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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七年八月三十一日，早上。
    朝霞在胭脂色好看的天空鬼斧神工般雕琢出五顏六色的畫卷；朝霞印紅了主水河兩岸。
    夏滕走在主水河大堤上，肩上扛著一大包行囊。三哥替他扛著十公斤大米走在他的前麵。
    夏滕今天高中開學報到。他要住校生活，開啟他憧憬已久又惶恐不安的全新的人生。
    夏滕是第一次真正離開家門，第一次離開母親，到一個十分向往又陌生的地方獨立生活。
    好在有三哥引路，三哥今年剛從那裏高中畢業，輕車熟路地帶著夏滕去到他剛離開的學校。
    總場高中離一分場隻有七八公裏的距離，位於離主水河大堤隻有三百多米的一條馬路旁邊。
    上午九點多鍾，他們到達學校。報到手續非常簡單，去到食堂，把大米和五元錢交給一個胖乎乎禿頂的，據說還是單身的李老師。李老師負責學校的司務工作。
    “稱一下！”李老師指示一個滿臉麻子又油光發亮的老頭，食堂的大師傅王麻子。
    “二十斤大米！”王麻子喊道。
    “這是二十斤飯票和五元錢菜票。”
    李老師從一個帶鎖的木箱裏拿出一遝小撲克牌一樣的黃色飯票和綠色菜票，遞給三哥。
    “這是我弟弟，王師傅以後請關照一下！”三哥據說在學校人緣很好，跟王師傅關係不錯。
    “你的弟弟呀？帥小夥，一定關照！”王麻子一臉和藹可親的難看的笑臉。
    夏滕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隻有死勁的笑著，笑完之後，臉上的肌肉都有了點酸痛感。他還不懂得在外麵怎麽跟生人打交道。
    夏滕把飯菜票仔細裝進口袋，用手摸了摸口袋外麵，感覺裏麵的東西安然無恙，鬆開手，跟著三哥來到住宿的地方。
    高一男生宿舍是一間一百來平方米的平房，裏麵沿牆壁四周有二十多個簡易的木板床，中間淩亂地立著十幾個木板床。據說人多的話，還要在能找得到的空間再加床。
    木板床是由六七十公分長的粗細不一品種不同的四根木樁釘在房間的土地裏，木樁上用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木板胡亂釘在上麵，相互連接緊密，四根木樁之間盡可能用木條交叉相連，再倚著牆壁的力量，一個小小的單人床就算完成了。
    “我就是睡的這張床。”
    三哥走到中間靠近窗戶的一張床。那是他睡了兩年的床。
    “你還是睡我的這張床，夏華就睡你對麵的這張床吧。我們幫他占著。中間的床沒有依靠，經常睡到半夜就垮掉！”
    上午沒有多少學生報到，宿舍裏沒什麽人。床可以隨便挑。
    在歪七八翹的木板上鋪上厚厚的一層精心挑選的新稻草，稻草上再鋪上厚厚的自己家手工製作的棉被。鋪上草席，拉起蚊帳，一張嶄新的單人床像模像樣地展現在眼前！
    下午，同學們陸陸續續到來，宿舍熱鬧非凡，運氣好的搶到好點床，直接把稻草鋪蓋往上鋪；運氣差的就需要掄起大錘把木樁在新的地麵往下砸；運氣更差的是床的木樁斷裂，隻得在校園裏的角落裏，尋找來丟棄的紅磚，碼在床板下麵替代木樁。
    唯一有個養蜂人的富家子弟陶希，帶了一個罕見的帆布折疊行軍床。他在房子中間的空地，往地上一擺，人就悠閑地躺了上去。舒適的樣子，讓所有同學羨慕不已。
    三十六個新入學住讀的男學生，折騰到半夜，才安睡下來。
    夏滕是第一次獨自一人在外麵過夜。以前在親戚家過夜，總有母親陪伴在身邊。他白天的興奮狀態在黑夜中漸漸平息下來，聽到窗外沉寂的夜裏傳來的一聲聲孤獨的蛙鳴聲，想到從此自己要離開家人，獨自一人在此生活，心中的孤獨感像無聲的潮水，漸漸湧上心頭……
    開學第一天，幾十張生麵孔聚集在一個大教室裏。全班一共五十二人，四十二人住校，十個家住附近的同學走讀。農場學生四十二人，湖區學生十人。
    夏滕現在才明白，之所以升高中名額緊張，是由於教委給了湖區十個名額。
    上午，張校長和班主任張老師來到教室。
    校長是一個矮小精幹的老人，據說以前是縣教委的領導，由於某些原因，下放到了農場學校，特別喜歡打籃球和下象棋。
    班主任張老師帶一副金絲眼鏡，中等身材，一副標準文弱書生的模樣，笑容深深地融入臉頰那滄桑的印痕裏。他是南華大學文學係畢業的高材生，因為多種風傳的原因，才來到這所不聞名的學校。
    “同學們！今天是你們第一天開學。你們是恢複考試後，第一批考上高中的學生，大家應該感到自豪！但我們不能驕傲，要戒驕戒躁，遵守學校紀律，努力把學習搞好！我給你們安排了我們最有水平的老師，張老師，當你們的班主任，希望大家盡快適應高中的學習和生活環境。我也不多講了，最後，祝大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霹靂吧啦掌聲四起，張老師喜笑顏開地帶頭鼓掌。張校長在掌聲中，一邊揮手一邊走出教室，大家目送張校長離開教室。
    “該講的張校長已經講了——唉——我以後就跟你們一起在這裏學習——生活——大家在生活和學習上麵有什麽問題，可以跟我講——”
    張老師結結巴巴把話好不容易講完，宣布了班幹部名單。班幹部都是總場領導的子弟，這對夏滕來說已是習以為常預料之中的事情。
    高中住校生活正式開始了。
    早上五點半起床，早自習半小時，上午四節課，下午四節課，晚上七點鍾上晚自習，到九點鍾結束。十點鍾準時熄燈睡覺。
    三點一線式的生活並沒有使夏滕感到乏味，他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寶貴學習時間。他知道家人每個月要供給他五十斤大米和三到五元錢的菜錢是多麽的不容易。為了讓他改善生活，大哥每月要給他送來幾罐醃菜。
    他經常在熄燈之後，同學們在宿舍喋喋不休的時間裏，到教室點著煤油燈繼續看書學習，然後在深夜裏躡手躡腳回到宿舍睡覺。
    不久，夏滕隱隱約約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學校沒有圍牆，白天喧囂的大馬路在晚上寂靜無聲，成為學生們散步的最佳場所。
    一天傍晚，夏滕吃完飯後，獨自一人在路邊散步。
    突然，夏滕感到背後有雙眼睛盯著自己，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背後向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