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混沌夜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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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鍋上的螞蟻是什麽狀態,秦湛沒有真正見過,但他此刻忽然對那種焦灼感同身受。
當他從慕景口中聽到“最後”二字的時候,腦子裏竟然冒出了“死到臨頭,瀕臨解脫”的念頭。
反正這一刀是肯定是避不過的,伸頭縮頭都會挨上一下,而且他本來也沒有再次逃避的立場。
慕景統共就提了三個問題,第一個就被他繞開了。當然,慕景一開始也說的很清楚,隻是提三個問題而已,看他能不能回答。可是秦湛不能容許自己如此敷衍女友,哪怕預先得到了可以“不回答”的許可,他也不能這麽做。
所以,不管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他都必須給出答案。
真實的答案。
慕景看著他,眼神其實並不嚴厲,反而稱得上溫和,但架不住秦湛自己嚇自己,短短十多秒,他背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這應該就是等待宣判前的心境,而且他已經有所預料,比起天堂,下地獄的可能性大多了。
秦湛感覺自己已經坐不住的時候,宣判終於來了——
“最後一個問題,我還沒想好。”
啊?什麽?
秦湛的理解力在瞬間退化為零,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他其實設想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也為它們一一匹配了答案。他甚至還設想了最惡劣的結果,對此,他準備的是乞求原諒的懺悔。
然而,他自認為已經準備了能夠準備的一切,對方卻告訴他,然後……暫時沒有然後。
他的一顆心本來已經高高懸起,已經做足了準備,等著那顆心從雲端狠狠墜入塵埃。即使摔成一堆粉末,也是結局的一種,他認為自己能夠……或者說必須接受這樣悲慘的下場。
但是,負責宣判的那一方卻在最後時刻告知他——暫時沒有下場,至於那一顆懸起的心,就讓它保持原狀,繼續留在半空中吧。
不上不下,空落落的。
慕景仿佛是嫌他不夠難受似的,又重複了一遍,“第三個問題我還沒想好,你可以先欠著。”
秦湛哪怕聾了,也能聽出對方是故意的。
他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
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委委屈屈的指控,“你是故意的吧?”
慕景被他那幅表情取悅了,特別是那一雙宛若犬類的眼睛,實在是讓人心情大好。就連多日以來不斷累積在心頭的陰霾,也因此被驅散了不少。慕景輕輕往椅背上一靠,手肘順勢搭在桌麵上,擺出的姿勢懶散極了。
她就這般懶洋洋的反問,“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那又怎樣!
他胸口的火氣起了又滅,滅了又起。反反複複幾輪之後,隻留下了一點不燙人的餘溫,慫兮兮的。
“你……好吧,你開心就好。”
慕景挑挑眉,沒有隱藏自己的確開心。
她的開心更加襯托出他的憂心忡忡。但秦湛也了解自家阿景,她既然說了沒有想好,那麽肯定不會再去想,她是存心讓他欠著這筆債。讓他如鯁在喉不得安寧。
別無他法的秦湛也隻好自欺欺人的先把煎熬的一頁翻過去——即使它始終都在,但起碼能夠眼不見心不煩。
再說他還有一個十分關注的問題,“你這次回來,能住幾天?”
慕景思量了片刻,卻是不確定,“若是沒什麽大事,就先在家裏住著吧。總部的床我睡不慣。”
以行軍打仗為本職的軍人也會對住宿條件挑三揀四?況且還是經過雷蒙德·漢卡克窮奢極欲改造過的設施,比起那一張翻身都困難的硬板行軍床,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巨大差別。
慕景睜眼說瞎話,擺明了是借口。
而且還是懶得費心去想,隨口胡謅的借口。
然而秦湛接受起來卻毫無障礙,他笑眯眯的回應,“那就多住幾天。我二十四小時陪著你,如果真的發生什麽事,我負責第一時間送你去軍部。”
二十四小時?女將軍受不了此等膩歪。光是設想一張由狗腿子演變成的狗皮膏藥,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也不用時時刻刻跟著,我也隻是晚上回來住,白天沒有那麽閑,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意料之中的事,秦湛倒也不至於失望。“那你出門辦事的時候,我就乖乖在家等你好不好?”
聽他自己說出“乖乖”二字,慕景一陣惡寒。感覺這家夥是徹底不打算要臉了,撒嬌、耍賴,隻要手段能用,用起來有效果,好不好看他已經全然不顧了。
當然,適當的撒嬌確實有其價值,特別是小情侶之間,原本也沒那麽多條分縷析的道理可講,比起老老實實的解釋,不要臉的撒個嬌,的確更管用。起碼對於化解當前兩人之間的隔膜,這真的是最好的手段了。
看看慕景嘴角不自覺泛起的笑意,便能夠說明這一點。
但問題是,當前隻是當前,長遠卻是長遠。開心的一天過去了,未來還有數不清的不開心的日子,未能得以解決的問題一個一個的累積,他們又該如何走下去?
