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最後一次住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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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墨賢叫墨安去再問一下周連勝,看看住院部能不能給他空張床鋪出來,哪怕在走廊上的臨時床鋪也好。他實在沒辦法半躺半坐在單人沙發上養病。
    周連勝回話說,住院部這三天還是沒有空位,如果實在不行,他想辦法給縣城中醫院的同學聯係,把墨賢送中醫院去住段時間,看看有無好轉的可能。
    墨安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打電話跟墨善商量,想讓她自己開車來接父親回縣城醫院去住院療養。
    墨善聽到墨泰是跟在自己後麵當天就回江蘇了的,心裏著實惱火。她問墨安把墨賢轉院的事有沒有告訴墨泰。墨安說:“他走都不跟我打招呼,我要跟他說什麽。”
    “他沒道理是他沒道理,你若不跟他說清老爸的情況,他樂得裝不知道,更不會回來。”
    “舅舅都跟他說了,他知道老爸沒多少時間了的,不來就不來好了。”
    “那你一個人管?”
    “…嗯,隻要他同意回縣城住院,我一個人管也無所謂了。就怕他不願意,吵著回家,就是等死。”
    “那行,你告訴他,我們不去縣人民醫院,我們去中醫院,他會同意的。”墨善說:“我聽說中醫院裏有專門給病人熬中藥的人。墨婉也在那裏買藥的,我們叫醫院給他吃中藥,也許比在家裏調理要好許多。”
    “舅舅也是這麽說的,他會給我們聯係好在中醫院上班的同學,明天就可以過去了。”墨安遲疑了一下說:“本來,舅媽也會送,可我覺得麻煩她太多了。這兩天都是她送飯來給我們吃的,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勞煩她。”
    “這個肯定不能再叫她送的了,我明天自己去。對了,是上午還是下午?”
    “明天上午還要掛針,掛完的話,也該下午兩三點鍾的樣子,你過來好了。”
    “行,那就最好了,我答應了同事明天上午要給她頂班,也隻有明天下午有空。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出爾反爾,按說好的時間換班上班了。”
    “那墨泰那邊,你若願意,就跟他說一聲好了,我真不想跟他說話。”
    “行。”
    於是,墨善給墨泰打個電話。不過這個電話是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深思熟慮之後才打過去的。
    墨善既沒像以往那樣客氣,也沒發脾氣,隻是淡淡地告訴墨泰說:“老爸要轉到縣城中醫院去住幾天。再過四天,就是你該輪的日子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墨泰扳著指頭數了數,發出不滿地疑問:“我昨天剛回來,哪裏這麽快就輪到我了?”
    墨善的聲調還是一樣的波瀾不驚:“昨天我們兩個都走了,墨安一個人給老爸換了導管,在輸液室裏過了一夜,今天還要坐著過一夜,昨天算他的,你覺得過分嗎?昨天今天明天,就已經三天了。我接上三天,你第四天還不要來嗎?你總不會到晚上去交接吧?”
    “唔…好吧,我盡量早點去。喂,誰要把老爸轉去中醫院的?”
    “舅舅。”
    “不是說沒有必要住院了嗎?”
    “那你在家照顧他嗎?現在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由他自己的意願,高興住哪就去哪,喜歡住多久就讓他住多久,好歹在醫院還有醫生和護士照看著,好歹醫院有固定的三餐送給他吃,好歹也還有病友陪著說說話解解悶。回家?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沒得救了,直接告訴他早點死了的好。”
    “我也想他多活幾年才每次都給他治病的。”墨泰聽得出墨善不滿的口氣,他試著解釋說:“那天我也想跟你打聲招呼的,又怕你路上開車接電話不安全,所以…”
    “我無所謂,我自己知道什麽時間該去什麽時間該走,倒是你們自己兩兄弟之間要銜接得當,別到時候弄得錢花了,老爸又沒了,還冤家似得惹一身外人是是非非的口舌。”
    “額,我不怕別人說,別人也說不到我。他若有我這樣,別人也不會去說他。”
    “好像你們都做了天下最有孝心的兒子一樣,”墨善的口氣就更加冷淡:“好了,我也不多廢話了,反正你自己記住日期就是。我明天會去接老爸,把他送中醫院。後天開始守三天,之後就是你了。”
    “墨安不是說不讓你參與的嗎?”
