣的命運,此刻怕她早成了幾個孩子的娘,許是幸福的守著家人,許是每日擔心著丈夫何時娶個小老婆和她爭位,但她想,那樣的生活總是比現在更好過些吧,怎像如今的她,時時提防,處處小心,無論對何事何人都隔著心。
若是她還是那個秋夜荷塘之前的卿鸞,那樣單純的心性,怕也不會不信他,不會和他糾糾纏纏那七年有餘,若不是她的不信,若不是她不信……興許他和她早就遊遍山川大河,興許他早帶著她去那個滿穀桃花的美景之地了,更或許,她的身邊早已有了可愛的孩子了。可如今,卻是她親手……親手喂他喝下那帶著劇毒的湯藥,此後……她隻能在這荷塘前憶起他了……
“遊離遊離。”橫手抹淚,“待我為你報得仇來,定然去尋你,但願你能在那奈何橋邊等我一等……等得我告訴你,我……信你了……縱然你我前緣不能再續,也等我和你共飲下那孟婆湯,我們攜手赴來生,我隻求和你再見一麵……也好啊……”
輕風蕩起,水眸一顫,清淚又自頰邊滑下,甚久……卻不見那淚珠砸濕了羅裙……
晨間陽暖暖的照在冒出頭的小荷葉上,嫩綠嫩綠的煞是可愛,她哭倒在荷塘前,懷裏揣著三日來不眠不休想到的計劃,不需過久,隻要再三月,再三月,她會徹底毀了唐府,毀了米夏的半壁江山,女子如何?
那皇帝萬萬沒想到吧。也是,七年的謀劃,自她離開唐府之日就開始了謀劃報仇,一切卻真的不過是契機。如今她手上除了握著米夏糧市,在暗地裏也還掌握著米夏漕運,手上幾十萬的漕工;她執掌米夏糧市,動動手指,米夏百姓就隻有死路一條。
如今她要去的是那個改變她命運的地方,她要當麵對著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男子,她要得不的,真的不多,她隻要她的夫君回來,若然他做不大,那就等著米夏皇朝陷入天翻地覆吧。
卿鸞唇角勾笑,遊離啊遊離,為你報得仇後,我便去尋你……
蓮足微移,毫不猶豫的朝著議事的廳堂而去,身後,白衣似雪的青年輕輕喚道“阿姐……你……”
陡然止步,眼底再無迷離,“遊離已經去了……我不在留戀。”卻是堅定。
青年嗓音暗啞,再道“那……當真要陪上米夏的百姓嗎?”
“十三年前,我沒了父母,可我還有你。七年前,我離開了肮髒的唐府,以為我能有幸福的未來,缺被那龍椅上的少年斷絕了一切希望!他毀了我的弟弟,毀了我的幸福,我要些許的代價,應是不為過吧!我說過,我會給他機會,隻要他能還我弟弟的雙眼,還我夫君魂歸……”
青年垂目,未幾,更顯啞然的嗓音再起,“如此……如此便罷。阿姐,放心去吧。縱使是賠上千萬黎民,君蟬絕不負阿姐所托。自今日起,唐氏十二不存世間,以後留下的乃是受父母養育,受阿姐保護活下來的唐君蟬,唐乃是父母所賜,與南寧唐府再無相幹!”
卿鸞回身,看著那自小疼寵的弟弟,輕輕撫上他無神的眼,“阿弟,委屈你了。”輕輕將連日擬定的計劃放入青年手中。
回身,離去!
