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下殺人墜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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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這個星期要不要吃冰凍排骨……”顏染白“啊”了一聲回過頭來,笑著說,“對不起,我有點像老媽子。”
    “這個冰凍排骨已經一個星期了,帶回去不好的。”江夙砂拿起另一樣東西,“不如就買新鮮豬肚回去煮好了。放在冰箱凍成一份一份的小塊,下麵或者炒菜都可以,也不容易壞。”
    啊?他說得那麽自然。顏染白驚訝地看著他,“我經常這麽做,可是豬肚上個星期剛剛吃完,膩了。”
    “那就買——”兩個人的手都拿住了同一樣東西,“人造肉腸好了。”說完兩個人麵麵相覷,都笑了。顏染白笑著說:“為什麽總想得一樣?你一點都不像會考慮飯食的人。”
    “因為我也是一個人住,嗯,不,現在是兩個人住。”江夙砂輕聲說,目光低下來看著自己手裏提著的帶子。
    “還有一個——孩子?”顏染白大出意料之外,“隻有你照顧孩子?你家裏——沒有別人?”
    “沒有。”江夙砂的聲音此時細微得仿佛被遺棄的小動物,怯生生的。
    “你一個人帶——這麽小的孩子?”顏染白震驚地看著他買的東西,那都是一歲以下的孩子專用品,“你還要工作呢,孩子怎麽辦?是……你的孩子嗎?”
    江夙砂微微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聲音好似隨時會破裂的琉璃,“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顏染白一時驚詫得不知道該接下去說什麽好,這個人嬌怯得一點都不像個能夠照顧好別人的樣子,他連他自己都照顧不好,柔順得像完全沒有主見一樣。
    “嗨!”江夙砂輕聲應了一聲。
    “我……我能夠去你家裏看看嗎?雖然我也不會照顧孩子,但是……”顏染白看見他無助的眼神,一種無端的母愛衝上頭腦,“但是至少能幫一點忙,而且你今天受傷了,說不定需要人照顧。”說完了,她心裏又歎了口氣,她應該回家寫作業的,向來是學校家裏兩點一直線的她居然第二次提出要跟著這個男子走!可是看他的樣子,實在不能讓人放心啊。
    江夙砂慢慢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微笑有淺淺的溫暖,“嗯,謝謝。”
    “不用說謝謝,我是你的聲迷,能夠見到你已經很福氣了。”顏染白輕笑,心裏補了一句:可惜你和我想象的差太遠了。
    江夙砂的房子,坐落在千足市郊區的貴族區,這裏都是一棟一棟的別墅,大部分都是伊賀顏大學裏麵貴族子女的校外“宿舍”,能夠在風景如畫的千足市郊購置不動產,本就是身份的一種顯示。江夙砂和顏染白想象的一樣,住在非常奢華的地方。
    但房子的風格和她想象的卻完全不同。顏染白背著書包望著江夙砂別墅的裝潢,有些目瞪口呆。江夙砂本人和廣播劇裏麵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這房子和江夙砂給她的印象也完全不同。
    這是一棟風格奇特的房子,誇張的雕花和高聳的雕塑,黑色大理石做成奇怪扭曲的形狀,抽象得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東西,擺放在門口一邊。大門上彎曲的歐式鑲嵌畫,色澤奇麗怪異,光怪陸離。這房子說是什麽搖滾歌星住的或許她會相信得更快些,它完全不適合纖細精致的江夙砂。
    仿佛感受到她吃驚的情緒,江夙砂有些不安,“對不起。”
    “不,不。”顏染白笑著,“雖然我覺得有些奇怪。這些都是你自己設計的?”
