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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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緣得你(千草)
    楔子
    “絕兒,快走!”火光衝天,婦人拉著年近7歲的小男孩拚命地想往草叢中奔去。
    “我……我不!”男孩掙紮著,想要奔回那已經被大火所掩蓋的屋子,“娘親,爹爹還在裏麵。”他邊嚷邊哭道。
    “不許哭,乖,聽娘的話,不許哭。”婦人強忍住眼淚,抱著男孩,躲進了草叢中。
    要躲過,絕對要躲過這一劫難。為了讓歐陽家的唯一血脈得以存活下去,即使要犧牲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夜幕慢慢地襲來,空氣之中,有著硝煙的味道。
    火光之中,依然可以看到有數道人影纏著一道人影在打鬥著。婦人的眼眶愈來愈紅。她知道,那是她的夫君,那是她此生唯一所愛的夫君正在為著自己和孩子,拚盡最後的力氣在打鬥著。
    “絕兒,今天來這裏的這些人,你全部都要記住。”婦人從背後解下了一把通體雪白的琴放在了男孩的手中,“日後,若是你武功有成,就去找那些人為歐陽家報仇,若是你武功不行,那麽切記,見到了他們,一定要避開。你是我們歐陽家唯一的血脈,絕對不可以丟了性命,知道嗎?”
    “娘親,我……”小男孩囁嚅著,他太年幼了,根本無法去承擔住如此的重擔。
    “在琴的暗格之中,有著歐陽家的武功秘笈和琴譜,你一定要練好雪玉琴,要練到無人可以聽完《絕心曲》,要……噗!”一口鮮血自婦人的口中噴出,同一時刻,火光中的一道身影緩緩地倒下了。
    像是明白了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婦人的手顫抖地撫上男孩的麵頰,“絕兒,記住娘的話了嗎?”
    “記……記住了。”小男孩抽了抽鼻子道,“娘親,你吐血了,好多血,好多……”多得讓他不知所措。
    婦人淒慘一笑,“你可知道娘親為何會吐血?”
    小男孩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兒地舉起袖子,擦拭著娘親滿嘴的鮮血。
    “娘親好愛你爹爹,而你爹爹也好愛娘親,所以在成親之日,你爹爹和娘親一起飲了血飲紅的毒。”聲音哽咽著,婦人繼續道,“從此之後,無論是你爹爹還是娘親,隻要有一人死了,那麽另一人必然跟隨。”因為愛之深,如同比翼鳥,如若失去了一隻翅膀,那麽徒留下另一隻翅膀又能如何。
    “娘親,娘親……”
    婦人頓了頓,顫抖的手撫上了男孩雙耳上的金色耳墜,“你的耳墜之中,有著血飲紅的藥丸。若是你以後碰上了你此生至愛的人,那麽就讓她飲下這藥吧。歐陽……歐陽家的祖訓,隻有飲下血飲紅的女人,才能夠成為……成為歐陽家的媳婦。”她說著,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我……”小男孩眼眶中的眼淚越聚越多。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麽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爹爹死了,而娘親也即將要離他而去。
    他不要,他不要這樣啊!
    “記……記住,一定要練好《絕心曲》,讓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夠聽完此曲……”
    手,終於垂落而下,婦人閉上了眼眸。
    夫君嗬,她來陪他了。能夠和她所愛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是何其幸福啊,隻是……唯一的遺憾,是不能撫養絕兒長大成人了。
    絕兒,她的孩子啊!
    1
    華山之顛
    少年一身白袍,站在灰色的岩石之上。手臂之中,則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
    勁風,呼嘯而過,少年的一頭青絲隨風舞動著。良久,少年的手自白袍中伸出,光滑如玉般的纖白手指按在了琴弦上,他抬起頭,望著站在幾尺開外的老者。
    “餘老兒,你可還記得這琴嗎?”清冷的聲音,在冷風之中,愈加顯得陰寒至極。
    “記得。”老者點了點頭,這琴他又怎麽會不記得呢,當年他亦曾想要得到手,“你是何人,為什麽會有歐陽家的雪玉琴?”眸光一凜,他問道。
    在江湖中混了那麽多年,即使年歲大了,該有的警覺他並沒有喪失。
    更何況,這一年來江湖之中傳言四起,說是有一個手抱玉琴的年輕少年殺了不少武林前輩。青城派的烏遠,崆峒派的文伯,無花宮的劍四少,震威山莊的風萬揚……而這些人,都是當年曾經參與歐陽家那件事的人。
    “我的名字叫歐陽帝絕,你說呢?”紅豔的嘴唇上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輕揚眉梢看著他。
    “你……你是歐陽家的餘孽?!”老者震驚道。怎麽可能!當年歐陽家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為什麽還會多出一個歐陽帝絕來呢?