晨光籠上金色的皇宮,更添得幾分輝煌,枝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她這一生轉變,不是在那落落秋日就是在皚皚雪中。可不管是秋還是冬,總帶著幾分悲涼。而今正是萬物複蘇,春暖花開時。也是她滿是希望滿心等待時。今日她終能將此一生糾結解開了。
腳步微移,直朝著莊嚴的朱紅宮門而去。
守門的禁衛尚不及開口,便猛然停住眼落在女子纖纖玉手之上,那手上卻是一塊通透的碧玉,不用仔細分辨,也可清晰的看到,那玉佩之上的”無阻”二字,高舉著的大刀緩緩收回,呆然的看著那一身華麗紅衣的女子纖弱的背影。
若是沒記錯的話,十年前,也有那麽個女子,卻是一身白衣,在晨光熹微中持著一塊碧玉登上大殿,血濺……大殿吧……
但願,但願這一次……不要再……再重演曆史了。
卿鸞不知眾侍衛心中所想,她隻是緩緩的走著。從宮門到偏殿是極遠的,她不疾不徐,緩緩的走著,不擔心會不會有人阻她前行,因為她手上的玉佩通行無阻。這本是皇宮自由出入的玉牌,卻在不知道哪一代皇帝的手上當作暢行無阻的信物交給了某個極受寵愛的公主,這幾百年來不知在多少人手中輾轉,但它依舊是無阻的玉牌。
不擔心她要見的人不在那個偏殿,因為據說是十幾年的習慣了,在早朝之後,勤懇的皇上總是在偏殿接見大臣,聽取忠言。
枝頭的鳥兒依舊在叫,叫的那麽動聽,連她這本該帶著幾分悲壯的心都跟著歡快,那叫聲也讓她心底的期待更清朗,甚至嘴角小小的掛上笑意。就連天也覺得格外的藍。
不理沿路夾道的黃衣侍衛高舉著的刀,緩緩的抬首看著四周的景物。
這路她之前曾也走過三次,不過彼時都是坐轎,心也帶著悲戚寒涼,今日總覺得所有一切都將是終結,可她連曾改變她命運的路都沒看清豈不是不對。所有她看得仔細,連周圍的一草一木也看得仔細。
遠遠地偏殿在望,在陽光的照耀下是一片金碧輝煌。
遊離也曾走過這路吧?也曾看過這樣的草木吧?也曾這樣抬首看著那輝煌的大殿吧?不知那時他的心情是怎樣的?反正她現在是快樂的。
前方,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立在層層衛護之後,淡淡的望著她。那眼底的不解,那不解中的無奈是何等的明顯。
一步步的靠近,勾起一絲絲的笑意“米夏的聖君,麵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也要這層層的護衛嗎?”
彼時還是稚氣的典雅少年至此,卻已然在眉目間刻上了淡淡的痕跡,那歲月的痕跡啊。這少年登基的皇帝如今也不過二十二歲。
貴氣依舊,威嚴更長的德昭帝略略垂首,細細的看向半年不見得佳人。不是不知她在何方,不是不知她的手段,隻是知道那佳人依舊為他的皇朝忙碌,便不曾想過再見,即使她是唐卿鸞,即使他……
執掌天下的龍手一揮,揮退了護衛,揮下了太監,錯步一讓,將那半年不見的女子讓進了三次相見的偏殿。
偏殿擺設不變,依舊是空空的大殿,依舊是大大的幾案,依舊是高高的奏折摞在一起,依舊……是明黃的龍床……
還記得彼時初次的相見,她抱著豁出去的心理踏進皇宮,端坐在偏殿屏風之後,聽那皇帝和親近的大臣閑談,談的正是朝廷竟不能掌握米夏糧食的命脈,那時電光火石之間,心思已是百轉千回,所以有了“淩雲書齋”,所以有了名滿京城的“米夏雙絕”,所以有了為帝命而存在的米夏糧市,所以她也……有了為父母報仇的機會……
第二次,她本意質問,卻落在了陷阱,皇帝請她入宮,為了的卻是將那個她真心相待的人與她徹底隔開。然後,他如願了……
而上一次,上一次的那個飛雪日子,她相依為命的弟弟身陷牢獄,她還是沒能逃脫。她如何逃脫?
她早已再無麵目去見他,可他的默默守護,可他的委曲求全,她不願,卻無奈……
如今多少恨意在心頭?若不是這個男人,若不是他,遊離何必落得現在的下場!
端直脊背對著那個至高的男人,冷冷的笑意掛在唇邊,“我是來……報仇的。”
她清楚地看到德昭帝眼底的落寞,她清楚地看到這高高在上男人眼底劃過的一絲悔意。悔?悔有何用?換不得她清白的隨遊離而去!
“報仇?你要報仇?”
“是。遊離……走了……”所以,我要有人陪葬!是你也好,是米夏百姓也好,這刻骨的仇恨是要報仇的!