    江夙砂好似想了想,“嗯……”他有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咯拉”一聲打開了門。
    顏染白的微笑瞬間凍結在臉上,她瞪大眼睛看著門內的情形,僵硬了大約十秒鍾,然後回過頭來看江夙砂,那表情就像突然見到了鬼,或者是身邊的江夙砂突然化成了妖怪。
    “哇哇——哇——”門內清晰地傳來嬰兒歇斯底裏的哭聲,可能再哭下去大概嗓子會出血然後死掉。
    顏染白臉色蒼白地看著門內,隻見桌翻椅倒,到處都有用刀子劃過的痕跡,地上有無數的紙片,看著被電風扇吹起來的片片文案,那大約都是江夙砂配過音的廣播稿或者動畫稿,一個極小極小的嬰兒在無數紙片的覆蓋下哭,哭得聲嘶力竭,已經不知道這樣哭了多久了。
    江夙砂——難道是個瘋子嗎?顏染白臉色慘白,狠狠瞪了身邊纖細美麗的人一眼,衝進去把孩子從地上抱起來,東張西望地從浴室裏拉出一塊浴巾把嬰兒包了起來,“你……你……”她瞪著江夙砂,卻因驚愕過度而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夙砂略微不安地退後幾步倚著門框,那聲音幾乎是“泫然欲泣”的,“我……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不知道家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是……不是我做的……”
    顏染白僵在這被風扇吹得滿天紙片飛飄的房間。她陷入了一個瘋子的世界,誰來救她?為什麽聲音這麽好聽的人居然是個瘋子?這孩子說不定是他從哪個母親的懷裏搶來的,她神經質的幻想立刻發作起來,喃喃自語著:“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
    “對不起。”江夙砂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瘋子,他怯生生地道歉,“對不起……”
    “你……還清醒嗎?”顏染白倒抽了一口氣,“我們應該先照顧好孩子,你……你把袋子裏的衣服拿出來好嗎?”
    “嗯。”他立刻微笑了,順從地把嬰兒的衣服遞過去,還耐心地解開了包裝袋。
    看來他的情況還不嚴重。顏染白把嬰兒放在沙發上,先給他穿上一套衣服,換上一塊新的尿布,然後問:“有熱水嗎?”
    “嗯,我出去的時候熱了牛奶。”江夙砂轉身去廚房,過了一會兒回來,手裏拿著裝著溫熱的牛奶的可愛的嬰兒奶瓶,他把奶瓶遞在顏染白手裏,輕聲說,“是新鮮的無菌奶。”
    顏染白有些呆。他像瘋了又不像瘋了,為人很斯文,甚至有些怯弱,做事很細心,甚至很溫柔,可是看這屋子的狀況,實在不可能是正常人做出來的事。那些滿牆亂劃的刀痕,被削成一片一片的文件,完全可以透過這些刀痕看到主人那個時候是多麽瘋狂了。
    定了定神,顏染白專心給哭累餓壞的孩子喂奶,“這屋子怎麽能住人呢。”她嚐試性地試探江夙砂是否正常,“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不是故意的。”江夙砂有些恍惚,“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真的不是你做的?”顏染白臉色白了白,“那是誰做的?”
    “我……我不知道。”
    江夙砂看起來簡直有些“害怕”她了,那無助的眼神幾乎讓她覺得自己正在欺負一個受傷的孩子。
    “你和孩子暫時住到我家裏去好嗎?這裏太亂了,可能要請專業的裝修公司重新裝潢才行。”顏染白定了定神,她一下子撿到了兩個娃娃,一個嬰兒也罷了,還有一個似乎是神誌不清的美少年,這下子她單純安靜的日子該結束了。
    “嗯,對不起。”江夙砂依然溫順,仿佛一點脾氣都沒有,隻要有人命令他向東他就向東,叫他向西就向西。
    顏染白悄悄歎了口氣,“那麽把門關了,拿了必要的東西到我的公寓去休息吧,這裏已經不能住人了。”所有的東西都被毀了,電視、掛畫、沙發、床鋪……所有的東西不是被砸破就是被刀劃破,簡直就像一間鬼屋。
    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就已經在顏染白的家裏了。
    她家是一間兩房一廳的公寓,父母去世以後,一間房做了她的書房,裏麵擺放著無數書籍和她的電腦,另一間房是她的睡房。現在她把嬰兒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和江夙砂坐在大廳裏喝茶,一邊考慮著如何處理目前混亂的景況。
    “江先生……”
    “叫我夙砂好了,別人都是這麽叫我的。”
    “夙砂,我想問你是不是最近受到什麽刺激?為什麽……嗯,為什麽你家裏會弄成那樣?”顏染白給夙砂倒了茶。
    “不是我做的。”江夙砂雙手捧著茶,輕聲回答。
    顏染白突然有些憤怒,“不要逃避了,你家裏可是隻有你一個人,我不相信一歲都不到的嬰兒會拿刀。夙砂,你現在住在我這裏,至少我應該了解你究竟出了什麽事。”她眼神清正地看著江夙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家裏絕對不容許你拿著刀到處亂劃,如果你做出了那種事,我會立刻報警的。”
    江夙砂的眼神變得極度吃驚,他愣了足足有兩分鍾,“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顏染白一刹那隻覺得匪夷所思到了極點,驚詫莫名地看著他,“你不記得孩子是怎麽來的,也不記得家裏為什麽會變成那樣?那麽之前呢?今天早上、昨天早上、前天早上你在做什麽?”