    “沒有參與,隻是給你們兩兄弟銜接一次,下次就不會算給你們。”墨善說:“我去陪他,也是救贖日後的心安。因為我很快也會老,老了會病。但我沒有孩子,所以不需要裝也要假裝著做給孩子們看,做給別人看,我隻要自己做到心安理得就可。能陪幾天算幾天,免得自己以後後悔。”
    “……”墨泰緘默著掛了電話,仍舊不相信舅舅和醫生的話,不相信自己的老父親會真的到了時日不多的程度。
    墨賢在墨泰麵前總是很堅強的樣子,所以,墨泰也總覺得父親就是愛鬧情緒地希望兒子陪在身邊而已,病情一直沒他們說的那麽嚴重。
    而深信墨賢病情的墨善,到第三天下午,按墨安所說的時間及時趕到了市院,接上墨賢和墨安後,就馬不停蹄地把他們送到縣城的中醫院。
    到達中醫院時,隻差半個小時就是醫院下班的時間。
    此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空中烏雲團團集結,響雷陣陣,瞬間就下起瓢盆大雨。
    墨善脫下自己來不及更換的工作服,蓋在墨賢頭上,冒雨扶持著墨賢進了已經聯係好的病房。
    等墨善把墨賢安置好後,返回樓下去車上拿墨賢的住院用品時,墨安攔住墨善,囁嚅著問:“你身上有錢嗎?我身上隻有六百,住院押金要兩千四,不夠。”
    “你…哎,你總這樣辦事的嗎?你身上沒錢你也早點跟我說啊。我從昨天開始上班,一直連班到上午,我身上哪會帶這麽多現金啊?對了,墨泰臨走前沒留錢給你?”
    “他給了一千五,在那裏用了九百,就剩這麽多了。”
    “你自己就一分也沒帶在身上?前天路過這裏時,你不是叫愛菊送了卡給你嗎?”
    “我…我那天沒接…我…我以為舅舅聯係好的,隻要到了縣城就沒事…不需要我…”
    “切,他還會把住院費都給你聯係好啊?”墨善冷靜下來,給縣城的同學打了個電話,說是江湖救急。同學很爽快的答應拿錢救急,但要等她五點半下班之後才能送來。
    墨善無奈地看著墨安,說:“五點半,也來不及了。你問一下愛菊,看她能不能趕到時間送來。”
    “這麽大的雨,她也出不了門。”墨安抓撓著濕濕的頭發,跺跺腳,說:“我自己去同學那裏借。”
    “那就打的去吧,實在不行,就隻能等我同學下班送來。”
    “我先去看看…”
    墨安冒雨跑出醫院,在醫院門口上了一輛出租車,急駛而去。
    墨善拿著墨安塞在她手裏的六百塊錢發愣。她那天明明看到墨安下車跟愛菊說了幾句話的,她也看到愛菊提給了墨安一張銀行卡。那是墨安在車上的時候,提前叫愛菊送卡到路邊等的。之後,墨泰就說了那句要由他先輪三天的話。
    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難道愛菊給墨安的是張沒錢的空卡?難道墨安以為自己會帶住院費來?難道他真以為舅舅會把住院費都叫那醫生同學給墊上?
    墨善尋思良久,也想不明白墨安為什麽還會活得這般幼稚。
    是不是真的幼稚,墨善當時自然想不明白。也沒等她想個明白的時候,墨安就帶著兩千塊錢回了醫院。並一起給了墨善,讓墨善去辦了住院手續,自己則到車上提了周連勝給醫生同學的準備好的帶來的禮物,直接送到了那個醫生的辦公室。
    到晚飯點,墨賢因為還要輸液不能吃東西,墨善和墨安就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小菜館,隨便點了兩個菜,要了兩瓶啤酒,坐著慢慢吃著聊著。
    一聊就聊到了墨泰,一說到墨泰,墨安就耿耿於懷房子被當成了拆建的事。並還像先前那樣,態度堅決,一口咬定墨泰至今不肯把房子寫給他,就是在等著老爸早些死去,他好故意占有。
    墨善說:“去年,我從福建剛回的時候,本想把我們的房子弄好的,沒想那房子一家被當了拆建房。當了也就當了吧,我就去村裏以你的名義批了兩間地基的,想給你重新蓋兩間的。可鎮裏說村裏批的那塊地還沒劃入住房用地。返回村裏查了一下,情況屬實,村裏幹部說,要到今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會把我們家以及周圍的土地都申請上報,納入住房用地。而過了年,你就買了房子,我也就把這事給懶下了。”
    墨安說:“買房歸我自己買房,父母的房子,我還是要要的。”
    “他又沒跟你爭,也沒說不給,隻是房產證都沒有了,你叫他轉戶也轉不了啊。”
    “我不需要他轉戶,他隻要把叔叔舅舅等長輩叫來,寫張協議,說明那兩間房子以及地基都是我的,當麵按下指頭印就行。”墨安說的堅定之極,且口齒清晰,朗朗有聲。
    墨善很是狐疑地凝視著他,問:“那我那間呢?”