“什麽?走了?他……”震驚!不信!臥床半年的不曾醒來的人,如何就……
“是啊,我親手喂他喝下的湯藥,我親手送他離開的。”語氣淡然,似是於己無關,可那眼底的痛卻是不能錯認。
她親手將毒藥灑進他的湯藥,她親手將那帶毒的藥液喂進他的口中,甚至在他無法吞咽之時,口含著毒藥以口就口,而後她硬憋著氣,她用茶水將口中之毒一漱再漱,隻因那時她不能死。
“不……不……”
那個跟在皇叔身邊來到他麵前的黑衣男子離開了?那個他一心留住的叔叔不在了……是她!她害了他。
怒火狂起,順手抄起斜掛在牆上的匕首揚起,卻見女子依舊淡然。
“你……”為何,無動於衷。“你害死了他啊。”
“我?是我嗎?是吧,是我,又何嚐不是你!遊離是何等的好男兒,馳騁疆場屢立奇功;遊離是何等瀟灑,陌上獨立,引得多少女兒失了心。那般的遊離獨自在幽靜的院落裏靜靜地躺著,那樣的遊離難道一生如此而過嗎?不,我不忍那男子如此度過餘生,還不如……還不如魂歸地府,換他個下世英豪。”所以親手送他走。
尊貴的皇帝有了那麽一絲的頹然,緩緩的,緩緩的落座在那象征著天下至尊的雕著金龍的椅子上。是啊,是他害死了鳳將軍……
“你要如何報仇。”
“我手上握著米夏所有的糧食庫存,我手裏握著南北漕運的命脈,我能做的……很多……”
“是我疏忽了嗎?我以為你隻做中間的媒介,卻不想,原來……原來是這般啊。”搖頭苦笑,再道,“那你當如何?賠上米夏的千萬百姓,隻為你的複仇?卿鸞,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哈哈,皇上,百姓……無辜,確實是無辜。”那眉眼間的淡然不知何蹤,突起的是滿目仇恨,“那卿鸞呢?卿鸞何辜!何以成了背棄夫君的不貞之婦?君蟬呢?君蟬何辜?何以一夜入獄,成了那眼盲之人?還有……還有……還有那如今魂歸離恨的遊離……他……又何辜?!何辜……”
“你……”
原來真的隻是為了報仇。
“是啊,百姓無辜。可卿鸞複仇卻不得不拖上他們,誰讓他們是米夏的百姓!誰讓他們是皇上的臣民!他們隻需記得,今日無辜枉死,不是卿鸞害的。”美目一瞪,惡狠狠的瞪向那天下至尊的帝王,“而是你,是皇上你的一己之私害了千萬的米夏百姓。”
“朕……是朕嗎?朕……沒有……”
“沒有?你明明有了當年想要毒害那悅晟王爺之妾的前車之鑒,使得王爺與你離心,甚至最後終是離開米夏朝堂隨著那葉疏影而去,竟還一心想要遊離沒有牽掛,讓他留在皇城陪你。皇上,你好可憐,隻為了一個能真心帶你的人,使出那樣的手段。皇上啊,你不曾想過用真心去換取真心嗎,還是十幾年的皇位坐的穩了,高高在上的不曾想過真心是什麽。所以你害了遊離,而他不能為自己複仇,但他還有我,還有我!”
“你明知那慕容雲石築紫細作,卻依舊生他官職,依舊要遊離與他同行,最後終是設計遊離陣前入獄,你逼得卿鸞入宮相求,皇上你可知,對遊離那樣的堂堂男子來說,身陷牢獄算不得什麽,沒有妻子亦算不得什麽,可是妻子被他人所染,那將是何等的難以釋懷,可偏偏還是因他而起,你知道他會如何痛苦?不你不知道,你之知道自私的成全自己的想望,所以皇上,今天我的報複就是要你一心所為的米夏百姓因你而亡,因你而死!”
“不,我願將我的命給你,你放過無辜百姓吧。”拔起掛在身後牆麵上的金龍匕首,比在自己的頸間,“卿鸞,我可以把命給你,讓你複仇,百姓無辜,他們隻是不幸生為米夏百姓……”
“命?”嘴角微勾,“我要你的命做什麽,要你的命,能還十二雙眼複明?能還七年前的卿鸞嗎?能還……”眼輕輕合上,忍住滿心悲切,忍住滿眶傷心淚,“能還遊離……”哽咽聲終究是破喉而出,夾雜著哭音繼續道,“能還遊離……魂歸嗎?”
