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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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驚疑不定的偷瞄楊夫人,見她麵色平淡,再去看躺在床上的崔涼,壓下心頭的怪異,悄悄地往後挪了挪。

    或許是他想多了,楊夫人應該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不然此刻她怎麽還能如此平靜?

    對,她就是不知道的,當年崔家可是把痕跡都抹除了的。

    烏陽不斷的在心裏安慰自己,可中到底留下了陰影。

    林清婉抬起頭來掃了烏陽一眼,見他臉色慘白,低垂著眉眼不敢往這邊看的樣子微微扯了扯嘴角。

    崔涼死了,烏陽可就要好處理多了。

    林清婉將手上的紙錢投盡,上了三炷香後把楊夫人扶起來,對崔家的護衛長微微頷首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此時已是淩晨,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護衛長不好留人,連忙把兩人送到棚口。

    林清婉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白棚,人是有靈魂的,就不知此時崔涼的靈魂是否還在這兒。

    若是在就好了,總要讓他知道他是為何而死。

    楊夫人今晚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身子有些不穩。

    林清婉扶了她回屋,楊夫人抓緊她的手,“天色不早了,你就別來回的折騰了,留下與我睡吧。”

    林清婉知道她有許多的話要問,點頭道:“好!”

    楊嬤嬤連忙帶了丫頭退下去,今天晚上林家別院內外很少有人能睡著。

    而白棚裏的烏陽不僅是睡不著,還滿心惶恐,他隻不過是困極眯了一下眼睛,便在夢中見到了謝逸鳴。

    當初謝逸鳴墜馬身亡時他也在場的,比起崔涼,他更慘,因為那馬發狂,將他甩下馬時正好碰到了石頭上,而那馬竟然還狂躁的踩踏他的身體,最後把人救下來時人已經一片血肉模糊了。

    那之後他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可後來已經好了,沒想到今天卻又夢到了他。

    烏陽想,這不僅是因為他剛看到了楊夫人,還因為崔涼的死法。

    崔涼怎麽就墜馬死了呢?

    隱隱中,有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梁骨往上竄,難道真是報應?

    謝逸陽已被流放,也算是遭了報應了,那他呢,他也會被報複嗎?

    烏陽臉色很難看,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剃掉,開始思考,或許這一切不是所謂的“報應”,而是人為?

    他爬起來就走向護衛長,低聲問,“護衛長,那馬呢?”

    護衛長眼帶懷疑的看向他,烏陽話一頓,然後便壓低了聲音道:“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太湊巧了,怎麽就有一頭鹿跑來,然後我們一去追崔兄就墜馬了?那馬你們查過嗎?”

    護衛長眼底的懷疑漸淡,本不想多說,但想起烏陽和少爺關係一向好,或許他是真心為少爺,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們查過了,暫時查不出什麽,不過我們把馬屍都帶上了,明日進城後找仵作看看。”

    而不僅馬屍,少爺身上也要查一查,剖腹之類的自然不可能,但查一下表皮卻是沒問題的。

    烏陽便怔怔的問,“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要害崔兄?”或是鬼?

    護衛長嘴巴很緊,“如今我們什麽都沒發現,不敢妄加猜測,正好淩少爺在蘇州,明日見了他自有他做主。”

    烏陽扯了扯嘴角,呆呆的回去坐下,可不知是哪裏吹來一陣風,讓白棚裏的燈光晃了晃,其他人不以為意,他卻忍不住心中一冷,抱緊了膝蓋。

    他認識楊夫人,是因為曾在京城見過她,當時他,崔涼和謝逸鳴同為國子學的學生。

    三人皆是因為學業優秀,家世也夠格才進國子學讀書的,他們在中原時便是數一數二的才子,特別是崔涼,從小便被奉為天才。

    崔氏這一輩有多少傑出的弟子啊,然後名聲皆比不過崔涼,哪怕是四房那個從小便見英才的崔淩,在崔涼麵前也稍遜一籌。

    所以崔涼很是自傲,上了京城後他也同樣奪目,但那是在謝逸鳴沒進國子學前。

    他們到京城的第二年謝逸鳴便入了國子學,他的年紀更小,才華更卓,最要緊的是他活潑英朗,不僅跟先生們合得來,跟同窗們也很合得來。

    連曾揚名天下的林江都曾誇他不遜於己。

    烏陽心內一滯,是了,謝逸鳴的未婚妻是林江的妹妹,那豈不是……

    烏陽微微瞪大了眼睛,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他將自己縮得更緊了,或許一切都是他想多了,當初事情一出,崔伯父發覺不對便主動出手替他們擦幹淨了首尾,他們應該沒有發現的。

    要是發現,這幾年怎麽會這麽風平浪靜?