    餘孽?他隻能稱之為餘孽嗎?“顯然你們當年查得並不是太清楚。”少年的手指輕輕撫著那白玉的琴身。
    “你——”
    “如何,想要聽聽這琴所奏出的曲子嗎?”他說著,素手一捏,琴弦震動,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清音。
    這不是普通的琴,而少年所用的指法也不是普通的指法。
    老者立即凝神閉氣,盤腿坐下。他知道,在這種琴音之中,唯一能夠做的,隻有用內力來抵禦琴聲。
    宮、商、角、徵、羽。
    少年的手指,奏出了五音。
    汗珠,從老者的額頭湧出。
    飄渺的琴音,仿佛不存於世上,如碧波寒潭,冰冷且淡然。輕淙音色,餘韻繞梁。修長十指輕輕撥動著銀色的琴弦,少年像是在享受著琴音一般,嘴角上那冷冷的笑意自始至終不曾泯滅過。
    “噗!”終於,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琴音一般,一大口的鮮血自老者的口中噴出。
    “咳!咳……”兩手撐地,老者一個勁地咳著,“這……咳,這就是《絕心曲》嗎?”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曲譜?
    “《絕心曲》?”少年嗤笑一聲,“憑你的功力,還不配讓我彈奏此曲。”即使隻是一首普通的曲子,他都無法聽完,更何況是《絕心曲》。
    頎長的身子背過老者,如同來時一般,他抱著琴,朝著山下走去。
    “等、等一下……”老者按著受創的胸口道。他的五髒六腑皆已被震碎,恐怕沒多久可以活命了,“我……我還有多久可以活?”他問道。
    “一個時辰。”沒有回頭,少年停下腳步淡淡地道。
    “你……咳,你不打算看著我死時的樣子嗎?”口中又咳出了一口鮮血,老者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沒興趣。”他隻要知道,他會死,這就夠了。
    步履,悄無聲息,金色的耳墜,在陽光之下折射著燦爛的光華。
    還有一個,還剩下一個人,報仇,就可以結束了。
    當今武林之中,若說有誰是最讓人害怕的,莫過是歐陽帝絕了。5年前,他如同謎團一般地出現在江湖上,短短的一年間,便在蘇州這富饒之地修建起一座宏偉至極的絕日山莊。
    江湖中的人對歐陽帝絕猜測紛紜,有人說他美豔無雙,即使是當今最美的女子,都無法與他堪比;有人說他心狠手辣,殺人必見血,取人性命之方式簡直殘忍至極;也有人說他終日抱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以彈琴為樂。
    眾說紛紜,但是卻沒有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答案。傳說,能夠看到歐陽帝絕的人,一類是為他癡迷的女人,一類是他親信之人,而最後的一類,則是他的仇人。
    女人不敢說,親信之人不會說,而仇人,則已經不能說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蘇州之地,最為富饒。不少商賈巨富都在此聚集。
    唐家,在蘇州也算得上是一大富人家。唐老爺靠著木材生意起家,在蘇州及附近的幾個城鎮開了十幾個分號。
    不過,讓蘇州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唐家的財富,而是唐老爺的女兒唐顏雨。
    年約十八,長得倒也清秀可人。本來這年齡的女子,早該有人來提親了。奈何唐家的大小姐有個怪僻,不愛琴棋書畫,也不喜女紅刺繡,隻愛擺弄那些個花花草草。一見到奇花異草,便兩眼發亮,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唐老爺為了女兒這一怪癖,不知道白了多少頭發。
    若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唐家大小姐還在14歲那年還收了個美婢茵茵當貼身奴婢。此女嬌豔無雙,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一雙水眸眼看得人發暈。每每一些名門公子上門,就算本來打算向唐顏雨提親的,最後也會轉成茵茵。
    唐老爺想換掉美婢,可是唐顏雨堅決不肯。於是乎,茵茵也就一直留在了唐家,而唐家的門檻也就幾乎快被一個個上門提親的人踏破。
    “茵茵,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啊。”男子手按胸口,站在唐家的大門之外,一臉悲戚戚地道,“縱有千金家財,隻要為了博得美人一笑,我也甘願……”
    “嘩啦!”