“卿鸞……”
“你當我不知道大伯是皇上找來的嗎?你當我不知道君蟬殺了大伯是皇上動的手腳嗎?或許初時確然不知,可卿鸞好在不是弱不禁風的大家小姐,卿鸞不是不解世事的小家碧玉。我知道要遊離廢了武功是皇上的授意,我知道隱在淩雲書齋的唐九是皇上的計策。皇上也很失望吧,畢竟天算不如人算,算不準遊離的結局。別說是我殺了遊離,皇上可知道我看著他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是什麽樣的感覺嗎?那是生不如死。是啊,讓我如何能看得曾經那樣的威武男兒纏綿病榻,甚至是如同枯敗的木一樣,隻等的死亡的到來。是我喂了他毒藥,與其看他痛苦,不如送他痛痛快快離去,隻要他能在那奈何橋前等我一等,那我便滿足了。”
“你瘋了,瘋了!”
“是啊,瘋了,磨盡銳角隻為取勝,不瘋又如何能取勝?”
“如此,你定是不會放棄了?你定是要用你手上的力量攪亂米夏皇朝了。”
“正是!”
“不悔?”
“不悔!”笑意掛上唇角,眼也有幾分迷離,似是穿過微合著的殿門,望向了那個遠處的庭院,那裏有人等著她,會等著她吧……
“如此……”先前橫在頸間的金龍匕首一轉,猛然向前遞去,“……便罷。”
女子的悶哼掩在匕首墜地的錚錚聲中,飛濺起紅打濕了她華麗的衣裙,唇邊的笑卻更行增大。
果然等到了啊。遊離,我不是自盡,不是,如此你可以等我了……
彼端金色的光華自殿門的縫隙射進,透過一隻瑩白的翻起的手落在那雕龍的匕首之上,那反射而起的光晃了女子的眼,模糊中驚見那個等待了許久的男子,孱弱的身軀斜斜倚在雕龍的金柱之上,翻起的手掌伸向她,光芒照在那幾近透明的掌上,似是自極遙遠的天邊展出的希望,笑意掛上嘴角,緩緩晃動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倒下,而那自紅色的衣袖間伸出的潔白玉手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朝著那陽光下的掌伸去……
“遊離,你是來……接我了嗎?你是真的在等我一起離開嗎?”
此生最後的一個願望也已實現,足矣!
足矣……
尾聲
馬車搖搖晃晃的前行,車軲轆壓在路上骨碌碌的聲音傳的極遠,也傳進了寬敞舒適的車內,傳進了唇邊帶笑的女子耳中。微微閉著的雙眼顫了顫,感覺著男子的手溫柔在臉上拂過。本來以為就此分離,再相見也不過就是奈何橋前的那碗孟婆湯,誰知溫柔的陽光下探出的幾近透明的手,卻是帶來了無盡的希望。
她……怎能不笑?
輕輕動了動僵硬的肩,頭更用力的往躺靠的腿上鑽了鑽,十幾年不曾放鬆的心第一次不需要時時警惕,忍不住蹭蹭撫過臉頰的手。就聽得頭上淡淡的笑聲滑出——溫潤如玉。
“我的卿鸞。”
她聞言,卻是心酸,這過往哪曾有過此刻這般溫馨。抬眼,正望著他的臉,依舊是蠟黃的,想他剛醒來,身體本就虛弱,又急急進宮阻她求死,想必是費盡了力氣,而那時見她倒在地上竟也搖晃起來,她想,他必是深愛著她的,不然明知道自己出手打落匕首的暗器是桌上的朱砂盤子,怎地還被她衣裙和頸間的紅色嚇住了呢,一想到他是那麽真心的喜歡著自己的,就不由的更彎起了嘴角。所以……
“遊離,以後……再不分開了,好嗎?”語畢,竟見他枯瘦蠟黃的臉上揚起了蕩人心酸的歡喜。看得她眼底略略發癢,看得她眼底淚濕。
“你終是信了我了是不是?信了我的真心是不是?”
