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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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律賓,一座隻存在於漁民記憶裏的小島。
    她倚在欄杆上打量著眼前碧藍的天空和清透的海水,零散的海鷗三三兩兩地起起落落,海上滿是西北季風傳來的,濕潤的海鹽味道。
    海灘上的青蟹橫行霸道,倏忽靠近的遊魚旋即又不感興趣地遠離孤零零的遊艇。
    廣闊,冷清,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有本事的人總是奇奇怪怪,女子暗暗想到。
    要見到那個人了,她緊了緊眉頭,說道:
    “應該就這兒了,小安,把船靠過去。”
    錫亞高一年四季都光照強烈,女人披著一件披風,披風很大,上麵印著由銀色星環連接的三顆形態各異的斑駁星球。
    披風把玲瓏的身體曲線都遮擋起來,女人身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留著一個簡單的板寸頭,一身精幹西裝顯得利落十足。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雪白的沙灘。
    風化嚴重的殘丘旁交錯著幾顆歪斜的椰子樹,樹影下立著一座小屋。兩人對視一眼緩緩地走近,女人敲了敲門。
    “進來吧”清朗的聲音傳來,二人推開木門走進。
    外麵射入的陽光在暗紋斑駁的牆壁上交錯,唱片機裏青年王菲在緩緩的淺吟低唱。
    “背影是真的,淚是假的,沒什麽執著。”
    一遝遝的研究手稿散落地到處都是,量子力學,相對論,統一場,還有弦論的都有。
    書架裏列著上世紀乃至更早的各色舊書拳譜,還有相當數量的羊皮卷被真空袋密封著。
    男人緩緩敲著投影儀,牆上放著迪迦和加坦傑厄的照片,旁邊帶著九九世紀之戰的字樣。
    冰箱上貼著《霸王別姬》的劇照,孤身橫劍的程蝶衣風華絕代。
    地上躺著奇形怪狀的老式玩偶,女人不全認識,想著大抵是哥斯拉之類的小怪獸,不過看起來卻更像一些民間傳說中的神話生物。
    “來點什麽?冰水還是熱茶?”
    聲音不大,帶著山東大漢特有的厚重和爽朗。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樣枯燥的荒無人煙之地,主人卻是個高高壯壯的青年,模樣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
    他穿著一套花花綠綠的沙灘服,麵色紅潤,嗓音洪亮。
    “麻煩了,冰水就好,想必您就是秦淮秦先生了吧?”
    女人擺了擺手,微笑著問。
    “嗯,沒錯。”
    秦淮轉過頭打量著女人和身後沉默的男人,笑著回了一句。
    眼前這個穿著披風的女人長得還蠻好看,鼻梁高挺,雙目有神,五官英氣,劍眉一挺便顯得氣場十足。
    整個人透出一股常人難言的壓力。
    “我是科院的研究員,從燕京來,我叫遲璐,趙德華趙老是我師父。”
    女人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眼神在秦淮的身上不斷遊走。
    “論輩分,我應該叫你一聲師兄才是。”
    秦淮的眼睛平淡無光,聽到“趙德華”這個名字才有一絲莫名的光彩透出。
    “哦,坐,別嫌棄地方小,條件有限多見諒。”
    女人一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繼續默默打量秦淮,她辦公室中還存放著這個男人早些時候的照片。
    但卻很難把照片裏那個沉穩精幹的青年和眼前這個懶散的社會宅男聯係起來。
    “我經常聽師父提起師兄,他總念叨著,你是他見過的人裏最特別的。”
    男人轉身打開冰箱,一邊拿水一邊問道。
    “老爺子身子骨還行?”
    女人的眸子一低,“他老人家,快不行了。”
    秦淮的手一慢,頓了頓,把水放在桌子上,他關上冰箱,慢慢地瞥了女人一眼。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女人抿了抿嘴唇,說道:“我希望秦師兄能夠跟我回燕京,負責項目的開發。”
    秦淮緊了緊眉,警惕道:
    “那個項目,遲小姐應當明白,說句有自知之明的話,在那幫人眼裏,他們並不認可子虛烏有的天賦。
    我的方法並不保險,算得上九死一生。當年的實驗也確實有著不可攻克的困難。
    如果現在師父讓我回去幫你的話,當初我就不會被趕出師門了。”
    遲璐默然了一會兒,嫣然一笑道:
    “與其說九死一生,倒不如說是天馬行空。
    項目遇到了瓶頸,按他們的思路,還是太極端了。
    可按照你的思路,老師描繪的未來我們一定能看到。”
    秦淮聞言不禁笑出了聲。
    “聽上去很有道理。可惜你來晚了。”
    男人端起杯子。
    “遲小姐應該看過我的資料,幾年前的手術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遲璐頓了一下,接著腦海劃過一個念頭。她試探道:“擴散了?”
