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站直身體，一點也不含糊的深深鞠了一躬，“一直未能表明身份，是我的失禮。隻因我們的力量太微薄，不得不小心行事，懇請中將見諒。”
    致歉之後，雷蒙德為了表示誠意，依然站的筆直，那姿勢簡直比軍姿還要更加板正。“嚴格來說，我們沒有正式組織，在這方麵甚至都比不上互助會。我們隻是一些預感世界將要巨變，希望能挽回一切的誌同道合的同伴。”
    這番話當真是慷慨激昂，聽的慕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剛才雷蒙德提到對於互助會的幫助。如果換一個角度來審視互助會。完全可以將之視作異變者組成的民間武裝。
    雷蒙德當然不可能明說，但慕景能聽出來，他和他所謂的同伴應該多少存有幾分利用互助會力量的心思。
    不過陰差陽錯，這條路似乎被秦湛捷足先登了。
    慕景自下而上抬眼望著雷蒙德，氣勢卻分毫不弱，“你們本來選中的，應該是秦湛吧？從冰原逃出去的特殊實驗體。”
    雷蒙德最害怕的莫過於與慕景談論秦湛，他不僅是慕景的男……前男友，更重要的是其本身的特殊之處。特別是經過剛才R博士的分析和凱撒發來的資料，慕景已經相當確定秦湛的特殊性。
    慕景的語氣相當篤定，“電影拍攝那晚，針對秦湛的試探並非來自互助會，而是來自你們。”
    互助會為了將一批異變者送到軍方手中，人為的促進了他們的異變進程，所用的正是催化劑。而秦湛忽然變色的雙眼，同樣也是催化劑作用的結果。
    迄今為止，慕景尚不能確定催化劑有多少種類，但這東西的根本成分來自於七號病毒，已是鐵打的事實。
    事關秦湛，慕景曾經反複看過當夜麥爾登咬人的視頻。
    整個經過驚悚恐怖，卻也合情合理，從畫麵本身很容易推測出前因後果，有人掏空麥爾登的假牙，在其中注入催化劑。麥爾登咬中秦湛的脖子，借此將牙齒裏的催化劑注入其體內。
    要問什麽人在假牙上動手腳，麥爾登本人都在懷疑自己的牙科醫生。
    慕景掌握著麥爾登的就診記錄，但她從來沒有順著這條思路調查，她一開始就懷疑這隻是轉移視線的障眼法。
    將催化劑放在假牙裏，過去這麽長時間，難道不怕藥效過期？
    就算這種催化劑穩定性相當好，動手的人難道不怕誤殺麥爾登？牙齒這種使用頻率極高的部位，誰能保證不會因為磕碰而裂開小口？
    以麥爾登受到的關注度，他如果於某天死的莫名其妙，必然會進行最嚴密的屍檢。
    屆時，七號病毒的存在還能瞞得住嗎
    用假牙間接使用催化劑，手段看似巧妙，實際上卻充滿了不確定性。
    要讓事情變得可控，最聰明的辦法恰恰也是最簡單的辦法。首要原則是絕對不能將周期拉的太長，最保險的便是動用秦湛身邊的人。
    安蜜兒雖然是互助會成員，可那晚行動反常的人卻並不止她一個。
    “所以，黃維然是你們的人。”慕景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宣布結論。比起將懷疑鎖定在麥爾登的假牙上，黃維然一個大活人能做的事明顯更多，也更靈活。
    說起來，那夜之後，黃維然也被軍方帶走，出手的依然還是鍾欣瑞。
    首席秘書果然是任務管理的高手，不出動則已，一旦出動了，便會盡可能完成更多的任務。
    雷蒙德權衡片刻，認為在說服慕景的關鍵節點上實在沒必要為一個黃維然遮掩。況且自從他被帶走的那一刻算起，他的身份已經不再是秘密，很多任務已經不適合再交給他。
    換言之，他已經失去了價值。
    雷蒙德不僅承認，而且幹脆把整個過程說的清楚明白，“中將說的不錯。黃維然通過創作劇本的機會與進入麥爾登的劇組，而我們都知道，名導麥爾登與秦湛先生的關係一直不錯。”
    慕景當然聽出對方開誠布公的誠意，但同時，她也抓住其中的矛盾——黃維然在辦公室裏設下的噴霧陷阱，完全是衝著她來的。但是，前期針對秦湛，後期又突然轉移目標，鎖定她。黃維然是不是太善變了？
    “你們確定要找的人是我？而不是秦湛？剛才的照片你也看見了，我說不定隻是一個粗製濫造的贗品。”
    徹底辨別清楚誰是本體，誰又是克隆體之前，慕景很難擺脫掉贗品的嫌疑。
    不知她本人對此有何感想，但起碼從神情等表現來看，的確是一種毫不在意的態度。
    雷蒙德還是毫不避諱，有話直說的態度，“我不否認，我們一開始確實也將秦湛先生當做目標。但是後來，我們鎖定了中將你。”
    他的語調驀然一變，憧憬與癲狂夾雜在一起，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在唱一首奇異的詠歎調，“或許，我們更應該稱呼你為‘灰燼上的聖母’。”