    語音未落,一盆水自唐家的紅木大門裏潑出,站在門外一身光鮮的男子霎時之間從頭淋到腳,成為了濕淋淋的落湯雞一隻。
    第十一次的上門提親,顯然也無功而返。
    “你……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男子的臉驟然漲紅,頗有怒發衝冠之勢。
    “好吵呢。”銀鈴似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味道,一個身穿鵝黃色粉紗裙的少女從半掩的紅木門中緩步走出,“怎麽又是你啊,鄭公子。”瞥了一眼站在唐家門外一身濡濕的男子,少女半掩檀口,打了個哈欠道。
    “唐顏雨,你可知我的身份!”男子叱喝道。
    “知道啊。”唐顏雨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一條街外鄭府的三公子嘛。”就算本不知道,但是聽了那些仆人說了那麽多回,也記住了。
    “既然如此,你……你還這般對我!”男人的眼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唐顏雨身後的茵茵,伊人在前,自己卻被人耍得如此難堪,自覺麵子有些掛不住。
    “當然是為了讓你不再來唐府提親。”幾乎隔三差五就有這種戲碼上演,擾得她煩不勝煩。
    “你——”男子一時氣得快無話可說,“我隻是想娶茵茵為妻,你何苦為難我。”既然硬的不成,那隻有來軟的了。
    “不是妻,是妾吧,鄭公子!”又一個哈欠自小巧的朱唇中溢出,唐顏雨小小地“糾正”著對方的錯誤。
    男子臉色一變,隨即挺了挺胸道:“茵茵在你唐府隻能為奴,能夠入我鄭家,當我鄭某人的小妾,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顏雨皺了皺柳眉,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自古以來,世人皆為娶妻娶賢淑,但是又有多少人會做到呢?天下間的男子,隻懂得欣賞女子的花容月貌,卻不知容顏會老,青絲亦會成白發。
    “是嗎?”她轉身問著站在身後的婢女,“茵茵,你可願嫁給鄭公子為妾?”她隻想為自己的丫鬟尋找到一個真正愛她,且明媒正娶的夫君罷了。
    “奴婢隻願待在唐府,服侍小姐。”茵茵半垂著首道。
    很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唐顏雨回轉過頭,對著還站在唐家大門外的男子道:“鄭公子,想必你也聽到了茵茵的回答了,請恕小女子不遠送。”
    “唐顏雨!”聲音攀至發狂狀態。
    “唔,我昨兒個晚上種的羊蹄根不知如何了,等會得過去看看。”她自言自語道,壓根不理會幾尺之外張牙舞爪的男子。“小姐,您不再去補個覺了?您從昨兒個到現在,才睡了沒幾個時辰啊。”茵茵看著主子的倦容,不無擔憂地道。
    “不了,羊蹄根比較重要。”唐顏雨說著,抬起纖足才想離開,卻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旁的家仆吩咐道:“對了,若是鄭公子等會兒還不走的話,那就再潑一盆水吧。”
    反正唐府水多得是。
    “葉子已經舒展開了,應該沒問題吧。”清脆嬌嫩的聲音從唐府的後花園中傳出。不用多加猜想,也知道除了唐家的大小姐唐顏雨之外,唐家再無人會去擺弄這些個花草。
    “小姐,你的臉……”緊隨而來的,是焦慮的話音。茵茵急急地想拭去主子粉頰上所沾著的塵土。
    “對了,應該要把土挖鬆一些,這樣會比較好。”沒去理會丫鬟的話,唐顏雨還在繼續擺弄著種植羊蹄根的盆子。
    “小姐,這些活兒讓奴婢來……”主子的千金玉手,可是傷不得啊。
    “水,好像應該要稍微澆上少許的水吧,書上的種植篇中提過,初栽之葉,需要以少量泉水灌之。”這樣成活的幾率也會更高嘛。
    “小……小姐……”
    “咦?”猛一抬頭,她終於發現了身邊之人,“茵茵,你怎麽還在這裏啊?”
    “小姐,我一直都在這裏啊。”茵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一直在這裏嗎?”她懷疑地抓了抓頭。
    “是啊。”茵茵趕緊點頭。
    “那你進亭子裏彈奏一曲給我聽吧。”唐顏雨指了指一旁涼亭的石桌上擺放著紅木琴道。
    哎?哪有小姐挖土,丫鬟撫琴的道理啊!
    “老爺和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府了,若是他們回來後看到小姐如此這般,隻怕又會氣得大發雷霆吧。”茵茵急道,隻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停下手上的動作。
    下頜輕垂,唐顏雨似在思考著什麽。
    茵茵暗自欣喜,小姐應該是聽進了她的勸告了吧。
    “茵茵。”半晌之後,聲音驟然響起,“你若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兒個爹娘都不在府裏。”也就是說整個唐府她最大了。“啊?”她頭皮一陣發麻,她……該不會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了吧。
    “太好了,我還正愁沒時間去山上找尋棉白木呢。”自前些日子從醫術上看到這種罕見的草藥,她便總想著去尋尋看。
    “可、可是……”茵茵幾乎快語無倫次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是吧。
    然而,唐顏雨的下一句話,卻差點沒把茵茵給擊暈了,“我這就上山去,再不快點的話,午時都要過了。”說著,她撩起裙擺,往外堂跑去。
    “小、小姐!”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茵茵的視野中,回應她的隻有那流動的空氣。
    嗚嗚嗚,不是吧。嬌媚的容顏一臉的欲哭無淚,小姐……不是就這樣幹脆地——走了吧。
    萬一老爺和夫人回來的時候,看不見小姐,她會不會死無全屍啊。
    老天,她不能待在府裏坐以待斃,要死,也起碼得讓她留個全屍吧。
    蘇州之美,在於無論豔陽高照或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