忍下淚意,用力的點頭,“嗯,遊離你是真心的愛著我的,我再不懷疑了,不管過去如何,我們還活著在一起,就好了……好了……”活著在一起啊……活著……
現在想想過去的她還真是笨了些,報恩也好,真情也罷,隻要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在一起不是不什麽都重要嗎!
輕輕起身,握住他尚無血色的手,真心的將這一刻的幸福記下。
“我這身體怕是在無以往那般康健,以後怕是離不了湯藥,你……”可願與這般的我相伴?
“是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喂你喝下那劇毒之藥,不然……”
她苦撐許久,請遍了天下名醫卻終究是無人能醫。甚至告訴她,遊離即便是活著,卻與死了無異。她心灰意冷,不忍見他曾經的意氣男兒如枯敗,她痛下殺手但願能黃泉相伴,卻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再回來……回來……
“怎的是你的錯呢?若不是你那碗毒藥,如今我又怎麽醒的過來。是你救了我啊,卿鸞。”
他半年昏睡,與師門未曾聯係,卿鸞心傷一心救他,也不曾想過求救師門,不過即使她有心求救也是找不到那無憂穀的,更何況此間發生了許多的事,讓他們這些勝似親兄弟的師兄弟們都無暇聯係,不然他或許是不用睡這麽久的吧?
現在想起,卻虧了那日卿鸞喂他喝下劇毒,以毒攻毒衝散了他身上的梗塞之氣,也幸得五師弟及時出現,保下了他的命,也醫好了他的傷。如今他身子雖虛,卻終是醒來了,醒來和她在一起。
“你是九天之上炫舞的鸞鳥,可願意隨我落入凡間,不理這世間紛擾,當無憂穀裏無憂的鴛鴦?”
“好。”
就做那無憂鴛鴦,再不理人世糾葛……
米夏正史記載,德昭十九年春,十萬漕工莫名停工,漕運癱瘓,南北貨物交通不及,致使米夏南北米市有市無糧,千萬百姓無食三月。德昭帝急召天下能人解此危機,未久,一眼盲男子登殿求見,與德昭帝密殿商談三個時辰,三天後,米夏漕運米市得以恢複。而年不過二十二歲的德昭帝卻是一夜發白,天下傳誦皇上一心為民,一夜白發。
可是天下人哪知道他曾遠遠的在城門前看著兩人的身影,帶著滿心的虧欠,直到那時他才知曉,原來他對那唐卿鸞也是有著初生的情意的,他原來的確是愛著那個滿身書香的女子啊,卻原來在差點殺了她的時候才明白……情是什麽……
番外?始
月,籠在雲後,朦朧的光暈照著唐府。風,輕輕的拂過,拂過那諾大的荷花池,幾近枯敗的蓮荷間傳來一陣悉悉嗦嗦,卻也掩不住那男子籠著哀傷的話語。
“我從不在乎唐府的權勢錢財,隻想著和妻子兒女安穩的生活,你們……又何必如此……”
男子那略顯瘦弱的手臂緊緊的攔著懷中女子,白色的衣角隨風而蕩,在那朦朧的月光下,似是飄飄欲仙,卻看得假山後的那雙晶亮的眼睛一陣心驚。
小小的男孩唇角一動,“爹”這一字尚未出口,便被身後伸出的一雙纖軟手掌捂住,他努力的掙紮,死命的掰著那手掌,眼依舊盯著那如欲飛升的兩人身上,看著他們的腳步一點點的後移,一點點的靠近那深深的荷花池……
在他幾近要掰開那覆口的纖軟手掌之時,卻忽地震住。
不知何時站在孩子身後的少女緊捂著男孩的口,卻終是隱忍不住的的輕輕抽泣,那聲音極弱,就那麽隱在了枯荷搖曳聲中……
緊摟著慢慢的緩下掙紮的孩子,讓他的頭埋在懷中,而她依舊死死的盯著荷花池,那眼底滿是……痛。
噗通,清晰的落水聲傳來,她眼見著爹娘在她那些叔伯的逼迫下落在深深的池中,眼見這他們緊擁著彼此奮力掙紮,她的心一陣抽緊,卻不敢開口呼救,手握得死緊,那掌心裏有娘在晚飯時分送她的一個小小玉鳳,晶瑩剔透,此刻那圓滑的鳳翼卻硌痛了她的手,但心底卻更痛……
“老九,別說哥哥們心狠,咱唐家雖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大筆的錢財卻是別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我們都想要這些!可爹呢?他的眼中隻有你這個文弱書生,就算你聰明絕頂,就算你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那又怎麽樣?你根本就不懂‘商’這一字!所以……我不會讓你得到唐家的,你……隻有死!至於你的兒女,端看他們的資質了……或許我會放他們一馬也說不定。”
心陡然一顫,她低首望著弟弟滿是淚的眼,死死的盯著,死死的盯著,假裝聽不見荷花池中的掙紮,假裝聽不見爹娘的呼救,假裝聽不見爹娘呼喊著他們的名字,隻是死死的盯著弟弟的眼。然後,牽起他的手,悄悄的,悄悄的逃離那埋藏下他們傷痛的假山湖石,奔回那植滿了淡黃小花的庭院。
“十二,乖乖的回房躺下,什麽聲音也不要出,誰喊你也不要理,直到姐姐找你,否則一動都不要動,明白嗎?”
