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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上午，夏滕在總統大酒店與酒店老板彭先生一起早餐，討論斯昆腰果園的種植事宜。
    餐畢，夏滕走出酒店大門，準備上車離開。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停了夏滕的步伐。
    “老夏，等等！我有點急事找你。”
    夏滕扭頭一看，路麵上，牛愛國急匆匆從一輛載人摩托車後座上跳了下來。
    “走，我領你去看個地方。”
    牛愛國二話不說，拉著夏滕坐進車裏。夏滕莫名其妙、一臉懵懂地發動了車，順著牛愛國手指的方向開去。
    不一會，在幹隆街的一個拐角處，牛愛國讓夏滕停下車。
    “你看，這套房子怎麽樣？”
    夏滕看到牛愛國手指向的一棟三層樓的街麵排屋。
    “這套房位置不錯啊？怎麽啦？你要租啊？”
    “不是要租。這個地方我已經租了幾年了，現在沒有錢交房租，房東要趕人。我想你老板大，把它租下來。房租也不貴。”
    “好是好，但我現在又不要租房。”
    夏滕已經聽出了牛愛國話語中的味道了。
    “老夏，如果你不租的話，你得幫幫我。我正在籌錢，你幫我墊付這個月的租金。等幾天我有錢就還你。”
    牛愛國瞪大著他那雙牛眼，乞求似地看著夏滕。
    “多少錢？”
    “不多，二百五。”
    夏滕心想，你老牛也夠二百五的。
    “你不會拿去賭吧？”
    夏滕警覺地問道。
    “不會，絕對不會！絕對是付租金。要不我喊房東來。”
    “不用了。現在大家錢都緊張，千萬再不要去賭了。”
    夏滕拿出二百五十美金，交給了牛愛國。
    牛愛國也算是夏滕認識的朋友中，比較奇葩的一個人物。
    他是鄂省沙頭市人。八幾年從江城的一所工業大學畢業，學電子工程專業。
    隨著改革開放，他下海經商，去到俄羅斯，專門用快艇走私國內的電子用品到當時經濟十分匱乏的俄羅斯，賺得了一大桶金。很快在沙頭市獲得“電子大王”的稱號。
    九五年的一個偶然機會，他來到金邊考察。發現金邊的電子音響產品都是日本和韓國的，價格奇高。
    他覺得發財的機會來了。馬上聯係深圳的幾家音響產品貨源，發了七個四十尺大櫃的音響設備到高棉磅遜港碼頭。
    他沒有做過正規的外貿生意，對進出口流程一竅不通。結果貨到目的港後，無法報關進口。
    在高棉隻要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他最後答應送兩個櫃的貨給一位三星上將，讓他把七個櫃的貨提了出來。但損失慘重。
    更加讓他想不到的是，在高棉人的眼中，中國的產品都已經被打上了垃圾產品的標簽。這要“歸功”於前期的從中國進口地攤貨的一些垃圾商人，他們從國內進口了大量的垃圾級的商品，以次充好，賣給高棉人。
    牛總的全新的音響產品，價格比日本和韓國的二手貨都要便宜一半，但還是無人問津。
    他一下子砸掉了三百多萬。他和其他大多數中國來的生意人一樣，生意不好就去泡賭場，結果陷入賭場的泥坑，不能自拔。
    他四年之內輸掉了所有的積蓄，最後把在俄羅斯剩下的一點老本——九隻走私物品用的快艇全部運到高棉，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處理掉。但那點錢在半年之內又輸光。
    牛總的夫人是沙頭市有名的大美人，由於他長期不落家，終於兩人在一年前離了婚。
    禍不單行，他前妻在離婚後不久查出了乳腺癌，並在幾個月後離世。他當時很想回家看望即將病逝的前妻，但苦於無錢，又感覺回家無臉見人，所以隻能在金邊兩眼長淚。
    就在牛愛國從夏滕手上借走二百五十美金後，夏滕忙於種植園的工作，也沒有心思去問他還錢的事情。其實，夏滕知道，這個錢是有去無回。從夏滕幾十年的經驗來看，任何朋友親戚借錢基本是百分之百的有去無回。但明明知道這個“真理”，有時候出於心理軟弱的天性，還是得借。畢竟天道輪回，說不定後世有緣還能得報。
    這樣一晃三個月過去了。這天下午，金良正在賭船玩那永遠也玩不完的輪盤賭。這時，牛愛國搖晃著他那看似臃腫的身軀走到金良身邊。
    “今天好像手氣不錯。吃飯了沒有？”
    牛愛國很關切地問道。
    “吃什麽飯啊，趕緊先贏一點，到外麵去吃。船上的飯太貴了。”
    金良頭也沒抬，自顧手忙腳亂地擺著籌碼押注。
    “你給個紅牌牌我拿著，我吃完飯再給你。”
    牛愛國從金良跟前的台子邊抓起一個五美元的紅色籌碼。
    金良知道，賭場經理隻允許有籌碼的人才能去吃免費餐。
    牛愛國吃完飯，順便給金良帶了一杯免費的冰啤酒，討好般地塞到金良手上。
    金良接過啤酒，這時才有空瞅了牛愛國一眼。不看則已，一看金良嚇了一跳。
    “老牛，你臉色不對呀？！”
    “怎麽啦？”
    “整個臉都浮腫發黃，眼睛都是黃的！你趕緊的，趕緊去劉品那裏看看。”
    劉品是沙頭市第四醫院的醫生，現在在金邊開一家診所。
    夏滕也沒有閑著，傍晚去到台灣來的大林和小林開的木材廠，和他們一起玩撲克，打十三張。
    正在夏滕興致勃勃打牌的時候，劉品打來電話。
    “老夏，牛愛國剛來我這裏，讓我看他的臉浮腫的問題。我一看，個老子的，他是肝癌晚期了！以前沒有看出來，他也從不看病。最多隻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我勸他回國，他說沒有錢買機票。你們是朋友，大家幫幫他，總不能讓他死在金邊吧。”
    “真的呀？！你不要搞錯了。如果是真的話，我來和老原商量，大家湊點錢讓他回國去。”
    “肯定是真的。這個肝癌一查就知道。他媽的，這個病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得的，都晚期了，他自己還不知道。他老婆才得癌症死的，哎！——”
    劉品不光醫術高明，嘴巴也不差。
    夏滕和原山第二天去到劉品在mzd大道和莫利旺大道交叉路口加油站旁的診所裏。牛愛國一夜之間變得灰頭土臉，十分憔悴，像是尚存一息的病人。
    “老牛，你趕緊買機票回國。這裏醫療條件不好，回去趕緊治好再來。”
    原山不愧是做指導員的，安慰起了牛愛國。
    其實，大嘴巴劉品已經將實情告訴給了牛愛國，殘忍地提前宣判了他的死期。
    夏滕無語，不知如何去安慰一個將死之人。他和原山各拿出二百美元給牛愛國，讓他買機票回國。
    一周後，劉品打來電話。
    “老夏，牛愛國昨天走了。”
    “他怎麽現在才走，不是早就讓他回國的嗎？”
    “哎呀，他回去了一個星期。昨天過世了！”
    劉品盡量保持低調哀沉，不像平時打電話，一定要震聾別人的耳鼓。夏滕聽完，還是感到一陣顫栗！
    “你他媽的不是說還有兩個月嗎？怎麽這麽快？他是被你嚇死的！”
    “我也沒有辦法。我不實話告訴他，他不會回去的。他老婆死了都沒有回去，哭的嚇死人的，但還是沒有回去看看。”
    “嘖！到也是。”
    天意難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