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屍居餘氣榮國府(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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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走前最後一天,薛寶琴稟過了賈母,請林黛玉到梨香院與她一起住最後一晚。
    薛老娘和薛寶釵已在兩天前先一步走了,梨香院此時有很多空著的房間。不過林黛玉並沒有另住一屋,而是與薛寶琴同床而睡。
    此時已是深夜,丫環們早已各自睡下了。屋裏隻有林薛兩人,點著蠟燭,並排仰躺在兩個枕頭上,蓋著同一床被子,卻都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薛寶琴歪了下身子,看向身邊的林黛玉。
    昏暗的燭光,透過紅色的紗帳,照在林黛玉的小臉上,愈發添了幾分血色。
    薛寶琴回想初次見麵時,林姐姐那蒼白的臉色,雖然像故事裏病美人西施那樣讓人憐惜,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不光臉色變好了,林姐姐的身子最近也壯了些,不像當初那般瘦弱了。明天就要分別了,下次再見麵時,林姐姐不會長成釵姐姐那樣的圓臉吧。
    其實圓臉也挺可愛的啦,隻是林姐姐配圓臉,總感覺哪裏不對的樣子。
    這時,林黛玉注意到了薛寶琴的目光,也側了下身子,看向薛寶琴,兩人目光相接。
    “妹妹看我做什麽?”
    “姐姐真好看。”薛寶琴眼神也不躲閃,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林黛玉的小臉:“比之前胖多了。”
    “別鬧。”林黛玉撥開了薛寶琴的手,“這麽晚了不睡覺,還拿我來取笑。”
    “姐姐不也沒睡嗎?”薛寶琴笑道。
    “明天就要走了,睡不著。”
    “我也一樣。”薛寶琴還是側躺著,看著林黛玉:“明天就要分別了,既然咱們都睡不著,就再聊會天吧。”
    “你還沒聊夠嗎。”林黛玉笑道,“這幾天我都覺得我成了個老媽子,對你又囑咐這又囑咐那的,你不嫌我煩,我都要嫌自己煩了。”
    “你是姐姐,當然要關心妹妹啦,可不能嫌煩。”薛寶琴也笑道,“姐姐你知道的,釵姐姐走後,我們薛家的事就全由蟠哥哥和我做主了。現在京城局勢複雜,姐姐有什麽要再教教我的嗎?”
    “多聽蟠哥哥的話。”林黛玉似乎漫不經心,“他比你年紀大些,外麵的事也比你見得多,你聽他的就是了。”
    “我當然是聽他的。”薛寶琴道,“但釵姐姐走前說過,遇事要我跟蟠哥哥商量著辦。姐姐你再仔細跟我說說這些事,我也能給他出點主意。”
    “之前都跟你說過了。”林黛玉的語氣認真了起來,“皇上對賈家一直有恨意,最近又被蟠哥哥刺激了一下,以為有人要行刺他,他的反應難以預料。我前幾天跟外祖母說過,讓東府秦氏的葬禮低調一點。聽說外祖母把珍大哥叫來吩咐了,但珍大哥還是堅持要大辦。他畢竟是族長,想辦個葬禮又不是過錯,外祖母也拿他沒什麽辦法。”
    “所以呢?”薛寶琴問道,“會對賈家不利嗎?對我們薛家有什麽影響?”
    “當然會對賈家不利。”林黛玉道,“這個時候賈家跟其他四王六公混在一起,皇上心裏肯定都記著呢。不過好在,我宮裏那位表姐跟蟠哥哥說要把珍大哥和大舅送給皇上消氣,這是步好棋。賈家襲爵位的人都被治罪了,其他人就相對安全一點。”
    “那賈珍也罷了。”薛寶琴道,“那賈赦可是姐姐的親舅舅,怎麽姐姐說起他,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他對我又何嚐在意過。”林黛玉冷笑道,“二舅對我還算有幾分關心。這大舅嘛,我來賈府這幾年,連麵都沒跟我見過一次。況且,我也聽說過他在外麵的那些荒唐事。不是我不講親情,就憑他做的那些巧取豪奪、逼良為娼的混賬事,被皇上拿去作法也是罪有應得。”
    “是啊。”薛寶琴歎道,“這賈家雖是我們親戚,在外麵也確實沒少做壞事,真被抄了家也不算冤枉。隻可惜姐妹們,一件壞事都沒幹過,卻要被這些幹壞事的男人連累,何其無辜。”
    “這就是托生在富貴人家的壞處了。”林黛玉也歎道,“姐妹們平日裏錦衣玉食,比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兒們好了不知多少倍。但一旦家裏出了事,被抄家發賣,卻又比窮人家慘了不知多少倍。”
    “還有寶玉。”林黛玉又道,“我知道妹妹你心裏有點討厭他。確實,他是個不中用的,也沒什麽擔當。但比起珍大哥、大舅這些男人來,他卻是沒有壞心思,不在外麵害人,對我們姐妹也是真情實意,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我走之後,希望妹妹看在我的麵子上,可能的話,就多少照應他一下吧。”
    薛寶琴聽了這話,就想問林黛玉:這賈寶玉雖比賈珍賈赦這些男人要強,但比我蟠哥哥又怎麽樣呢?
    鬼使神差的,她並沒有問出這話,而是酸酸地問道:“姐姐你總是跟我說那賈寶玉的好話,不知道在別人麵前你說了我的好話沒有?”