男孩的黑亮的眼裏滿滿的淚。
“阿姐,我們就是喊了也沒有用是不是?沒人會來救爹娘是不是?他們……一定會死是不是?”
她的唇輕輕的蠕動,卻終是什麽也沒說出來。弟弟九歲,卻是十分聰慧,早明白這唐家大院裏的是是非非。縱使他們年幼,卻不得不在父母落水掙紮的瞬間成長。那水中掙紮聲似是就在耳邊回蕩,怕是會回蕩一輩子吧……不再多想,她用力的抱了抱弟弟“你記住!回房去,不許動,除非我叫你……”話忽的止住,垂下眸沉默半晌,才又道,“要是我沒叫你,或者明天找不到我……”
“阿姐!”
“噓……別說話,阿弟,你看到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所以如果明天見不到我,你記住,你要活著,無論如何也要活著!”
小小的君蟬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卿鸞,良久,良久“阿姐……我明白了。”
看著他小小的身子驀然回轉,緊緊的合上朱紅的門扉,忍不住的回首望向那荷花池的方向,縱然隔著層層花牆,縱然隔著叢叢樹木,縱然隔著重重樓閣,她好像依舊能看見那掙紮泛起的水花……
“大哥,到底要不要把鸞兒和十二也……”
輕輕的聲音自月亮門外傳來,少女小小的身軀震了一震,趕忙轉身回到自己的房內。
“小聲些,你真當可以明目張膽的殺人放火呢,老九夫妻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
腦袋裏轟的一聲,似是要炸開一般。而那已邁開,朝著床鋪而去的腳步踉蹌了下,飄忽忽的茫然起來。
明知道爹娘已經被害死了,明知道現在不是耗在這裏迷茫的時候,可那腦袋,那腳就是不聽自己的話,軟綿綿斜斜倒下。
使勁的想著爹娘已死,使勁的想著t不要被外麵的人知道,可是滿腦袋的想法轉來轉去,就是連接不上。於是牙緊緊的咬住舌尖,讓那鑽心的疼痛刺激,終於甩托了迷蒙。忍著那泉湧的淚意,悄悄的自微掩的門縫望著月色下的頎長身影。
那是她的親伯伯啊,既然忍心將骨肉至親逼死,若是讓他們知道十二和她都看見了,豈能饒過他們?
眼緩緩收回,借著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定定的望著她的床。
“要是再殺了這兩個小的,你說爹會不會起疑?”
“可是那兩個孩子都不笨,萬一……”
“別可是了,不過就是孩子,待他們成氣候,怎麽也要幾年。哼,幾年啊,幾年的時間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了!”
“知道了,那我去看看十二……”
“呀……”猛然響起的少女尖叫止住了朝著十二房門而去的腳步,兩人的眼定在了他們侄女的房門,緊接著就見那個隻著白色中衣的少女奪門而出。
“卿鸞!”
少女似是一怔,腳步微停,盈盈水眸正對上一雙溫雅的眼。
“大伯。”小嘴微扁,光著的小腳急速邁開,小小的身影忽的投進那大伯的懷中,“大伯!”
