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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循聲向夏滕手指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人打開了手電筒。
    夏滕從地麵撿了根樹枝，上前撥開了泡沫。一隻碩大的螃蟹從泡沫裏顯露出來，連同蟹腳足有一個菜盤大！
    眾人嚇了一跳！大家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河蟹，以為鬧鬼，撒腿就往村裏跑。
    夏滕跟著眾人身後，也跑回了家中。
    父親和母親都已經睡著了，哥哥姐姐們都不在家。
    夏滕不信有鬼。他睡意全無，心中想著剛才看見的那隻大河蟹。
    “我再去看看，如果是蟹精或者是鬼變的，肯定已經變走了。如果還在，我就捉回來。”
    夏滕拿定主意。從睡著的母親的枕頭邊摸出手電筒，從灶台後麵拿了一個火鉗。返身順手把門口邊的一隻棉花背簍拿在手上，走向河堤。
    大河蟹還在原地，拚命吐出肥皂泡泡，想把自己覆蓋嚴實。
    “沒有變走？管你是不是鬼，捉回去再說！”夏滕壯著膽子，用火鉗抖抖索索撥開泡泡，把傻呆呆的鬼蟹夾住，放進背簍裏。
    正欲轉身離開，手電筒的光束牽著他的目光向河堤坡麵稍遠處的瑟瑟發抖的一處草叢掃瞄過去，稀稀落落的草叢裏有兩堆同樣的泡泡。
    他緊張而興奮地跑了過去，一口氣，把二隻大河蟹夾進簍裏。
    三隻蟹擠滿了背簍，在裏麵煩躁不安地翻騰不已！
    夏滕提著背簍，快步往家走去。
    這時，村裏剛才一起從脫粒場回來的幾個大人，正站在一起，邊乘涼邊議論河邊鬧鬼的事情。
    他們看到夏滕捉回了鬼蟹，十分驚訝。跟著夏滕來到了夏家門口。
    “老八，你的膽子也真大。這麽大的螃蟹肯定成精了！”
    “這麽大，我長幾十歲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見過了。”
    “肯定是鬧鬼！說不定是蔡二姐的冤魂不散，顯形給我們看的。”
    “你千萬不能放進家裏！”
    “......”
    大家七嘴八舌，囉裏八嗦。一下子把夏滕說的沒了主意。
    夏母聽到響動醒來，披衣來到門口。她往背簍裏看了一眼，嚇了一跳！
    “這蟹子成精了，不能拿回家。趕緊拿到河裏放了，不要惹怒了它們！”夏母緊張地對大家說。
    夏滕清楚，母親知道後肯定不能拿進家門了。夏母篤信佛教，平時家人捉到的黃鱔，甲魚，烏龜，甚至是黑魚都不準拿回家裏。說是野的東西，不準食用，吃了會有“過”，隻準食用家養的。
    “好好好，我拿去放了。”
    夏滕拿起背簍，往河堤方向走去。
    河堤靠村子的一邊，種植了一片苦楝樹。夏滕來到林裏，從樹上撇下一把枝葉，將背簍口塞嚴實。然後，把簍子掛在了樹枝上。
    夏滕一夜都惦記著鬼蟹，沒有睡安穩。
    早上四點，他爬起床，背著書包就跑出了家門。
    他跑進樹林，取下背簍，然後用一根長長的麻繩，將三隻鬼蟹串了起來。
    他帶著這串嚇人的鬼蟹去到學校。
    同學們在操場見到夏滕手中的大河蟹，都驚奇地圍了上來。膽子大一點的，想伸手去摸。
    “不要摸！大人說這是成了精的河蟹。也有可能是鬼變的，鉗子會夾死人的！”
    夏滕像童話中的巫師，驕傲而神秘地警告大家。
    “夏滕，你這大閘蟹是哪裏來的？”
    老師們也聞聲圍了過來。劉老師是江城市下放的知青，他知道這是大閘蟹。
    “昨天晚上，我在我們家的河邊捉到的。”
    “這裏以前沒有見過大閘蟹。你把它賣給我吧，我給你兩毛錢。”
    劉老師好像不是開玩笑，他摸出來兩角錢的紙幣。
    “我的媽耶，真這麽值錢？！”
    夏滕不信，心裏暗叫道。
    “你看看還能不能捉到，捉到的都給我拿來。”劉老師很認真地交待夏滕，並把兩毛錢塞給夏滕。
    夏滕在同學們羨慕的嬉鬧聲中，手握兩毛錢，看著劉老師擰著三隻大閘蟹離去的背影。
    中午放學回家的路上，夏滕跑到場部供銷社，花了一毛錢，買了一把水果糖。一路上吃了幾顆，其餘放進口袋帶回家孝敬母親。
    回到家裏，夏滕眉飛色舞地把劉老師買大閘蟹的經過，添鹽加醋地炫耀了一番！大家聽完，像冷水掉進了熱油鍋，炸開了！
    當天晚上，村裏男女老少，傾巢而出。帶著背簍，鉗子，電筒，馬燈。沿著兩岸河堤搜尋大閘蟹。
    人們不尋則已，一尋驚人！十裏河堤，月夜時分，遍地都是那誘人的肥皂泡泡。
    大家帶的簍子，不到一會，全部裝滿了。
    人們背回簍子，換上大竹筐。不到天亮，大竹筐全部裝的滿滿的。
    第二天清早，手扶拖拉機手夏亮，將一車大閘蟹拉到六公裏外的華天農業學院門口。學校的老師們蜂擁而出，把一車大閘蟹搶購一空。
    消息不脛而走，不到半天時間傳遍四鄰八村。第二天，舉水農場的人像接到通知一般，都知道了大閘蟹的秘密。
    農場職工暫停了秋收，工廠全部停工，學校自動停課。全農場幾千人湧進了人工河，十裏長河沸騰了！
    人們白天走進不到一米深的河水中，用腳踩撈靜臥在河床淤泥中的大閘蟹。
    十裏長河，白天人山人海；月夜，燈火漫漫，如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火龍，蔚為壯觀！
    三天三夜，舉水農場像是在過一個史無前例的盛大狂歡節日！
    夏滕一直沒有弄明白，在自己要離開童年時代的這一年，河裏突然出現了大閘蟹。
    此後的幾十年裏，這條遠離了夏滕的河流裏，再也沒有了大閘蟹的蹤影。
    家鄉的河流和河流中曾經發生的故事，一直流連在夏滕夢回依約的童年的記憶裏。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