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墨安的夢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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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善在外頭接觸到的世態越來越多,加上不停地自我學習,不僅在思想上得到了提升,同步拓寬的,還有她的三觀。
    她認為,現代的社會,雖然勢利,雖然物欲橫流,雖然什麽都要跟錢掛鉤,但一個人,若真的僅僅是有個能養活自己就足的這麽簡單意願的話,還是很容易得償所願的。這個社會,隻要是四肢健全,踏實肯幹,到哪裏都餓不死人,這也是我們活在當下這個時代的好處之一。
    “很遺憾,墨蓉把我的參考意見全盤否定了。找的那個小年輕,不僅能當自己的兒子,不僅僅是外地人,不但是窮,還長相極醜,一雙賊一樣滴溜溜轉的眼睛,很明顯地敗露出他是別有用心:沒錢在家娶老婆,在東部這個世人公認的好地方,帶去這麽個如花似玉又不要一分錢的美女回去,太有顏麵,也太有能力的吧。我第一次見到時,就論定他是個沒有什麽安全感的人,給不了墨蓉後半生的幸福。但是墨蓉看不到,依舊繼續糾纏著,聽不進我們的勸。再說,這種事情,就算是親的姐妹,其實也不能勸說多次,因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想法放在別人身上就是正確的。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想的隻不過是我的換位思考而已,她不是我,是我根本就不會那樣做了。”
    “你不也說了嗎?人不可貌相,或許,他是真愛著二姐的呢?”華雪雁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在心底也排斥二姐跟上外地人。千山萬水的,最有錢也買不到有個家人在旁邊啊。雖然跟父母少些緣分,但這裏有你們這些姐妹和兄弟,親人到最後總歸還是最親的。何況,他又不會在我們這裏買房落戶。你說的三條路倒也適合二姐她選任何一條,不過,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選的路要走,即便走錯了,那也怪不到你頭上來。你已盡力,無須難過。隻是我沒想到,你沒結過婚,卻能想得這般透徹,真不容易。”
    “不是我自作聰明地想透徹了,而是這麽多現實就在我們的身邊發生著,並且還在前赴後繼永不間斷地發生著。”墨善說:“其實,我才是把生活想的很簡單的人。生活的顏色應該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沒有那麽多的灰色地帶留給我們可以不住的旋轉遊玩或遊刃有餘。流芳百世與遺臭萬年的個人結果都是一樣的死,一樣的空,何苦為了這些自己不想的俗念攪得自己一生不得安穩呢。所以,我會說墨安的婚姻,本來就是一樁雙方都帶有明確目的和執念的不幸婚姻,並非是一件人人指望的好事。既然早就知曉不是好事的事,為什麽非要為了所謂的顏麵、所謂的習俗,要折騰出那麽多的麻煩,折騰出這許多人生苦難呢?”