    “寫我和愛菊的名字,還是讓你住啊。”
    “墨蓉呢?”
    “愛菊說了,隨便在哪裏搭張床,她都可以睡。”
    “搭在現在的廚房裏吧?”墨善瞬間陰了臉,沒好氣地說:“原來愛菊真的跟墨蓉說過這樣的話,叫她睡廚房。你這個做弟弟的居然也會默認?”
    “那也隻是說說而已,還會真的讓她睡廚房啊?”墨安訕訕地說:“再說,她也不可能長住呀。”
    “如果她跟我一樣,一輩子也找不到好去處呢?你們還會空個房間專門給她住嗎?”
    “額…”墨安答不上話,尷尬地端起了半杯啤酒。
    “我也希望墨蓉不會回來長住,但我怎麽樣也都會給她留著一間,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家為止。”墨善清清喉嚨,正色說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們老說墨泰不會寫給你,那為什麽不先寫我的名字,然後由我轉給你們呢?”
    “愛菊不會同意寫你的名字。”
    “憑什麽要她同意?這本身就是你不相信我這個親姐的問題。”墨善冷笑道:“那我也可以不相信你們啊。就像上次,老爸病的那麽重,你們還要把他搬到我樓上的房間,要把他的房間做成廚房,還要在樓梯間做客廳。”
    “就是上次你不同意她做廚房大灶台,她才不同意寫你的名字的。”
    “我又憑什麽同意她無理要求?先拋開老爸的病,方不方便住二樓不說,就說我們自己,你的女兒,我,墨蓉,愛菊,全是清一色的女人,而二樓隻有一個洗手間,他一個老人家方便進出嗎?何況,他那時得的是前列腺,一天到晚不知道要上幾趟廁所,他還會每一趟都把廁所衝洗的幹幹淨淨嗎?我們就都能衛生了嗎?就算這些也無關緊要,你們現在去搭這個廚房做什麽用?你們一年去幾趟家?燒幾次飯?你以為搭了灶台,墨泰就會寫給你了嗎?沒有我點頭同意,他照樣不敢。”
    “她不是說你不願從我們的客廳經過,才不許我們做嗎?”
    “你們的客廳?你們現在到底是要東頭間還是西頭間?”墨善說:“嚄,你們的意思是,我把西頭的臥室讓你們睡著,然後做你東頭的客廳和廚房,然後讓我經過你的客廳和廚房,上你的樓梯,到你東頭的二樓睡覺,然後去我西頭的書房看書,上我西頭的廁所,然後又去現在廚房自己煮飯?”
    “那、那也沒辦法,我們房子的結構就是這樣的啊。”
    “結構?結構是我當年自己設計的套房結構,為的就是防著你們會來今天這一手。”
    生氣從來沒好話,墨善也一樣,盡管當年她出錢蓋房的初衷是為了讓為兒女們辛苦一生的父母,在晚年能擁有一個淋不到雨吹不到寒風的溫暖小屋就行。
    而世事無常,墨家兩兄弟的想法站在了誰也不肯退讓的兩端,身處當中的墨善也無法調和。
    關鍵還是這種早算得上是舊房破屋的農村自建房,但凡要在城裏買房的年輕人都不會惦記分毫。可墨安偏偏是個意外,不但不念墨善幫襯和偏袒之情,居然聽從啥都想要卻啥都管不住的周愛菊,跟墨善爭破房子,爭要怎麽分都該分給墨善的居中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