    秦淮抿了一口水:“幾個月之前我被確診CNSL(中樞神經係統白血病)。
    你應該清楚,十幾年前的高強度試驗的副作用有多可怕。
    國內外一直沒能找到匹配我的骨髓,我這個人沒什麽掛念。”
    他笑了笑:“所以,我很難幫你什麽。”
    女人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才幹澀地說:“燕京的醫療條件你是知道的,三所也研發了不少特效藥。
    我也能申請一些前端的實驗設備,CNSL對你來說應該算不上絕症。
    即使師兄你身體大不如前,也完全有可能控製病情。”
    女人抬起頭來,整個人果決了許多。
    遲璐斟酌著字眼。“項目是老師一生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變成一個怪物,像一個沼澤一樣毫無盡頭地吞噬研究者的生命和未來。”
    “你說一籌莫展……‘
    秦淮忽然打斷了女人的話,他放下手裏的杯子。衝著女人一笑,身上莫名多了幾分暮氣。
    “為什麽隻有把項目交到我手裏,才有前路?你知不知道,我跟那些家夥,區別在哪?”
    秦淮的話說得十分刁鑽,惹得一旁的男人挑了挑眉。
    女人的臉色平靜,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項目是老師一手創立,二十年前老師從幾十億人中選擇了你。
    你十四歲開始便加入成為項目的主體,沒有人比你更了解它。
    除了你再沒有人有那樣的天賦,他們不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
    秦淮搖了搖頭,他敲了敲投影儀:“剛才我跟遲小姐握手,你的虎口老繭很厚,這年頭還練武的不多啦。”
    女人抿緊了嘴唇,咧嘴一笑。
    “我從小身子骨弱,練了些家傳的功夫強身。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身體好一點也能為社會做貢獻不是?”
    “所以啊。”秦淮低著頭,忽然扯了句題外話:“遲小姐喜歡看科幻小說麽?”
    遲璐被問得有些發愣,她嚐試著回答說:“阿西莫夫?”
    “索何夫,盲躍。”
    女人顯然沒聽懂秦淮什麽意思,倒是一旁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頭。
    “總之,我都這樣了,理論和方法當初就留給你們了,除非你們能再找到一個我這樣的人,不然...
    時候不早了,如果你們想嚐嚐我的手藝的話,我煮了椰子雞,如果不想,請便吧。
    最後,替我向你後麵那幫人帶句話,從別的地方找出路吧,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沒什麽價值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不一會兒,遲璐默默地站了起來,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秦淮的注視下從包裏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
    她說道:“師兄,得罪了,我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海外這麽危險的地方的。”
    秦淮歪了歪腦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雖然這場談話很不盡興,但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那位老人家有句話說得還是蠻對的”
    遲璐直視著男人,緩緩說道。
    “天才有很多,但像秦淮你這樣的天才注定隻能像流星一樣轉瞬即逝。”
    “今天無論你意願與否,都不重要了了。”
    說完,遲璐拿起文件就要強行將秦淮帶走,不料秦淮卻赫然一笑。
    “天才……也許吧……”
    他拿起紙巾堵住劇烈咳嗽的嘴唇,也不在意紙上的一片殷紅,因神經中樞病變而顫抖的手拿起一旁的遙控器。
    秦淮用右手抵住自己的額頭,看向屋裏的二人。
    “你覺得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我又怎麽敢一個人住在這個鬼地方呢?”
    食指緩緩敲擊桌麵
    頃刻間,劇烈的轟鳴從地下傳來,內置精煉硫磺的極汞高爆炸彈帶來的爆炸和電漿汞離子會將這個小屋瞬間變得支離破碎成為無可生還之地。
    秦淮略感詫異地看向一臉淡定的二人,衝擊來襲,兩道水藍色的龜甲將兩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兩人的表情像劍一般冷硬。
    秦淮把稀缺的氧氣一點點吸進肺葉,伴隨著即將到來的爆炸,是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國粹。
    “艸!”
    ......
    (煙塵之中,一縷透明的波動默默收束後緩緩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秦淮的意識恍惚間蘇醒,感受不斷下墜的身軀,黑色包裹住了秦淮的意識,無數千奇百怪,混沌難言的景象於泡沫中誕生與破滅。
    不知何起何終的巨大鎖鏈,數以億計的金屬澆鑄而成的巍巍大殿,在天際中肆意遨遊的奇異怪獸,如鉛般暗沉的烏雲中,孕育著耀眼的藍紫雷暴,以及於大殿四周注視自己的無數龐大神秘的陰影。
    起於墨色深處的狂風穿過秦淮的眼睛吹得一片紺青。於這眼色紺青相中,他看到了巨樹之上那無數龐大神秘的陰影,其中十二道通天徹地的黑影裏有一抹青色閃過。
    八顆頭顱神色各異,八足八尾顯得紛亂又透出一絲和諧,龐大的虎身盡顯神魔偉力……
    “找到它,我的行走。”
    “你是誰?”
    秦淮有口難言,徒留思維狂震。
    狂風,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