兩個男人暗暗交換眼神,這才假意關心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小小的少女輕輕的將手抬起,柔嫩的小手上赫然滿是血跡。
“大伯……”帶著哭音,她回首指向自己的房門,“嗚嗚嗚,貓撓我……嗚嗚嗚,我以後再也不養那些破東西了。”
“卿鸞,來,大伯告訴你,你隻要好好的養著你自己就好了……至於別的……確實是沒必要管了。”
“嗯,以後卿鸞都聽大伯的。”
“好,好乖得卿鸞。以後就聽大伯的,至於你爹娘啊……落水了,死了。”
“啊?”小嘴輕張,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那個斯文男子的臉,她努力的咬住牙,狠狠的止住滿心的恨意,手上傷痕的血卻越流越多,然後,很小心很小心的問道,“大伯,你說我爹娘怎麽了?”那聲音輕的似是怕驚醒了又一次被雲掩住的月。
“死了,他們落在荷花池裏淹死了。”絕情的話語自薄薄的涼唇裏滑出,手輕輕的再少女的發上摩挲,“卿鸞別怕,以後大伯會照顧你的……”
輕輕的嗚咽聲起,她終於可以不必隱藏的哭出來了……
番外 遊離?遊璃
無憂穀的某個小院子裏,精瘦但還算精神的遊離呆呆的坐在石桌前,那桌上擺著一幅畫,正是當年新婚之時他與卿鸞共同畫下的,落款處還清楚留著”遊離”“卿鸞”並肩而立,那下麵的兩個字就那麽偏偏組成讓他生惱的”離鸞”二字。
他本意是要在這名字上麵加上姓氏,奈何就是加了姓氏那”離鸞”二字還是生生的長在那讓他生惱。
這畫他藏了好久,就怕卿鸞看到心傷,可他看到也是難受啊。所以,每每到了下午,卿鸞去跟師兄弟的妻子們閑聊的時候,他就拿出畫來端詳。一定要想出個辦法,既不破壞畫的美感,也要改了這倒黴的兩個字,也好讓這英雄美女得以見日。
正想得頭疼,卻見一抹紫色身影自遠處劃過,不是別人,正是他那曾經的王爺師弟敕風。
哼,自打回穀,他就不願見這小子。不說別的,單說那個坐在龍椅上,攪得他不得安寧的家夥是他侄子,他就氣惱,更何況當年還是他死拖活拉的把他帶進官場的。
氣氣氣!轉身,不看他。
卻偏偏沒想到,他不看他,那小子竟還硬是走了過來。
他本不想搭理他,可這家夥偏偏就站在桌邊不走。
“你到底想幹什麽?不去看著你老婆,在我麵前晃什麽。”
敕風也不動氣,落座在他對麵,“疏影和師嫂他們聊天呢。”
“那你就去幹別的什麽,不行就看看哪裏有你看不順眼的壞痞子,去打上一頓,在我麵前做什麽。”
敕風知遊離惱他許久,是他硬留他在朝堂,也是他不許遊離殺了小皇帝。
不說別的,怎麽也覺得自己該負點責任,尤其現在他這身子破爛不堪,還每日對著一幅畫長籲短歎的。
狹長的鳳眼掃過那所謂的美女英雄,終是明白了問題所在。
淡笑“師兄,你為什麽要叫遊離啊?哪有父母為兒子取這樣的名字的。”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回來許久,可心底氣憤不平,語氣依舊不怎麽好,“名字是我老爹取的,你去地府問他吧。”
其實他也想啊,他父親雖說是個武將,但怎麽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遊啊離啊的,怎麽他就遊離了呢?
敕風依舊不動,隻是斜著鳳眼看向小院外。
“師兄你說老四家的小丫頭像不像那粉雕玉琢的琉璃娃娃啊?”
琉璃娃娃?嗯,老四家的小丫頭的確像,晶瑩剔透的,可愛的不得了。真不知道卿鸞啥時候才能給他也生一個琉璃娃娃啊。
咦?琉璃娃娃?琉璃?