如何攜手走到最後?
怯懦,大概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軟肋,秦湛如是,慕景也不能免俗。
她之前故意在總部滯留了好幾天,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為了整理思緒。終於決定回家,不僅因為與曾柏元的那場談話,更主要的是因為她自己覺得做足了心理建設,起碼已經將自己的心情整理的像模像樣,能夠坦然麵對一切。
但到頭來,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她原本準備好的,也是最重要的第三個問題是——
你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終究還是問不出口啊。
——分割線——
盡管慕景說了白天會出去處理事務,但眼下也沒有什麽火燒眉毛的急事。
大事當然還是有不少,不過那些都已經布置了許久,沉澱了許久,不是急在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
既然坐到了一區治安官的位置上,慕景也算是站上了新的風口浪尖。身份的驟然轉變是否源於她的本意已經無關緊要,麵對事實才是她應該做的。
治安官的身份充滿麻煩,但也充滿機會。
慕景數次告誡自己不能急,在微妙的處境下,一個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所以慕景原本的計劃是在家裏休息一兩天,也給下麵的人打了招呼,若非緊急事件,先不要來找她,日常事務等她回總部再說。
然後,緊急事件這種東西永遠不會按照人的意誌轉移,越是不想有,越是逃不過。
“將軍,你的公開郵箱都快炸鍋了。”梅田梨紗一開口便是危言聳聽。
不過接下來,慕景便用視覺真切的感受了一番何為“炸鍋”——電子郵件的被梅田梨紗從手腕終端裏拽了出來,以投屏的形式灑了一桌子。由於信件的來源五花八門,寫信者的喜好更是五花八門,選擇了各種顏色的電子信紙,花花綠綠的。
在如今這個時代,慕景也體會了一把古早時代文山牘海的悲劇。
慕景用手指撥弄著那些投影信件,判斷自己一時半會兒看不完,索性也沒有費工夫,她隻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我的公開郵箱炸鍋不是什麽新鮮事。”
公開郵箱,顧名思義,就是公布給普羅大眾的,表揚或批評,謾罵或建議,甚至包塊“表白信”,都是可以往裏麵投的。
經過不完全統計,通過公共郵箱向女將軍慕景表達愛慕之情的信件比例居然不低,占到信件總量的27.36%,更甚者,其中超過5個百分點是來自於女性的,十之八九都是被將軍英姿颯爽迷倒的小迷妹。
最為遺憾的是,慕景連一封“情書”都沒有從頭到尾好好看過。
都說將軍心硬如鐵,這大概也是一個側麵。
“以往也時常炸鍋?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梅田梨紗的表情擺明了不信。
慕景隻是微笑著看她,也不解釋。
梅田梨紗生性跳脫歸跳脫,她隻是很多事情都不往心裏擱,但該知道的都知道。她想起了,以往幫著慕景處理公開郵箱的是曾柏元那個“事兒媽”,以那位的行事風格,肯定是把一切都分門別類的處理妥當。
梅田梨紗料想的沒錯,曾柏元在這方麵確實非常有一套。關於公共郵箱的內容,每到一個時間節點慕景隻會收到一份匯總表,曾柏元會根據郵件內容進行分類,並附上相關概述。在郵件的清單上,曾柏元也會按照重要級別進行標注。也就是說,對於炸鍋的郵箱,經過曾柏元的處理之後,慕景基本隻需要一眼的功夫就能看完了。
要做到這個程度,別的不說,曾柏元起碼要將信件都過目一遍。加上他本身承擔的繁重工作,也不知他哪裏來的南半球時間應付這些瑣碎。
反正梅田梨紗自認肯定是做不到。
於是她真誠建議,“要不你還是趕緊找個副官吧,要不秘書也行。說好的啊,我隻負責你的護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真的處理不來。”
“處理不來?那你不也把郵件拿過來了嗎?”慕景淡淡反問,“全部郵件肯定不止這些,你單獨挑出這幾封,有什麽特別之處?”
“都是失蹤報案的。”梅田梨紗一邊說,一邊重重的歎了口氣。
慕景聽著都覺得十分新鮮,“報案?難道不應該找警察局嗎?”
“報了,沒用。”梅田梨紗的表情不怎麽好看,她低頭在一堆電子信紙中一通翻找,找出了其中之一推向對麵,“你先看看這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