    烏陽顧不得回憶,一遍一遍的給自己找理由,再一遍一遍的自我否認,最後還是忍不住回憶起當年的事。

    文無第一,因此崔涼自然不服氣自己每次評比都落在謝逸鳴之後,因為在他看來,自己的文章並不比謝逸鳴差,不過是對方好迎合先生,所以才被評為第一。

    可在國子學裏成績被謝逸鳴壓一頭也就算了,就連在外麵,他的名聲也逐漸不如謝逸鳴。

    那一年朝中傳出風聲,陛下想要在第二年中秋前開一科進士,以招攬賢才入朝。

    大梁的科舉雖說是三年一次,但其實並不固定,常遇事取消或因故增開。

    連崔氏都收到了消息,應該是有八九分固定了,崔涼急於證明自己,那段時間常埋頭苦讀。

    但不知為什麽,他越是努力,成績卻越不盡如人意,雖然依然是國子學中的第二名,卻跟謝逸鳴差距越發大了。

    相較之下,謝逸鳴卻很自在放鬆,那段時間崔涼的情緒很不好,就連崔家的長輩都聽說了,叫了他去訓斥,也是從那時起,他才叫他去接觸謝逸鳴的長兄謝逸陽。

    他一開始不知他要做什麽,待知道時已經回不了頭。

    本來他們是想在京城裏動手,卻沒想到謝逸鳴突然跑回了揚州,躲了過去。

    沒辦法,在崔涼的逼迫下,他隻能帶了東西假裝遊學至揚州,跟謝逸鳴來了個他鄉相遇。

    藥是崔涼給他,由他轉交給謝逸陽的,他本以為謝逸鳴最多是掉下馬受傷不能參加那一年的科舉。

    畢竟他的馬術也很不錯的,可沒想到那藥那麽猛,馬瘋癲,而為了萬無一失,他們還在謝逸鳴的飲食中下了輕微的迷藥。

    迷藥不是過他的手,還是崔伯父叫人去擦痕跡時崔涼提起他才知道的。

    一開始他就是想致謝逸鳴於死地的。

    謝逸鳴也的確死了,可現在謝逸陽被流放,崔涼也死了,雖然這三件事沒有直接的聯係,可烏陽總覺得不對,他就是覺得這其中有聯係。

    半夢半醒間,烏陽被人一推便清醒過來,何修打了一個哈欠道:“天亮了,我們收拾收拾準備進城吧。”

    大家都很疲憊,大多數人都隻眯了眯,並未睡著,哪怕已經過了一晚上,大家看著躺在床上的崔涼依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怎麽就死了呢?

    “怎麽死的?”才收到消息的崔淩也震驚的跳起來。

    被林家下人領過來的崔家護衛哭得鼻涕眼淚流作一團,“是墜馬,昨日少爺去獵鹿,不小心從馬上墜下,人,人當時就不太行了。”

    崔淩腦海中卻是瞬間閃過林清婉昨天問他的那句話,“涉及到生死之怨,你們崔氏能否放得下?”

    崔淩青著臉問,“是昨日何時?”

    “酉時左右,我等都已經紮營生火了,公子們卻看見一頭鹿,所以上馬去狩獵,可誰知就發生了這等意外。”

    崔淩沉著臉問,“怎麽是林家的下人帶你們來?”

    “昨夜天色已暗,少爺又實在狼狽,這才不得不借林家的地方搭白棚收拾一下,幸好林郡主仁厚,並不介意,反而幫忙不少。”

    崔淩抿著嘴不語,快步出去,“走,去林家別院。”

    崔淩快馬到林家別院時白棚還沒開始收拾,畢竟護衛長隻是一個下人,烏陽他們又是外人,沒有一個主事的人,所以要等崔淩來。

    崔淩先去看了崔涼,心中又悲又怒,還帶著些疑惑,這是林清婉下的手?

    他深吸一口氣,青著臉對護衛長道:“我在城中沒有單獨的住處,這就使人去買個宅子,你先別動他。”

    派了人去買房子,又使人去準備棺材,這才轉身去林家別院裏求見林清婉。

    楊夫人還在睡,林玉濱也在睡懶覺,倒是一夜沒睡的林清婉早早的起了,在書房裏等一早趕回來的易寒,兩人才說完話便聽說崔淩到了。

    “來得倒快。”林清婉笑著起身,對易寒道:“你先下去吧,我去見見他。”

    “姑奶奶,這事我們做得很幹淨,先前說的事您可以糊弄過去。”

    林清婉卻搖了搖頭道:“崔淩聰明得很,他既心中懷疑肯定會查下去,到時勢必會驚動崔節。你覺得崔節會跟我們講證據嗎?”

    崔節是崔涼的父親,他一直很疼愛崔涼,並將其視為自己的驕傲。

    “那姑奶奶……”

    “你不想我樹敵,那要瞞的人也就一個崔節而已,嗯,或許還有一個崔正。”

    “您覺得崔淩不會告訴崔節?他們可是同族。”

    林清婉淺笑道:“我是很不喜歡崔家人,但不可否認,崔淩很好,或許他願意不告訴崔節呢。”

    反正她在出手時便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崔節知道,大家扯開臉皮鑼對鑼,鼓對鼓。

    崔節不知道,崔涼已死,兩家恩怨便算是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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