    “工作。”江夙砂立刻反應,“我去了錄音棚,前天參加了一個電視座談,那是我的第一個電視座談。”
    不錯,江夙砂在聲優界名氣很大,但很少接受采訪,更幾乎不在媒體上露麵,否則以他如此出色的長相,不僅是聲優界,連演藝界都會關注他了。
    顏染白追問:“參加電視座談以後呢?”
    “我開車回家……”江夙砂慢慢回憶,“一直在開車……”
    “那車在哪裏?”顏染白繼續追問。
    “車?”江夙砂怔了一怔,“我……我不知道……”
    “開車以後呢?”
    “我開車,然後遇到了一個朋友。”江夙砂怔怔地說,“後來我就不記得了。”
    “你想清楚,到底是哪個朋友?”顏染白幾乎要搖晃他了,這是關鍵的一點,隻要他突破了,一切事情就都清楚了。他遇到朋友之後肯定是受了什麽巨大的刺激,才變成了這個樣子。車子也不見了,還多了個孩子,隻要問他的那個“朋友”一定能清楚。
    “我……我……”江夙砂有些害怕地看著她,不安地握著茶杯,那雙無助到了極點的眼神,讓顏染白幾乎都有犯罪感了。她慢慢舒了口氣,再逼下去他大概就要被她嚇壞了,他是個像琉璃水晶一樣輕輕一磕就會碎成一地的娃娃,什麽都承擔不起,“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好好睡一覺吧。”她歎氣,指指裏麵的洗手間,“先去洗個澡,我來做點東西吃,別太緊張。”
    “嗨!”他低聲回答,乖巧得像隻貓兒。
    過了半個小時,顏染白煮了兩碗泡麵出來,打開廚房門的時候江夙砂已經洗完澡出來,正給那個嬰兒喂奶。他的容貌纖細美麗得猶如琉璃,抱著孩子站在窗前,一邊給孩子喂奶,一邊微微有些迷惘地看著窗外,全身上下流露著一股溫柔的母性,還有一份怯生生的孤獨。
    顏染白歎了口氣,真是讓人無法丟下他不管的人,奇怪他以前一個人是怎麽過的。“吃飯了。”“啊——”江夙砂如夢初醒般地回頭,輕微有些不安地解釋:“他……他餓了。”
    “我知道。”顏染白展顏一笑,“是我不懂得照顧孩子,你比我還細心。”
    “嗯……”江夙砂似乎想說什麽,終是沒有說出口,安靜地坐下吃麵,連好吃不好吃都不說,隻是乖巧地吃麵。
    傀儡娃娃!顏染白苦笑,要人家拉一下線才做一個動作,不詢問的話就沒有反應,“看不看電視?”她試探地問,也許做聲優的是不屑看電視的吧?電視裏太多配音的聲優都是常見的同行,可能看起來會沒有美感。
    “嗨。”江夙砂的筷子停了一下,輕聲回答。
    “你平時看什麽電視?”顏染白打開電視機,一台一台地搜尋節目,八點鍾正是電視黃金時段,每台都在演著如火如荼的愛情故事。
    “我不看電視。”江夙砂輕聲說。
    “我平時也不看,我喜歡看書。”顏染白微笑,“看電視總覺得沒有幻想的餘地,不如書本或者廣播劇有想象的空間。”
    “嗨……嗯。”江夙砂輕輕應了一聲,有點漫不經心。
    “墜落如畫——生死懸崖,贖罪而生的十字架。多少年!擦肩回家,麵對同一個衣架……墜落如畫、生死懸崖,閃爍淚光的十字架。他和她,血中紗,交疊在彼此的屍體下啊——”突然電視裏傳來熟悉的歌曲,顏染白微微一呆,把節目選定,仔細一看,是音樂娛樂台的八點強檔的一個藝人采訪節目,采訪的正是江夙砂。
    微微拂下臉頰下緣的柔順的發絲,容貌纖細漂亮,整齊的西服,電視上的人赫然是江夙砂,可是電視上的江夙砂和她身邊這一個完全不同,第三次完全不同的感覺。江夙砂——這個她自從遇上了就變幻莫測的人……怯弱纖細的人、搖滾風格的房屋,還有他這電視上的形象,他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身邊這個精致纖細的琉璃娃娃當真就是真正的江夙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