    “哎,你可別忘了,我們人本來就是一種愛自找麻煩的高級動物。”
    華雪雁說的沒錯,這世上的人,的確都是在自找麻煩的活著。沒錢的想要錢,有錢的想要更多的錢;有安樂茶飯可吃,又嫌太過粗糙無味;有暖老溫貧的畢生條件,卻嫌人生太過平淡無奇,不夠精彩不夠傳奇至偉。因此,大家就各懷心思的折騰來折騰去,有的認為是應該的,有的認為是不應該的,應該的人認為錯的自然就是那些不應該的人了……這讓人繞口也表示不清楚到底是何用意、到底應不應該的,除了這文字上的繞口令,還有這深不可測的人心。繞過來繞過去的,最終連自己也給繞成一腦子的漿糊,辨別不清究竟誰對誰錯,究竟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了。
    躺在縣城人民醫院病房部406房3號床的墨賢,就這樣折騰著自己想來想去的,想著墨安的老板夢、想著墨安的發財夢、還想著墨安的婚姻,是否都應了墨善所言:相信墨安的話,本就是一種錯。
    墨善說墨安的夢想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目光短淺,想法幼稚,脫離現實卻還比一般人自負。
    墨賢想起墨安提前釋放回家那年,墨安是真的有過一段日子的安分,那種想要通過自己雙手的勞動去獲得金錢的安分。
    蓮花很是相信自己兒子有“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能力,於是,蓮花就又向別家借來五百元給墨安去了一趟當時名聲如日中天的浙江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帶回一大包五顏六色的塑料珠、節日小燈泡等等的東西,日夜坐在隻有18瓦昏暗的白熾燈下穿針引線,把一粒粒細小滾圓的塑料顆粒,連串成一條條掛鏈一樣的裝飾品。或將小燈泡鑲嵌在塑料鏈上,做成節日燈飾。說是製作完後,返回市場銷售,有一半的差價利潤可賺,順帶連加工費也一起自己賺到手,五百的成本翻到一千,然後再從一千翻到兩千,兩千翻四千……以此類推,用不了多少時日,他就發大財了。
    蓮花不理解墨安 “金字塔” 倒向成倍賺錢法的概念,隻知道,墨安能夠從小成本做起,並學會並甘願做了穿針引線這種細膩的手工活來養活自己,已經是很難得的“知錯就改”了。一個能“知錯就改”的孩子,做父母的自然是要拚了老命也得給予支持。所以,她也幫著墨安穿針引線,幫著搞好後勤,煮好一日三餐,讓墨安無後顧之憂的朝著自己盤算好了的圓滿的賺錢計劃緩步前進。仿若自己已經看到了墨安的成功就在眼前,幸福的日子,離得並不遙遠。
    其實,不要說出直接轉折的話,大家也都知道,那隻是墨安在監獄裏學來的最沒有利潤可保障的“小生意”。當時,浙江的這些小玩意手工加工業到處泛濫,有的地方甚至每家每戶都有人閑在家裏做著這些即傷眼睛又賺不到錢的手工活。
    而這些不用出門就可以賺錢的“閑人”,大多又是留守在家、也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過著無憂或無奈的日子,實在無聊才願“撿上十幾塊買菜的錢”。這類活按工時算的話,每小時能賺到五毛錢的樣子,已然是了不起的快速。對於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年來說,5毛錢的手工費實在是少得可憐。能積少成多賺上些派工費的,是那些與廠家有關係的直接接了大批加工業務的中間人。那些貌似賺到錢的監獄,也隻是得天獨厚地利用了基本免費的犯人勞動力才賺上這些“額外”貼補的。這些現實,在裏邊呆了一年多的墨安,顯然已經消息不甚靈通了。所以,他盤算好的“第一桶金”並沒有如願地提回家,提回家的,還是那些已經串成成品卻賣不出去的塑料珠子和小小燈泡。
    墨安又一次陷入身無分文的處境,他便又一次想到了已到安徽山區工作的姐姐墨善。
    墨安的突然出現,墨善倒也不覺驚奇,令她心生不快的是母親蓮花,居然不顧自己年邁體衰,一路長途跋涉,非要護送著早已成年並經曆過牢獄之災的墨安找去安徽。見到墨善後,也不問墨善的自身處境如何,直接用了命令式的口氣發話說:“墨善,你得給墨安安排一個好職位,讓他自己賺些錢來,也可光鮮的回家過年。”
    墨善很是為難的解釋說:“做我這行當的,哪有什麽好職位?再說,這是私人企業,我也隻是一個小職員,幫老板打工的,一個月不到兩千工資,賺不了什麽大錢可以光鮮的。”
    “不可能,”蓮花主意已定,不容更改,說:“我聽你帶我進來的同事說,你在這裏是個負責人,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管的,怎麽可能就兩千塊的工資呢?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一個普通的操作工的工資也不止這一點呀,何況你還是個主管呢。是不是你從不提工資,讓老板把你當傻子一樣累死累活的給她們白幹一樣?”