    慕景自詡是個正常的普通人，不至於因為幾句忽悠就變得一樣瘋癲。她擺出了最適合當前的表情——冷笑。
    雷蒙德半點不受影響，也不作多餘的解釋，隻是靜靜的看著對方，目光認真極了。
    慕景無法忽視自己的感覺，她相當不舒服。
    雷蒙德此刻的表現也著實讓她意外。一個能在家族夾縫中蟄伏多年，並且還能在家族之外結識許多同伴的人，不說他運籌帷幄，起碼也該是步步為營。以諾曼對待家族旁支的態度，但凡雷蒙德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心，前上將早已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習慣了謹慎行事的家夥，很難被一句諸如“聖母”之類的含混說辭動搖。而偏偏此刻雷蒙德的模樣也不像在演戲。
    所以，他是真的相信？
    他必定還知道更多的秘密。
    這不是慕景第一次聽到“灰燼上聖母”的說法，上一次說這話的是洛倫丁。慕景還一度懷疑所謂的“聖母”指代的是秦湛。
    如今看來，似乎不對。
    “你如果不能把話說的更明確一點，我很難相信你們的誠意。”
    盡管慕景的態度已經相當強硬了，但雷蒙德在此事上卻是半步不讓，“中將，誠意是雙方的。我最多隻能再說一點——你是特殊的。之前的檢測中你的精神力突破閾值，更加證實了這一點。你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目標。如果中將還想了解更深層次的內容，需要先成為我們的同伴。”
    曾經，安蜜兒對秦湛說的一句“你是我們的希望”，順利將其拉進陣營。慕景沒想到，類似的忽悠手段竟然也會落在自己頭上。
    雷蒙德提到精神力檢測，突破100的數值的確相當惹眼。慕景本人作為一個常年精神力在現役將軍中墊底的後進生，驟然達到如此程度的提升，自己也難免感到欣慰。但是，精神力提升是今天才有的事，但雷蒙德與其同伴對慕景的關注卻絕非今天才開始，他臨時找理由的舉動也實在太明顯了。
    既然不是因為精神力突破閾值才注意慕景，必然還有別的原因。
    灰燼上的聖母——剔除掉宗教詠歎調般的修辭，隻看最核心的意思，倒是也能看出幾分特殊的意思。
    冰原。
    而不是冰原科考。
    隻要不再去糾結科考究竟發現了什麽秘密，單純的探究這些年封閉的第零區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答案也就沒有那般神秘了。
    對了，還有整整一座秘密之城能作為證據。
    與遍布在全球的非法基因實驗室一樣，哪怕是被劃分為絕對禁區的冰原，也在幹著同樣的勾當。
    人類渴望提升力量，基因改造成了所有人依賴的途徑。
    當某件事物成為人類共同的憧憬，善與惡、合法與非法之間的界線會變得模糊不清。
    並非是人類已經愚蠢的不分善惡，而是為了追求目標，總是會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越過那條分界線。
    曾經一區的NOAH實驗室有軍方背景，已經證實是諾曼上將的“產業”。
    遍布全球的非法實驗室又處在什麽勢力的庇護之下？
    冰原的秘密之城大概是其中之最，被庇護的不是一座城池那麽簡單，而是直接被劃分出了一個禁區。
    第零區的數字編號，仿佛是將整個冰原地帶從人類世界切割出去，成了另一個世界。
    冰原之上的金屬棺，仿佛是女神遺世獨立的王座。
    不，或許應該稱之為“聖母”更為合適。
    現任元帥洛倫丁，以及不知道代表什麽群體的雷蒙德，都提過“灰燼上的聖母”。洛倫丁第一眼見到冰蝕溶洞裏的巨大金屬物品時，便直言那是一具棺材；而剛才雷蒙德看到開棺現場的照片時，經過慕景仔細觀察，也沒有從他臉上看出過度的驚詫。
    不是慕景自詡特殊，但她認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也是R博士提醒過的，她的確被很多人盯上了。
    這一點或許不能被當成籌碼，不過倒是可以給當前的談話拓寬幾分餘地，“除了你的邀請之外，我或許還可以選擇軍方。”
    聽到對方這麽說，雷蒙德明白，慕景從來不是隨便他人擺布的人，對於當前的局麵做過細致的分析。刹那間，雷蒙德緊張的渾身僵硬。
    慕景好整以暇，“一直以來洛倫丁對我都不薄，而且軍方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