白胡子的老夫子掐著戒尺狠狠的對著滿頭滿身是土的小小男孩手上就是一下,“琉璃?你看看你哪裏像是琉璃了?還琉璃,我看你就是那摔破了沒人要的破瓦罐子!要是我家的孩子幹脆丟了算了,你璃什麽璃,離了算了。”
哎呀!他怎麽這麽笨啊!那日夫子打的他疼了,一心想著要是夫子告訴他爹,估計他就真的被丟離了,於是一狠心,直接把遊璃改成遊離,跑到爹麵前耍起寶來。說什麽他以後就是遊離了,哪天爹要是不要他,也省的他改名,沒想到這一下子他真就從遊璃變成了遊離。哎呀呀,看來現下他還是得改回來啊,改回來!
抬筆,淡描。“遊璃”“卿鸞”並肩而立,以後他們就是自由自在琉璃做的鸞鳳了。
哈哈哈哈!
眼不由得瞄向那畫卷,卻是一怔,熱氣謔得一下衝上臉麵。
“你……這是做什麽?”語帶嬌羞,也帶著絲絲尷尬。
遊離卻是沒半點澀意,倒是看到卿鸞的羞澀心底暗喜“還能做什麽,我自是要將你我這絕世之姿找個好地方掛起來啊。”
卿鸞垂首靠近,一把將那畫卷搶在手中,背在身後道“這許久前的東西了,你還留著它何用,不如……不如再畫新的,這個就……就算了。”
“算了?那怎麽行,若不是這畫,我怎能確定你與我之情,這個自是要掛起來的。”他跨前一步,傾近卿鸞,和她並頭看向那畫紙上,指點著那畫上的落款道,“你看……我是這個‘璃’不是‘離’哦,記下了嗎?”
卿鸞順著他的手,這才見那“離”字旁有個墨跡尚新的“王”字旁,愣了許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感動莫名,反轉畫來正是那曲《憑闌人》
兩處相思無計留,
君上孤舟妾倚樓。
這些蘭葉舟,
怎裝如許愁?
正是這曲,讓他解了她的情啊。
淺笑盈盈,抬筆著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題在英雄美人之側。
七載隱匿,情見天日!
番外皇帝
他呆坐在明黃龍椅之上,探手扶著滑落身前的白絲。
發色雪白啊,發色雪白。
如此,可是遂了將軍的願?
留他在龍椅上,為國憂心,為民傷腦。
留他在人世間,時時記得自己曾犯下的錯,時時悔恨?
如此,可是他們要的?可是他們要的?
探手,自龍椅之下拿出他細細保存的小小錦盒,揭開層層包裹,輕輕的將裏麵的物品一件件的撫過。
繪著人像的畫卷,曾能讓人暢行無阻的玉牌和一封封的……信件……信件……皇叔給他寄來的信。
那年,他斬了丞相,要殺了那葉疏影,皇叔走了。他害怕啊害怕,他不過是個少年,坐在這明黃的龍椅之上怎能不怕。他想要有人陪著,他知道,皇叔從不戀棧權位,他會回來助他是因為親情。他留下鳳將軍也是為了與他的親情。可他也知道,將軍走了,那也就是皇叔再不關心他的時刻到了。所以,他不能讓將軍走,將軍走了,他身邊還能剩下誰?誰都沒了,他怎麽辦?他不要孤獨的一人,他不要獨自在這高高的龍椅上坐著,將軍不留下?那他就想辦法留下他!皇叔不會來看他?沒關係,他會想辦法讓皇叔來看他。
你瞧,他設計了將軍,他奪走了將軍的妻子,皇叔果然回來了不是?縱然是斥責,縱然是打罵,他不在乎。至少……還是關心他的。
你看,皇叔現在每年都會寄信給他,提醒他帝王之道。那又如何?他還是至親骨肉的不是嗎?
輕展手邊新至的信件
我侄
叔近日重遊環城,當見水患已除,極為欣慰。
叔敕風
寥寥數字,卻是他年年的期盼,每一年,每一年。從將軍走了後,皇叔來見他的那最後一次,他就開始每一年每一年的等著這樣的信件,讓他知道,皇叔還記著他呢,縱然是他不許皇叔和……和……皇嬸的婚事,皇叔依舊是記得他的。
輕輕的,輕輕的將信折好,放進小小的錦盒裏。
如此再等明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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