    “唔……”墨善頓覺無語。抬眼看到對麵的同事對她射來滿是疑惑又是同情的目光,臉色倏然赤紅,不由地惱怒起來,衝著墨安厲聲責問:“你是來幹活的還是來遊玩的?就穿這麽一身的衣服來,也不帶被鋪棉襖,你們以為我這裏的賓館和遊樂園嗎?”
    墨安的臉也一下紅了起來,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那是我讓他不要帶來的,”蓮花馬上接了話頭:“我以為你這裏什麽都會有,這一路上也不好帶,所以就叫他不要帶多了。至於他的衣服,你這裏沒有,等下我拿錢,你去幫他買來就是,對他發這大火做什麽?”
    “是啊是啊,這事好解決,”對麵的同事過來按住墨善,說:“領導,這事就交給我去辦吧。既然來了,你就給你弟弟先安排上班再說。廠裏不剛好需要機修電工嗎,就讓小安去做這事好了。”
    “他沒有做過這些事,”墨善說:“何況廠裏曆來規定,不能擅用自己親戚在一些重要崗位上崗。”
    “別理那些狗屁規定了吧,”同事熱心地說:“你看看其他的部門,哪個不是連親帶故的?就你一個人,固執又死板的遵守什麽亂七八糟的廠紀廠規,有用嗎?”
    “我知道沒用,但是……”
    “你就別但是了,這事我說了算,”同事說:“我是廠裏派來輔助你招人用工的,說難聽的,也就是來監督你的。即時專員,也是你的秘書,又是辦公室人事主管,有權負責這事。墨安,你過來,先填寫一下資料讓我看看,有什麽適合你的崗位。”
    墨安就跟著這人事主管過去,填寫好自己的簡曆。當然,不會笨到連坐牢那事也給寫上,但在杭城學的機械工程學曆,被人事主管一眼看中,把簡曆指給墨善看後說:“墨安還是個學機械工程的,比你我的學曆高多了呀,你還說他什麽都不會,真是。我看,讓他跟著師傅學做電工好了,空閑之餘,也可以幫機修解決一些機械故障之類的工作。你說好不好?”
    “這些你放心,我雖然沒實地操作過,但給我一兩個月的話,我肯定學的很好。”墨安向主管承諾說:“至於工資,既然是學徒,就按廠裏的規定辦吧,不要你們領導為難就是。”
    “這個好說,”人事主管和顏悅色地對蓮花說:“伯母您也別著急,工資的多少,一半看工作崗位規定,一半還得靠自己努力工作的結果。有的崗位也有工資比我們高的,但也比我們辛苦。我們現在的工資雖然沒有我們老家那邊高,但比起這裏的基本標準,已經高出不止一倍了。加上我們單位近幾年又是搬遷又是擴建又是老廠安置的,不僅有許多善後工作要做,許多的花費開支也是隻出不進的。所以,這幾年的工資也都沒漲什麽。但我們老板人很好,對我們也不錯,我們不能隻看錢不看人,我們可都是講義氣的好人哦。所以,我們決定跟老板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度過這暫時的困難時期。看這今年這形勢,很快就會苦盡甘來,離我們漲工資的時間肯定不遠了哈。所以,墨安的工資暫時不會有你期望的那麽高。你就當他在這裏做學徒好了,學好了技能,以後隨便到哪裏都有飯吃有錢賺,也就省得您像現在這般操心了,是不?”
    “還是你這小姑娘說話我愛聽,”蓮花笑著回頭對墨善說:“你看人家說的,理是同一個理,你就不會說。”
    墨善也就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會說話,她很感激那人事主管幫自己解決了一件最是讓她為難的事,盡管她是極不樂意身邊有親人一起,給別人一起打工。她實在無法拒絕千裏送子而來的母親的心願。‘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雖然對墨善來說,沒有什麽很深的觸動,但放在墨安這個弟弟身上去,她還是會有所理解的,盡管那理解中常常會不由自主的帶有羨慕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