    “當然說的。”林黛玉忙道,“我跟寶玉隻是表兄妹,咱們兩個卻是金蘭姐妹,是要親近得多的。在我爹爹麵前,我說你的好話,比說他的好話要多得多呢。”
    薛寶琴心想金蘭姐妹未必就比表兄妹親近,比如那湘雲姐姐也是你的金蘭妹妹,但你跟她就不如跟賈寶玉親近。
    不過她聽了林黛玉這話還是很高興,笑道:“那好吧,我會盡量照應他的。你也知道的,蟠哥哥跟我說過,他是很希望他姨爹姨媽能平安的,想必也會去照應那賈寶玉。”
    “他姨爹姨媽?”林黛玉笑得有些詭異,“你看不出就算了,釵姐姐竟也沒看出來,真是有意思。”
    “看出什麽?”薛寶琴忙問。
    “這是他的事,他如果願意的話會跟你說的,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林黛玉笑道。
    “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嘛。”薛寶琴拉住林黛玉的手臂,撒起了嬌。
    “偏不告訴你。”林黛玉笑得很開心,“真想知道,就自己去問他吧。”
    “我連你說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問他?”
    “就問他,他為什麽對賈家的事這麽上心。”林黛玉笑道。
    “不是因為他娘嗎?或者是二姐姐三姐姐她們?”薛寶琴有些不解,“算了,我明天問他去,就說是你讓我問的。”
    “好,就說我讓你問的。”林黛玉笑道,“有你們兩個照應寶玉,我就放心了。還有雲妹妹,她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你要盡量幫幫她。”
    “當然。”薛寶琴對林黛玉一向是有話直說,“前幾天雲妹妹起的詩社,是我刻意花錢,幫她做的東呢。”
    “刻意花錢?”林黛玉有些驚訝,“為什麽要這麽說?”
    “因為我確實是在刻意討好她。”薛寶琴道,“釵姐姐教我的,說雲妹妹最看重這詩社。我平時若直接給錢她定然不肯收,但如果我出錢幫她辦詩社,她能感激我很久。姐姐,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這是好事。”林黛玉道,“你終究是幫了她一個忙,就算存著刻意結交的念頭,也不能說你做的有任何不對之處。”
    薛寶琴繼續問道:“釵姐姐還說,我在這榮國府要注意跟下人們的關係,要舍得花錢,平時少管閑事,才能廣得下人之心,方便以後找他們辦事。姐姐你覺得,她說的對嗎?”
    “她說的是對的。”林黛玉道,“我在賈府時,下人們來我屋裏也少不了賞錢,我平時也不管他們的閑事。”
    “這樣啊。”薛寶琴有些失望,“我還盼著你能說點不一樣的話呢。”
    “你盼著我說點不一樣的話?”林黛玉笑問,“你不怕你釵姐姐惱?”
    “她人都回金陵了,哪裏知道我們說什麽話。”薛寶琴撇了撇嘴,又對林黛玉笑道:“況且,就像你剛才跟我說的那樣,我和她是堂姐妹,和你卻是金蘭姐妹,我們之間是要更親近的。”
    林黛玉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方對薛寶琴道:“也罷,那我就實對你說些我心裏的想法。”
    “姐姐快說。”
    “你還記得前幾天詩社,我作的《五美吟》嗎?”
    “自然記得。”薛寶琴笑道,“姐姐可是憑那五首奪了那社的魁首,已是跟釵姐姐各贏了一社了。若是你們不走,以後的魁首怕一直是你們兩個的,我和雲姐姐、三姐姐就沒什麽機會了。”
    “你們幾個的詩才跟我和釵姐姐差不多,就算我們在也不可能一直占著魁首。”林黛玉笑道,“你記得,我的最後一首,詠紅拂女嗎?”
    “當然。”薛寶琴直接背了起來: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
    屍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背罷,薛寶琴笑道:“姐姐你的這首詩聲調最壯,是難得的佳作。雲姐姐上次還問我,這詩是不是我寫的,偷偷送與你去詩社顯擺,你說可不可笑。”
    “雲妹妹也太看不起人了。”林黛玉笑道,“她以為我隻會寫那些傷春悲秋、女兒閨怨的詩句。我好不容易寫一首聲調壯的,她還懷疑是你幫我作弊,真是該打。”
    “好啦,別扯遠了。”薛寶琴道,“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看釵姐姐的那些話的。”
    “我是覺得,人這一輩子,這些人情世故是應該知道的,但不必在上麵花太多心思。”林黛玉側著身子,緩緩說道,“屍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這榮國府也是屍居餘氣,死氣沉沉,咱們應該以紅拂女這樣的女丈夫為榜樣,別被這些蠅營狗苟絆住,把心思多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至於交朋友,花錢幫別人忙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以真心換真心,方可得一二知交。”
    “姐姐此言,深得我心也,小妹謝過。”薛寶琴雖是側躺著,卻也勉強做了個拱手的姿勢,很是滑稽。
    “你就別拽文了,還什麽深得我心也。”林黛玉笑道,隨後語氣又低沉了下來:“我真的很羨慕你和釵姐姐。你們年紀雖小,卻一直自由自在,能在外麵見識更多精彩的事。而我自從母親病逝後,就一直被困在這榮國府裏。現在想想,我當時身體弱,也是因為心中鬱結之氣不能緩解吧。”
    “哎,還有一件事。”薛寶琴突發奇想,“雲姐姐上次跟我說,說她過一兩年練好武功後,就要離家出走,跟我一起闖蕩江湖。姐姐到時候跟我們一起去怎麽樣?”
    “好啊。”林黛玉的回答很簡短。
    “真的?”薛寶琴有些吃驚,“你爹爹能同意?”
    “爹爹說過我長大了,要做什麽事全都由我自己決定。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小時候可是最崇拜那和李靖私奔的紅拂女呢。”林黛玉笑道,“你武功這麽高,應該能保護我吧?”
    “那是當然。”薛寶琴伸手摟住了林黛玉的脖頸,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